悠悠麦香
2019-07-12彭致远
彭致远
行过许多地方,踏过万千土地,推开过各式各样的门,曾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然而总有一些事难以忘怀,是人,是物,是溪水桥旁小妹妹吹动风车的那个下午,是在田野里狂奔的那天清晨……
风总会带着麦浪的香气,把它们孕在游子的梦里,在我记忆里最顽固的,是推开老屋门时缓缓飘来的清悠麦香。在我的记忆里、我的血液里、我的梦里,它顽强地跃动了好多年。
那沉重的门已有些老态龙钟,腐朽之下难免发出“吱呀”的声音,随后麦香便像一个粘人的小孩子一样,一下子把头埋进你的怀里,之后便是老人久违的笑颜。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了啊,快坐,面马上就好。”我每次都会点头道:“知道了,祖母。”
其实就是很常见的、老一辈山西人都会做的面片,我们称之为“撅面片儿”。但是祖母做的这碗,在我看来却是比谁都好。一定要用当年的新面,和好,发好,之后再仔细摊平,用擀面杖压成面段,再麻利地用刀剁成匀称的面片。祖母的手艺很棒,面团在她手里温顺得像一只羊羔,没有一点脾气。祖母能做到江湖人称的最高境界“三净”——手净、盆净、板净,手上从不沾染一丝面尘。而她甚至看都不用看,随便挥舞几下刀,就能把面片弄得薄厚均匀、长宽得当。下面、捞面、焯冷水,一气呵成,不带一点拖拉。
祖母的面是煮得很透的,一咬即断,但丝毫没有松垮的样子,十分糯弹、爽口。汤香且浓,再加上翠绿的葱段,我每次都会吃得无比陶醉。祖母会说:“慢点,慢点吃,想吃下次祖母再给你做。”
我圆锁(12岁成人礼)那一年,按照家里的习俗,凌晨五点要去拜家里最年长的人,那时候祖母的身体已经不是太好了。那天五点,天还没亮,当我冒着冬日的寒风到了祖母家,推开门,竟然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麦香。那时的祖母年纪大了,又有病,但她竟然凌晨四点多就起来为我做好了面,别人想拦都拦不住。
“今天忙,好饭好菜你也顾不上吃,你最爱吃面,就先把这碗面吃了吧。”祖母的声音本就沙哑,现在加上病,是那么有气无力。
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看著我的泪水,祖母用粗粝的手摸了摸我的脸。“别哭!今天是欢喜的日子,哭什么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你还得见人呢。过去的人穷,没什么好吃的,大事全凭一碗面,说:‘吃了面的人,走出去有面子,小小一碗面,都是亲人的挂念,盼的是一家人能团圆。你从今天起就长大了,吃了这碗面,今后无论走到哪儿,都不要忘了家人的挂念。”
那碗面,是我记忆中祖母做的最好的一次。
我圆锁后没几天,祖母走了,我再无机会推开那扇门,再无机会闻到祖母的麦香了。后来,老屋也不在了。
但这一切都融在那一碗面片里,在我的记忆里顽固地生根发芽。如今我走到哪里都忘不了那句“不要忘了家人的挂念”,还有门后那难忘的悠悠麦香。
风吹起,金秋,又是一年麦熟的时候……
‖陕西省大同市煤矿第四中学
有人说,面是山西人的魂。这话一点都不假。正如四川人爱吃辣一样,每一个山西人都由衷地爱着日日陪伴他们的面食。其实,一种食物之所以让人难忘,不仅仅是它的味道好,还因为做饭的人更让人难忘。文章中的祖母就是这样。世世代代生活于此,祖母的手艺毋庸置疑。从小到大,作者吃着祖母的面长大,那种滋味,那种口感,是再熟悉不过的。然而,时间一天一天飞跑,当作者长大了,要举办十二周岁的圆锁礼仪时,祖母却已经老了。不过,即便有重病缠身,祖母仍不会怠慢这样重要的时刻。她不顾冬日的严寒,不顾家人的劝阻,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碗面。在祖母看来,这碗面饱含着她对孙儿的祝福,饱含着孙儿美好的未来,也饱含着一家人的团聚与挂念。
如今,祖母不在了,老屋也没有了,然而,记忆中的那碗面片,那句嘱托,那股悠悠的麦香,永远都会留在作者的心中,不会泯灭。
【适用文题】舌尖上的回忆;又是一年麦熟时;难忘_____……(鸣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