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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下的《将军底头》
——一条意识流动的溪流

2019-07-12南京林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210000

大众文艺 2019年3期
关键词:吐蕃种族潜意识

(南京林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210000)

《将军底头》是1932年出版的现代作家施蛰一篇历史小说,延续施先生之前的风格,熟练地将西方现代派技巧和现实主义手法结合起来进行创作,具有独特审美意蕴。

谈及历史小说,一直到现代才出现了使用白话创作、具备现代小说叙事形态的作品。可以说,它们是以中外历史为题材的创作,以历史上著名的事件和人物为骨架,而配以历史的背景的—类小说,是新文学作家用一种现代的眼光和理论反观历史人物和事件创作出来的,具有独立风格的一种新型文学形式。1

《将军底头》这一篇,以唐代—位功勋显赫、妇孺皆知的来自吐蕃的武将作为历史原型,以其最后一次出战为背景,讲述花惊定将军奉命讨伐吐蕃军队,却在途中萌生了反叛大唐的念头。在边境小镇处决了对少女越轨的士兵后,自己却陷入对少女的爱恋。最终在战争中因心念少女临阵脱逃不幸被砍头,却依然去寻少女,最后在少女的讥笑中死去的故事。作品写的是“种族、信义和爱欲的冲突”,有意识地运用精神分析法,通过不断切换的矛盾冲突以及细致入微的人物心灵刻画,表现人物理智和情感之间的纠结,揭示了人物心灵深处的波澜,使作品颇具趣味、回味无穷。

一、极力刻画人物内心世界

全文以花惊定的心理活动作为线索,大致分为五个阶段:一是从成都出发当天,花惊定渴望借此机会建立功勋;二是自我矫饰不堪汉民族的劣根性,产生叛逃吐蕃之心,对于战还是不战持有迟疑态度;三是对美貌少女见色起意,日夜思念,甚至忘记大战将至;四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忘却种族信义;五是在生死一瞬,少女哥哥的死亡触发了他对少女的思念,最后不惜临阵脱逃,抛却家国道义、功名利禄,甚至连自己头被砍去都没有发觉。2

又采用内心独白、自由联想等方法,如“第一天在行军的路上,将军底是这样想的”,“士兵们底思想是这样的……”叙事者以一个全知的视角,自由出入人物的内心世界以及幻想、白日梦,剖析人的潜意识,展现人物丰富的情感变化。

表面看来花惊定是一个英勇善战,威震四方的大英雄,加上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读者很容易信服他,而不去思考那些华丽的矫饰背后的虚伪内心,甚至会为他悲惨的爱情悲泣。

可真相是怎样的?他所经历的矛盾纠结通通是由他能力不足或欲望太强造成的。

面对他的军队空有作战技能而没有严肃军纪这一问题,他在否定了下军令和告诫两种方式后,没有反思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是意外地得出了汉族人具有劣根性的结论,并且在征讨吐蕃人的路上产生了反叛之心。

对于种族这一矛盾,从意识层面上看,他叛逃的想法是出于对故土的深沉感情,他不想攻打自己的祖国,渴望与祖父口中品德高尚的吐蕃人一起生活,拒绝再与贪婪丑恶的汉族士兵为伍。于是大战前他陷入了战与不战的“种族冲突”中,如果真是出于对高尚的追求和对故土的爱,那么叛逆的念头似乎不那么难以接受。可这一切不过是他对自己卑劣内心的矫饰。当他到达边境小镇时,他发现了那里许多英勇顽强的汉族士兵,他们愿意为了国家的安全牺牲生命,比如少女的哥哥。可见汉族人品行不能一概而论。同时吐蕃兵也并非像祖父说的那样既正直又骁勇,一心只想着战死沙场。国家之所以派遣军队来驻守这个边境,就是因为这里经常受到吐蕃兵的侵扰。剽掠财务、杀人性命,除了战死他们什么都想要。可即使如此花惊定也没有修正自己对两族的判断,只能说明这所谓的种族之别是他为自己可耻的叛逆之心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3

弗洛伊德在《自我与本我》中提到“本我”是在意识层面之下的一种动物性的本能冲动,他是混乱,无意识的,只按照“快乐原则”行事。而“超我”是社会道德、法律条例对个人的规范,它压抑本能冲动,按“至善原则”活动。花惊定理智所主导的叛逃理由无法成立,那么触发他叛逃之心的必然是潜意识层面因素,即逃离控制不了军心的窘境以及功高不受赏的不满。

所以,即便花惊定拥有一副俊美的皮囊、英勇善战的将军的称号,他也只是一个自欺欺人、自私自利的匹夫。

二、将军的爱情

全文又一大矛盾也是最激烈的矛盾,就是爱欲的矛盾了。

花惊定过对于少女是“见色起意”。源自将军部下一骑兵队少女有越轨行为,将军用军法处置了那骑兵,却发现自己对这名少女产生了与那骑兵并无不同的心思。可是少女并没有被将军俊美的外表所迷惑。

将军表白时曾问如果自己纠缠少女会怎么样,少女反问将军的军法中是否存在例外。将军叹谓说自己即便受了自己的刑法,砍去了首级,也一定会来缠绕少女。没想到竟一语成箴。

就是这样一份“见色起意”、庸俗肤浅的爱动摇了将军的立场。临上战场还在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反叛大唐归还祖国,还是为了爱情去攻打祖国的乡人。

所以,当无头将军去找少女,少女没有感动反倒讥笑将军就可以理解了。一个你不爱的人,如果战死沙场固然可敬。但他居然在两军交战之际当了逃兵,跑回来寻找自己,即使头断了还要纠缠自己。除了厌恶,实在没有别的感情可言了。

这样一个爱情悲剧的结局,充斥着一种怪诞的气氛。根据弗洛伊德的说法,阴暗怪诞的东西是从日常生活的物质环境中跑出来的。施蛰存想要将弗洛伊德所说的心理病态,压抑也好,发狂也好,与营造怪诞气氛联系在一起。于是他用一种超越现实主义的方式将人所压抑的东西,或黑暗的东西,或荒诞的东西带出来。

三、意识与潜意识的矛盾

施蛰存对自己作品的界定是grotesque(怪诞),erotic(色情)和fantastic(幻想)。当将军意识到他爱的少女可能现在正无依无靠时,他抛下了功名荣誉,他忘掉了军令法纪,他放下了家国恩怨,只想着赶紧到少女的身边。在那样一个家国荣辱、生死攸关的一刻,他居然无法阻止“本我”对自己的操控,任由自己跟随本性的指引,弃同伴家国于不顾,追求爱情。

回顾花将军的行为,其实源自他的潜意识,潜意识里他要逃离军心不齐的窘境,发泄公告不受功的不满,然后他产生反叛的心思;潜意识里他想要生存,然后他忘却种族之差,只要威胁他生命的就是敌人;而最后潜意识里他的性本能被激发了,然后他抛下一切去找少女,与其说它是一个围绕种族、信义与爱欲的矛盾的故事,不如说它是一个意识与潜意识的斗争的故事。

花惊定最终没能达到“超我”,而是任由“本我”即潜意识操控自己。这不仅仅是一个生命的陨落或是爱情的悲剧,还是一场“超我”与“本我”的斗争。二对于这场战争结果的看法,施先生借少女之口给我们揭示了出来。“还不快快地死了,想干什么呢?无头鬼还想做人么,呸!”可以见得施蛰存对这样的人生态度是持否定态度的。

生而为人,意味着我们天然享有社会道德、法律条文、人文伦理对自己的规范。这是义务也是权利,是我们区别于动物的一个标志。如果我们不能超越自己的“本我”,达到“超我”,我们就会沦为和动物一样生和死。如果这样,生命的高尚将会远离我们。

20世纪30年代,施蛰存将西方的思想改变它的形状,变成它的养料,最后注入到他的历史小说里,它是一个属于“前卫”式的实验性文本。在那里,意识的流动流畅而又浪漫,整个故事是一条将军意识流动的溪水,滋润着中国当代小说创作。

注释:

1.唐嘉.精神分析视域下的《将军底头》[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8(7).

2.唐嘉.精神分析视域下的《将军底头》[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8(7).

3.李欧梵,樊诗颖,陈建华.“怪诞”与“着魅”:重探施蛰存的小说世界[J].现代中文学刊,2015(3):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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