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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与义《无住词》的“求新”探索

2019-07-12薛玫妍江南大学人文学院214122

大众文艺 2019年15期
关键词:诗派词作江西

薛玫妍 董 玲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 214122)

陈与义作为江西诗派“三宗”之一,其诗歌向为世人所推崇,不论是刘克庄《后村诗话》评“第其品格,故当在诸家之上”,还是方回《瀛奎律髓》说“格调高胜,举一世莫之能及”,都是对其文采的大加褒扬。而也正因为“诗俊”的盛名,后世多瞩目其诗歌,而少有研究其词作。观其现存词集《无住词》一卷十八首可以发现,不仅有“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这样前人评价甚高之句,也有“一路繁花相送、过青墩”这样流传度颇为广泛之句。而诗词俱佳的陈与义,除了在诗中发扬了宋人求新的风貌以外,更是在词中发展了“求新”的道路。

一、从“新诗”到“新词”——诗学观下的令词创作

作为其全部词作总集,《无住词》不仅包括了靖康之乱前后的颠沛流离,还涉及到晚年寓居青墩的异客之情。陈与义的文人之路是从诗人开始的,那么前期的诗学观念必然会对这时的词作产生很大的影响。以诗歌创作实践来看,江西诗派主张“夺胎换骨”、“点铁成金”,但是化前人之句为自己之义不是为了蹒跚学步,而是为了推陈出新。陈与义前期诗作正是如此,在师法黄庭坚、陈师道的过程中,江西诗派的“忌俗”、“求新”观念深入其心,并一直影响其诗词的创作。同其诗“尽取微凉供稳睡,急搜奇句报新晴”类似,在《无住词》仅有的十八首中,有六首提到了“新”这个字眼。

“回望海光新。”(《法驾导引》)

“竹篱烟锁。何处求新火。”(《点绛唇》)

“更值满川微雨、洗新秋。”(《虞美人》)

“无住庵中新事,一枝唤起幽禅。”(《清平乐》)

“睡起一篇新,与花为主人。”(《菩萨蛮》)

“闲登小阁看新晴”(《临江仙》)

从以上词句可以清晰的看出,“新”字的出现不仅在篇幅上占有很大比重,在其创作情感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不论是颠沛流离的逃难,还是晚年无住庵的寓居,陈与义的词作像其诗作一样,仍是沿着“求新”这条主路在往下走去。可以说,江西诗派的“忌俗”一词贯穿了简斋创作的一生,但是真正的“求新”之路却是自己探索寻找而来。

靖康事变之后,陈与义开始了避难流离的生活,接触到了广阔的山川景色,所以原来那种苦觅执著的心态,有了新的改变。虽然陈与义写诗之初,就提出“推户寻诗”的主张,关注外部景物,在门户之外看见新诗,但是到了后期,陈与义剔除了寻诗的刻意和句法的拘泥,将自我融入环境,体验周围世界,更加注重与外在景物的交融互动。因而,大多数的《无住词》也是如此,多用白描,不事粉黛,娓娓道出简斋内心的情真意挚。以《虞美人》这首咏物词为例,全词以去年残荷和今年繁花作对比,描写出近日所见之扁舟平渡荷花的美好景色,感慨去年的“空见残荷”。尤其是“一路繁花相送、过青墩”一句,化静景为动景,用语自然,轻快明丽,如王国维《人间词话》:“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所言一般,情寓景中,物我相融。

二、从内容到意境——《无住词》的全面求新

宋词自柳永慢词以及词调的大量创制以后,出现了新的发展面貌,后经苏轼等词人的全面革新,词发展到了鼎盛时期。随着词这种文学样式的革新,令词的发挥空间其实是处于不断缩小的状态,从宋初小令的独领风骚到南渡之后的逐渐式微。令词面临着各种各样难以为继的困难,因而推陈出新成为了令词的救济良药。细读《无住词》可以发现,词人在诗学观念的主导下,其“求新”之处不在仅仅的以“新”字作表面涂饰,而是从内容题材,境界立意,令词雅化等各个层面上追求新意的突出。

令词因为篇幅和字数的限制,很难将大量内容融入其中,在内容表达上会有所损耗。此外,北宋时的令词多将笔调用于描写儿女情之中,拘泥于此的词作很难呈现出高雅的士大夫气息。“学杜”一直是宋朝文坛的风气所在,很多的文人写诗之初就一直在炼字炼句中摸索,并没有对杜甫“沉郁顿挫”的精神实质有深切的领悟。靖康之变后,文人们饱受国家破碎的凌辱,深感个人的无力救国,自然而然在漂泊动荡中对杜甫那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凄凉心境开始有了切实的体会。简斋作为南渡词人中的一员,同样也对此时的时事与个人深感担忧。因而简斋词内容多涉及逃难途中的见闻,独居无住庵的哀想,在山川景色中抒发忧国忧民的深思。《无住词》与简斋诗一样,内容丰富,容纳众多对生活、景物以及国家、人事的思考,在题材选择上不仅仅是小儿女的爱恨情仇,更多的纳入了自我的独特体悟。此外,简斋忌俗求得的“新”也不再是前期的“尚奇”之新,而是在外物的体验中蕴藉出新的“意境”,即是词作中的意新。如果说去非前期的诗歌是在烹字炼句中以达意新境胜,那么写词的去非则是完全能够随境自然而达意胜格高。这样眼到之处皆是我之“新诗”的自然旨趣,不仅让《无住词》中随处可见平常之物所焕发出的新意趣,还让去非词有“渺渺篮舆穿翠楚,悠然处,高林忽送黄鹂语”一般的旷远意境,也有“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这样的空幽意境。

去非在作词过程中既将作诗的方法运用到填词中去营造出新的境界,又不断在内容题材、格调立意上力求突破。既在继承令词含蓄蕴藉的传统时有所创见,又在用于自然中推动令词雅化的进程。《无住词》让我们看到了令词既能够表达个人对外物的情感体验,也能够唤起士大夫的高雅情怀。

三、从窠臼到超越——《无住词》的求新突破

我国文学史上,一直存在“唐宋诗的短长”争论问题。诚然,大唐盛世,开气象万千,诗词歌赋皆有精彩之处,尤其是诗歌方面,写尽了前人之所写,挖尽了后人之所能,作为接续的宋代文学该往哪里发展呢?在面临这样一个问题的时候,宋人是迎难而上,追求创新。既在诗中寻求变革,亦在词中找准定位。当我们把视线转向江西诗派,其求创新的道路与落窠臼的行为是同时存在的,"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的主张,既让宋人有了创新的依据,也让其陷入了书斋学问的泥淖中。实质所在,若想真正的有所超越,必是要在忌俗求新中找到新的突破口,简斋的突破首先就体现在他对于江西诗派固有文学观念的超越。靖康之变后,原本就主张“城中哪有此,触处皆新诗。”(《赴陈留二首》)的陈简斋,开始致力于将这种对于外界自然的体验发挥到作词之中,不用刻意发挥词句的坠饰作用,在不“作意为之”中创作诗词,不断尝试跳出以往固有模式的困守。而在这样的无意为之,随境而来的句子在《无住词》中俯拾皆是:

“梨花今日十分黄”(《定风波·重阳》)

“十年花底承朝露,看到江南树。”(《虞美人亭下桃花盛开,作长短句咏之》)

从以上几个例证来看,无论是写梨花的颜色,还是写亭下的桃花,都是以眼前之景色入词,不着重于雕饰文辞,所以在其词中很少精雕细琢之句,全凭景与人所构之境作词之意境。其所咏之物,皆出于眼前之景,是亲身体会,是生活中的自我情怀和哲思,如上举例列出的《玉楼春青墩僧舍作》,描写山寺平常生活,但山中清露和寺中美景,让词人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总体而言,此时的简斋作词偏重于描写眼前所见之景,不经刻意加工,用语直白自然,所以,张炎在《词源》中说:“至若陈简斋‘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之句,其自然而然。”而正是这种在“自然而然”基础上随心而发的新的实践方向,才成就了其“可摩坡仙之垒”的盛名。

《无住词》在“创新”一词上做到的突破,不仅仅是走出流派的拘束,还在于他走出了自我的局限。简斋作词,不再是锻字炼句以求句法表面之新,不再是“柳林横绝野,藜杖去寻诗”的刻意求新,而是从内容到思想,从意境到情感,从诗学观念到词之创作的全面突破。寻个人境遇改变之新,求国家稳定和平之新,觅语词自然而然之新,抒情感真挚意切之新。正因为由表及里层层创新,简斋词才会有独特之处,才会形成有别他人之颜色。

《无住词》在推陈求新中有意胜格高之旷远,而简斋胸中的“新”之“江山”,得江西诗派之精神实质,融触处皆新之美学观念,最终成去非异于众人之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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