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艺术岩画与现代艺术的共通性

黄清云 （贵州师范大学 博物馆 550001）

一、原始艺术岩画及现代特点

原始艺术岩画是史前人类利用动物血液、胶质物、有色矿物粉末为创作原材料，在崖壁、洞壁、石头表面上用手指或工具进行图形描绘或以坚硬物进行磨画、凿刻，雕刻形成的视觉图形。原始艺术岩画图形种类繁多、涉及题材广泛、表达主题不一，主要有人、动物、植物、建筑、车型、生产工具、狩猎工具、几何图形、线条波纹、抽象图形等，题材多以动物分布、动物狩猎、农业发展、沟通天地、生存繁衍等人类生存经验相关，主题概以原始巫术、图腾崇拜、生殖崇拜、动物驯养、狩猎征战、建筑领地有关。原始艺术岩画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化现象，在世界范围内的人类文明分布地带常伴随有岩画遗存的发现。我国目前已发现和公布的岩画遗存数量多且丰富，遍布全国范围，北部连接欧亚草原的内蒙古、西部西藏、青海、新疆、东部福建、江苏、中部宁夏、甘肃、西南部贵州、广西、云南等地，皆发现有岩画遗存。原始艺术岩画的创作行为持续时间长、分布范围广泛、创作族群不同、艺术风格多样，在人类社会发展和艺术史演变进程中，不可避免地交织着统一性和矛盾性，它既是史前人类社会的世界语言，又是每个族群、部落的文化代表和象征。

20世纪初期，岩画学界对岩画的研究由将岩画创作初衷与原始巫术、图腾崇拜进行关联研究，转向与史前艺术和部落艺术进行比较研究。作为史前人类精神与认知的重要传达，原始艺术岩画与艺术起源、原初艺术、史前部落艺术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世界发现和公认的原始艺术中，岩画的艺术形式占到99%，可知岩画自史前社会产生，在人类精神表达和艺术创作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原始艺术岩画创作年代久远，风格古朴、野性、奔放、充满生命张力，造型简单、质朴又形神兼具，创作主题多与人类精神生活和社会生活紧密联系，是现代人类艺术心灵的栖息地。

在现代美术学视野下，原始艺术岩画仍具有现代审美性。通过梳理原始艺术岩画的艺术造型、艺术风格、艺术色彩、艺术手法、创作主题等，不难总结出原始艺术岩画的现代特点：

（一）野性的生命力

原始艺术岩画历久弥新，其中旺盛热烈的生命力，仅通过深浅不一的赤色、简单稚拙的造型就被完整勾勒出。我们通过岩画遗存解读原始先民的精神诉求和生存状态发现，生存和繁衍是岩画创作普遍存在的共同主题，与人类生存经验息息相关。正是史前人类将对生命的敬畏、生存的艰辛、繁衍的渴求表达在岩画创作中，赋予了岩画野性和永恒的生命力。

（二）朴素的艺术造型

原始艺术岩画多以点、线结合创作出质朴稚拙的艺术造型，并通过突出形象特征来区别被描绘物象。史前人类对生存环境进行细心观察，摸索和总结出他们熟悉事物的特征和特点，在岩画创作中将所描绘物象进行高度提炼和凝化，得到朴素又精简的造型，时至今日，我们不难从这些简单的造型中找到一一对应的物象，从而进行现代研究。

（三）自觉的抽象表达

原始艺术岩画存在有大量的抽象型符号和图像，他们是史前人类自我意识萌芽和审美自觉性形成的产物。史前人类在大脑进化，意识成型，思维蔓延中产生情感的冲动表达，在混沌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抽象冲动形成的抽象符号和图像得以表达这样的剧烈情感。同样是情绪表达的艺术手段，原始艺术创作的抽象行为与现代艺术抽象表达有着精神本源上的联系。

二、现代艺术与原始艺术

发展至今，原始艺术对现代艺术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亦因此而诞生了 “原始主义”流派，受原始艺术和原始主义影响的现代画家不乏有为人熟悉的卢梭、高更、毕加索、马蒂斯、亨利摩尔等著名艺术大师。看似毫无章法、与既定艺术范式格格不入的原始艺术，却成为现代艺术家急于突破艺术瓶颈的突破口，原始艺术所展现出的艺术效果、风格和形式，简单又复杂、有序又无序、直白又神秘，是现代人所无法理解的时代艺术，原始艺术生动的表现力、质朴的线条和色块、难究莫测的艺术内蕴仍然吸引着现代艺术家前仆后继地汲取和借鉴，打破艺术桎梏，艺术创作初衷和方法得到释放。

我们从现代艺术作品所呈现的艺术表达和效果总结出现代艺术与原始艺术的共通处，再一次验证了艺术史是回环往复向上发展的基本规律。

（一）生命母题

原始艺术岩画历经数万年风沙，我们仍能从中感受到来自几万年前人类文明曙光时期的喷薄生命力。奔跑的动物群、狩猎欢呼的人群、神秘诡谲的巫祝仪式跨越时空，活灵活现。我们无法回到原始先民的时空去体会歌唱、舞蹈、仪式等人类活动中对族群生存、繁衍的渴望，但从他们留给现代人类的珍贵遗产岩画里，这种与自然交流、与天地沟通、与动物共生的强烈生命意识仍触动人类共同的心灵。如此再观现代艺术，我们从现代艺术中不难发现现代艺术家对生命母题的歌颂和赞扬比比皆是，正如尼采在分析原始主义与现代主义关系时提及的，原始艺术与现代艺术的心灵，就像讲故事的野蛮人和现代的艺术家，这些进行艺术创作的梦想家们有一条潜藏于血脉里不可磨灭的精神本源，使得二者在有意识与无意识间，梦想和文化间重建统一理想，而这精神本源就是人类对生命的理解与尊崇。

（二）简化思维

原始艺术相较成型于西方文艺复兴的古典审美范式，它代表着人类文明曙光时期的最纯真艺术形式和创作心理，是文明社会时期的人们在历经文明进程和社会发展后的心灵栖息地。原始艺术岩画以原始思维、简化处理、放大特征、抽象表达为艺术特点，通过对描绘物象进行特征提取、外形提炼和简化，以简单的线条或平铺的绘制方式把握描绘物象的造型，形象精准又赋予表现力，如贡布里希在谈及原始艺术说道的，原始先民不像现代人精于表现面目和姿态，但我们仍能看到他们在努力尝试表达自己想要传达的感情，这往往更加动人心弦。原始艺术无疑为现代美术先锋者提供新的审美角度和审美范式，现代艺术家在描绘物象或者创作过程中，以简单的线条勾勒简约的造型，抑或以简单的点、线、面结合，辅以大面积的情感色块形成有别于古典艺术的视觉构成和艺术形态，这与现代艺术家从原始艺术汲取创作灵感有关。他们从原始艺术中获得高度精简的原始思维方式，效仿原始艺术去繁化简的创作手法，将复杂的艺术诉求通过极简的思维模式、凝练的艺术造型表现出来，体现大道至简，万象归一的艺术风格。

（三）抽象冲动

原始艺术岩画的抽象形式因原始先民处在自我意识觉醒的发展阶段，抽象表现形式较为简单和程式化，有规律可循；而现代艺术的抽象更多来源于艺术创作者独特的内心表达和情感冲动下的诉求，形式多样，因人而异。但不可否认的是，二者都是受内心情感因素的影响进而在创作过程中产生抽象冲动，形成感性和灵动的艺术造型。从美术史的发展历程不难看出，现代艺术的创作者对原始艺术的回归和返潮，使得现代艺术的抽象形式汲取更多的灵感，在原有的基础上迸发出更尖锐和撼动人心的艺术表现力。原始艺术和现代艺术的抽象冲动存有相似性的同时也因时空转换而另具差异性：一是原始艺术的抽象冲动源于原始先民自我意识萌芽的发展阶段，是对认识世界和种族繁衍的生存问题进行思考后而产生的情绪波动所激发的，其表现形式为较简单的抽象和简化，表现主题大都以生存相关的动物和生殖崇拜有关。二是现代艺术的抽象冲动源于现代艺术家对既定的艺术审美范式发出挑战，是对西方古典艺术的反叛和颠覆，带有革命性和实验性，其表现形式则多为抛开内容而言的为形式而形式，表现主题以突破教条和批判审美标准的形式吞噬内容为主。

三、小结

原始艺术岩画承载着人类精神文明萌芽和原初艺术起源的探寻可能，在现代美术学视野下，原始艺术岩画与现代艺术仍呈现出颉之颃之的现代特征，本文通过总结原始艺术的特点：野性的生命力、朴素的艺术造型、自觉的抽象表达，将之与现代艺术特点进行对比梳理，得出原始艺术和现代艺术的共通处：即永恒的生命母题、简化思维的创作手段、抽象冲动的创作情绪，看似大相径庭，却有着内在的精神本源和艺术规律相互牵连，再一次印证艺术史是回环往复向上发展的艺术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