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辩五朵金花》系列报道之二郝春莉：细柔是专业品质 真善是铁肩道义

本社记者 王涵

拿到这个专题的采访任务后，我在百度搜索栏里输入了“郝春莉”三个字，出现的搜索结果是：北京市东卫律师事务所主任。先后代理央视大火案、丁羽心案等多起大案要案。现为北京市第十一届律师协会副会长、全国律协刑事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法学会刑事辩护委员会委员、东城区政协委员等。曾荣获“全国优秀律师”“北京市三八红旗奖章”“北京市优秀律师”等荣誉。

30多年前，当郝春莉以一名16岁大学新生的身份，第一次踏入北京政法学院（现中国政法大学）校门时，她从未想到自己将来会成为中国知名的女刑辩律师。

将从事法律工作作为职业理想的这个念头，从小就在郝春莉的心头萌生了。她的父母作为新中国第一批人民警察，对郝春莉的职业乃至人生方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从小生长在政法大院里的她，在高考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北京政法学院，进入了她梦寐以求的法律系学习。四年本科学习毕业后，郝春莉留在当时的中央政法管理干部学院工作，三年后她考入了中国人民大学攻读硕士，硕士毕业后再度留校。在学校工作10年后，2002年，郝春莉选择了离开人民大学，和两个朋友一起创办北京市东卫律师事务所。

在大学做研究是很多女性心中的理想工作，但郝春莉偏偏想要挑战自己，她认为法学这种应用型学科，一定要在实务中，才能发挥作用。她想要把所学的东西更好地应用，特别是刑事辩护，罪与非罪，事关重大，整个刑事诉讼过程不但需要有严密的论证，而且法庭上，也充满激烈的对抗，她想要做专业的刑事辩护律师，就必须选择辞去公职，从高校离开。正是这个离开的决定，改变了郝春莉的人生轨迹，也让中国律师界多了一位逻辑清晰、张弛有度的女刑辩律师。

勤

郝春莉就这样走上了刑辩之路，初出茅庐的她是幸运的，一开始就遇到顾永忠教授这样优秀的刑辩律师一起办案，让她深受裨益。顾老师缜密的逻辑、严密的论证也深深地影响了她，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像顾老师这样优秀的刑事辩护律师。

刚刚入行，一切都需要学习——怎样会见当事人、怎样阅卷、怎样进行庭前准备、怎么撰写辩护意见、怎么与办案机关沟通，都是跟着顾老师，从一个又一个案子中学出来的。

她记着自己和顾老师办的第一起刑事案件，这是一起经济犯罪案件，虽然已经过去20多年了，依然记得当时的忐忑和紧张。当年，阅卷不像现在可以扫描成光盘，而是要靠手抄，更不能复印、拍照。郝春莉第一次看到几十本卷宗摆在桌子上，都傻眼了，心想这得阅多少天啊。顾老师告诉她：半天到一天之内手抄完。先不说任务量大，该重点抄什么，对一个新人来说非常不好把握。在那个手抄案卷的年代，如何发现案卷中的关键点、疑点、辩论点，是需要一定的刑事业务水平才能把握的。郝春莉就是在多年的一个又一个案件的苦练中，练就了迅速捕捉案件关键点和争议点的本事。

>>郝春莉律师在中国女律师职业发展论坛现场 受访人供图

郝春莉常用医生比喻刑事辩护律师，对案件的判断像是医生对病人的把脉问诊，在经过律师一次次会见、阅卷之后，要从法律实务角度、理论角度、辩护技巧角度找到“治病”的方子。一名出色的刑事辩护律师，能够敏锐地捕捉到案件的关键点所在，这个关键点或许不在表面，而在更深层次，具备这种敏锐度和掌控力的律师，一定具有丰富的实务经验，高超的理论水平，并且将案情、法律规定、司法解释、审判案例等都熟知于心，才能进退有度，有理有据，达到较好的办案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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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决定成败，郝春莉利用女性细致的特点，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并且善于在细小处寻找可能存在的疑点、潜在的盲点。

多年前，郝春莉代理过一起案件，当事人因涉嫌内幕交易、合同诈骗、骗取贷款等罪被移送审查起诉。

因为案情复杂，案卷材料达300多册，郝春莉和同事们反复阅卷、交叉阅卷，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有一天，郝春莉在阅卷时发现卷宗中有一行特别小的、不起眼的字迹，因为复印,不是很清晰，但这行字迹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这行字指向了一份文件，而这份文件，对于当事人罪名的定性有着关键作用。凭着特有的女性细腻和多年积累的刑辩经验，郝春莉决定必须找出这份证据核实。可翻遍了所有的案卷，都没有找到这份文件。和同事们又重新找了几遍，确认卷宗里面没有这份证据，她随后向检察机关提出调取证据的申请，但检察机关答复，这份证据属于保密文件，调取难度非常大。但郝春莉没有放弃，她多次向检察机关提出申请，表明这份文件系事关罪与非罪的关键证据，确有调取的必要，检察机关最终同意了，但相关部门明确表示文件只能摘录内容。随着这个关键证据的获取，案件这才有了转机，郝春莉又反复阅卷，多次会见当事人，案件终于有了突破。最终，移交起诉的罪名中，贷款诈骗和合同诈骗指控不成立。

郝春莉常说，自己办的不是案子，是一个人的人生，甚至一个家庭的未来。每一起案件，都让郝春莉倍感压力，这样的压力让她丝毫不敢怠慢。虽然身为律师事务所主任，事务繁忙，但她告诉自己和团队，律师百分之一的细致和认真，可能是当事人和家属百分之百的希望，每一位律师一定要反复阅卷，将最大的精力花到阅卷上，抽丝剥茧，要像高明的猎手，捕捉案卷里的疑点和争议点，从而发现事实的真相。

郝春莉一直认为，只要她用真诚、负责的心去对待当事人，他们是完全能够感知到的。只有这样，案件才能顺利办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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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春莉代理案件，从来不会向委托人承诺任何辩护结果，但是很多人还是坚持选择她，她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呢？

有这样一起案件，当事人因涉嫌职务犯罪被采取强制措施，其家属遍访北京的知名律师，最后找到郝春莉律师，经过沟通，郝春莉决定代理这个案件。但当郝春莉前往看守所要求会见时，当事人考虑到自己犯罪事实清楚，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不是很好，竟拒绝聘请律师辩护。虽然遭到拒绝，但郝春莉依然坚持会见当事人一次，以便把当事人拒绝辩护的想法，做一个笔录转达给家属，以解除委托关系。

郝春莉见到当事人时发现，当事人自己认罪悔罪，但心态比较消极，认为请律师没用，律师会见也不是很配合，不愿意回答律师的问题，一直沉默着，虽然内心已经决定尊重当事人选择不再为其辩护，但她还是本着为当事人负责的态度，认真地和他进行了沟通。当谈话完毕，郝春莉准备离开时，这个当事人忽然开口了：“这位律师，我决定请您做我的辩护律师。”

就是这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沟通，郝春莉用认真负责的态度和人性的温度，打动了这个内心强硬的当事人。后来在服刑期间，这个当事人这样写信给郝春莉：“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您，是对我人生最大的帮助，那时我已经没有了生的指望，是您让我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让我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和力量，谢谢您大姐。”

像这样的故事不止一例。郝春莉一直认为，只要她用真诚、负责的心去对待当事人，他们是完全能够感知到的。只有这样，案件才能顺利办理下去。

真诚，勤勉，认真，细致，坚韧，这就是她与当事人建立信任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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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春莉代理的大多数案件，当事人不是曾经位高权重的领导，便是资产众多、人脉广泛的企业老总。他们的家属作为委托人，往往脾气各异、性格鲜明。

曾经就有这样一位当事人的妻子，因丈夫涉嫌职务犯罪，她便委托郝春莉为其丈夫进行辩护。这位委托人每次去律所，来的时候趾高气昂，坐在律所接待室里，却一哭一下午，哭诉当事人的冤情，有时还大喊大叫。同事们看到这种情况，都劝道：“郝老师，还是解除委托吧，这位当事人家属太难伺候了。”“不急不急，让我来想想办法。”郝春莉倒是显得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带这位家属进了办公室，郝春莉先跟她仔细分析她丈夫的案子，然后耐心询问她最近家庭的情况，在得知这位夫人因家庭的变故承受巨大的压力和打击，每晚都要靠安眠药入睡时，郝春莉非常理解她的遭遇。因为在她办案的过程中，见到过人生百态，特别是女性家属在丈夫被采取刑事措施后，那种迷茫、绝望与无助，让她本能地想去安抚她们，帮助她们度过最无助的时候。郝春莉站在女性角度，用她善意的微笑和温柔的劝说，聊家庭的现状，聊孩子以后的成长，聊年迈父母的照料，这位夫人的戾气与焦躁，慢慢地被郝春莉化解了。后来，一直非常配合辩护人的工作。

这种情绪的安抚和疏导工作，似乎每一起案件都会涉及。前不久，忙了一天工作的郝春莉，刚要关灯离开办公室，就接到了某当事人家属的电话，说她的女儿承受不了家庭的变故，想要自杀，她特别紧张、无助，只好给郝春莉打电话求援。郝春莉一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了，也没其他地方可去，她让这位母亲赶紧带女儿来自己的办公室，叮嘱母亲千万不能离开女儿半步。郝春莉叫来新来的助理、一名刚毕业的女研究生，介绍她和这个欲自杀的小姑娘认识，相互加了微信，让小姑娘把助理当成知心姐姐，有什么不能跟其他人说的话，都跟这位姐姐说。两位年纪相差不大的姑娘还真就顺畅地聊了起来，这场“自杀风波”也平息了。

记者在采访郝律师之前，从网上看到她的照片，穿着职业装，一副女强人的模样。一位在法庭上身经百战、代理了几十起大案要案的刑辩女律师，跟她匹配的形容词怕只能是：雷厉风行、强势、咄咄逼人等。采访中看到的郝春莉却优雅、温婉，散发着智慧与魅力，完全改变了我对刑辩女律师的固有印象，郝春莉将女性的柔情和律师这个特有的职业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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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春莉以自己的善良和奉献精神，一直致力于致力于公益事业，致力于维护弱势群体利益，维护女性和儿童权益，用爱心推动民主法制进程，取得了很多荣誉。受访人供图

多年来，郝春莉以自己的善良和奉献精神，一直致力于公益事业，致力于维护弱势群体利益，维护女性和儿童权益，用爱心推动民主法治进程，取得了很多荣誉。但在采访中，郝春莉一直称赞自己的同行马兰律师，她说：“律师的人性温度和情怀的深度，决定着一名律师执业高度和生命的厚度。马兰律师长期在甘肃、西藏、广西等西部边远地区奉献社会、关爱他人，是律师的骄傲和学习的榜样。”

本着“扶危济困”和“铁肩担道义”的情怀和初心，她带领东卫所积极参与法律援助和公益法律服务工作。2015年，经北京市民政局批准，东卫妇女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成立，郝春莉担任中心主任，主要为妇女免费提供法律咨询、代拟法律文书；接受法律援助机构的指派，为符合法律援助条件的妇女免费代理诉讼和非诉讼案件；开展法制宣传；开展妇女权益保障与理论研究。

在郝春莉的领导下，中心设立了专门公益咨询热线，设置专门妇女法律援助接待室，每天安排律师值班；深入十余个街道和社区，面向基层群众和广大妇女开展公益法律服务，与街道司法所、社区居委会建立“一对一结对子”公益法律服务模式；每年“三八节”组织开展维护妇女权益公益法律宣传活动，联合东城区妇联开展“送法到身边，情牵你我她”法律宣传活动。郝春莉的奉献精神也得到社会的肯定，她先后获得了“北京榜样·律师楷模”“北京市三八红旗奖章”等诸多荣誉。

有人问郝春莉，你这样的大牌律师，不把时间用在为当事人辩护上，却去做这些既费时间又不挣钱的公益事业，值吗？郝春莉说：“在从事公益时，你会发现，你给他人的虽然只是那一点点帮助，而他们在心灵上给你的那份回报，已经远远超出你的点滴付出。有些东西是金钱不能买到的，比如受到帮助的人对你的感激，比如得到他们的尊重和感激时，自己内心的欢愉、幸福感，而更让我开心的是，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陪着你一起做公益。感谢公益事业上所有的小伙伴，带给我这份快乐、友谊和成长。”

就在一个月前，郝春莉刚刚当选北京市律协副会长。谈起当时的竞选现场，气氛紧张而焦灼，但郝春莉的表现从来都是那么从容优雅。她说，那天自己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去竞选的，然而，刑辩律师的多年历练在关键时候帮助了她，整整5分钟的竞选演说她完全脱稿，这或许是代表们能投给她宝贵一票的原因之一。

采访快结束时，郝春莉忽然感慨，自己工作这么忙，最对不起的就是85岁的老母亲，老母亲现在需要她的照顾，而她能分配给母亲的时间又少得可怜。前几日母亲住院，她从天津出差回来，马不停蹄地回家炖了排骨，去看望母亲。当她看到母亲趴在窗户上看她离开时，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30年前，年轻的郝春莉无法想象今天的自己，但正是同样一颗心，执著、勤勉、细腻、真诚、柔情、温婉、知性、亲和、善良、坚毅，成就了现在的女刑辩律师郝春莉，让她在自己热爱的刑事辩护领域发光发 热，越走越远、越走越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