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出来的经典
——“吃”在四大名著中的叙事功能研究
2019-07-12杨书睿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西青300387
⊙杨书睿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天津 西青 300387]
民以食为天,在中国文学史上,“吃”始终是文学作品中不能脱离的一环。早在《诗经·七月》中便有:“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以记录农民的宴会情况。经历漫长的文学发展,明清时期,小说成为文学创作的主流之一,“吃”依旧作为重要叙事情节而存在。萨孟武《红楼梦记事不忘吃饭》 一文中,便通过对历史上因为吃饭问题发生的多次农民起义的叙述,来说明小说不能脱离饮食而存在这一观点。
学界在四大名著饮食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世情小说《红楼梦》上,对其他三部作品关注较少,但尽管其他三部作品中的“吃”的叙事并非主要内容,却依旧不可忽视。而对《红楼梦》饮食方面的探讨,也多停留在对饮食文化特征的探讨,如吴斧平的《精美 和谐 典雅——论〈红楼梦〉的饮食文化特征》以及表现宴饮情节的文化意蕴和意义,如梅新林的《“旋转舞台”的神奇效应——〈红楼梦〉的宴会描写及其文化蕴义》,缺乏对除宴会外占据大量作者笔墨的“吃”的叙事的解读。这些关于“吃”的叙事,不仅仅作为描写情节而书写,还具有重要的叙事功能,因此本文一是将四大名著中所出现的“吃”的情节进行分类,解读每一部作品“吃”所体现的文化特征;二是着重选取每部作品中最为突出的“吃”的情节,结合文本创作的历史背景和选材,从作品本身出发,对其“吃”的叙事功能进行考察并总结;最后简要说明“吃”在四大名著中的叙事功能及其研究意义。
一、四大名著中“吃”的总体描写情况
《红楼梦》中的“吃”,除日常饮食习惯下的正餐,还包括小酌、茶点、赏赐、祭祀,宴会,其中宴会又包括宴请、生日、年节、丧礼等。小酌如第一回中甄士隐听得贾雨村的对联,便“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茶点则是作为点心呈上,如第八回中贾宝玉自薛姨妈处吃酒回来,喝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因问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赏赐则是宫中主上或府内主子的赏赐,如第十九回中宝玉要出府去看袭人,“才要去时,忽又有贾妃赐出糖蒸酥酪来”,又如第十一回中,凤姐前往宁国府看望秦可卿,可卿道:“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倒吃了两块,倒像克化的动似的”;祭祀则是祭拜祖先所用,如五十三回中贾府众人祭祖“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王夫人传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而宴会如第三十八回中史湘云做东请贾母等人吃秋蟹、赏桂花,之后便是海棠社起社吟咏菊花,再如第六十三回中怡红院众丫鬟为贾宝玉备了酒菜,“那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粉定窑的,不过只有小茶碟大,里面不过是山南海北,中原外国,或干或鲜,或水或陆,天下所有的酒馔果菜”,连同贾府众姐妹夜晚齐聚怡红院为贾宝玉庆生等情节。
《红楼梦》的叙述文本中,“吃”的篇幅所占比例约为三分之一,正餐共计二十八次,小酌、茶点、赏赐、祭祀、宴会在内共计六十次,均匀地分布在各回之中,与小说的整体叙事融为一体,“其特点,可以用‘精美‘和谐’‘典雅’来加以概括”。
作为神怪小说代表作的《西游记》、历史演义小说代表作的《三国演义》和英雄传奇小说代表作的《水浒传》,在关于“吃”的情节描写方面,无论是内容种类还是细节刻画都远不及世情小说代表作的《红楼梦》丰富仔细,但每一部中都有其独特的“吃”的描写情节,且具有鲜明的代表性。
《西游记》中的“吃”的描写更具实物化,最为鲜明的便是蟠桃、金丹、人参果、唐僧肉四样。“蟠桃”出现在第五回中,孙悟空奉命看管蟠桃园,因问土地共有多少蟠桃树,土地说道:“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人吃了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此后孙悟空便设法偷桃,尽他享用;“金丹”出现在同一回中,孙悟空醉酒行至兜率宫,见炉左右安放着五个葫芦,“大圣喜道:‘此物乃仙家之至宝……今日有缘,却又撞着此物,趁老子不在,等我吃他几丸尝新。’他就把那葫芦都倾出来,就都吃了,如吃炒豆相似”。“人参果”出现在第二十四回中,唐三藏一行人行至五庄观,孙悟空因问土地这人参果树出处,土地道:“这宝贝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之后孙悟空推倒人参果树,前往蓬莱仙境求助,三星道:“那果子闻一闻,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活四万七千年;叫作‘万寿草还丹’”。“唐僧肉”出现在第二十七回中,唐三藏一行人离了五庄观,孙悟空为唐三藏奔南山摘桃之时,白骨精出现,“不胜欢喜道:‘造化!造化!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除这四样之外,还有第五回中孙悟空连同蟠桃金丹一同偷喝的御酒,第五十三回中唐僧八戒二人口渴而吃子母河中的水和为消胎而吃“破儿洞落胎泉”中的水等情节。
《西游记》中“吃”相关描写不多,但是所“吃”的每一样东西不仅有形,且颇有来历,其功用多为长生长寿、救命活人,但是无论是道家的“金丹”还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的人参果,其“吃”的文化特征中最突出的便是神怪小说中特有的宗教和神话色彩。
《水浒传》中“吃”的描写最突出的便是“吃酒”,可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日常吃酒,一是宴饮吃酒。日常吃酒占据吃酒情节的主要部分,只第四回中,便三次出现鲁智深“吃酒”情节:一是鲁智深于五台山寺待了数月,遇一汉子因寺中戒规不肯卖酒与他,他便抢过扁担,“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旋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酒吃。无移时,两桶酒吃了一桶”。二是鲁智深出铁匠家后,连遇三五家酒家都不肯卖酒与他,心中苦闷。三是鲁智深谎称自己是行路僧人,终向一店家买来酒肉,“智深大喜,用手扯那狗肉,蘸着蒜泥吃,一连又吃了十来碗酒”;第十七回中,杨志等几人护送生辰纲入京,途中渴热难耐,便买了汉子一桶酒。“众军汉一发上,那桶酒登时吃尽了。杨志见众人吃了无视,自本不吃,一者天气甚热,二乃口渴难熬,拿起来,只吃了一半”,却中了晁盖等人的计,丢失了生辰纲。第二十三回,武松至阳谷县“三碗不过冈”,逼迫店家筛酒,“前后共吃了十五碗”,又不听店家劝阻,绰了梢棒便上冈而去。宴饮吃酒与日常吃酒情节相比所占篇幅较小,主要包括朋友小聚和大型宴会两种情况,前者如第三回中,鲁达将通身银钱尽与了金老父女,与史进、李忠“三人再吃了两角酒,下楼来叫道:‘主人家,酒钱洒家明日送来还你’”和第二十四回中“且说西门庆自在房里,便斟酒来劝那妇人,却把袖子在桌上一拂,把那双箸拂落地下”;后者如第七十一回,宋江等人安排梁山泊众人座次及忠义堂事宜后,“宋江当日大设筵宴,亲捧兵符印信,颁布号令……当日歃血盟誓,尽醉方散”。
而在“吃酒”之外,《水浒传》中“吃”的描写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当属“吃人肉”这一情节。第四十一回中,梁山好汉劫法场之时捉住黄文炳,晁盖便要“取把尖刀来,就讨盆炭火来,细细地割这厮”,李逵便“割一块,炙一块,无片时,割了黄文炳,方才把刀割开胸膛,取出心肝,把来与众头领做醒酒汤”。面对这般奸险文人,梁山好汉“吃人肉”的行为是对兄弟义气的维护,更是对黄文炳背后奸恶势力的强烈反击,因此不仅不使人震惊恐怖,反令读者有“大快人心”、酣畅舒适之感。
《水浒传》中的相关描写和《西游记》的实物化不同,《水浒传》更着重于对“吃”这一行为发出者的叙述,通过行为发出者的动作、神态、语言来突出作为被执行动作“吃”的文化特征,也正是英雄传奇小说中的所表现的“豪爽侠气、疾恶如仇”。
《三国演义》中“吃”的情节和《水浒传》相似,以“吃酒”为主,可分为宴饮吃酒和日常吃酒。宴饮吃酒占相关情节的主要部分,如在第一回中,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拜玄德为兄,关羽次之,张飞为弟。祭罢天地,复宰牛设酒,聚乡中勇士,得三百馀人,就桃园中痛饮一醉”; 第八回中,司徒王允设宴邀请董卓,“进酒作乐,允极其致敬。天晚酒酣,允请卓入后堂”;第二十一回,曹操设宴请刘备,“今见此梅,不可不赏。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会”;第六十六回,孙权欲要荆州,鲁肃设宴,关云长单刀赴会,“叙礼毕,入席饮酒,举杯相劝,不敢仰视。云长谈笑自若”。日常吃酒占据文本内容较少,且多与个人相关,如第五回中,华雄引铁骑下关,阵前叫战,关羽出战,“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除去吃酒情节,《三国演义》仍有相关“吃”的描写,如第七十二回,曹操正为战事烦忧,庖厨进献鸡汤,“操见碗中有鸡肋,因而有感于怀。正沉吟间,夏侯惇入帐,禀请夜间口号。操随口曰:‘鸡肋!鸡肋!’”又如第九十一回,孔明平孟获回朝,至泸水时狂风暴雨拦住大军前路,孔明不忍杀人为祭,遂“唤行厨宰杀牛马;和面为剂,塑成人头,内以牛羊等肉代之,名曰‘馒头’”。
《三国演义》在相关的叙事内容上与《水浒传》相似,但在所表现的文化特征上大有不同。《三国演义》借不同的饮食和“吃”的行为发出者,表现的是历史变迁下的诸雄争霸,无论是“青梅煮酒论英雄”还是“关公温酒斩华雄”,其所突出的文化特征也是历史演义小说所突出的“乱世出英杰”。
通过上文的对四大名著中的“吃”的情节的总体情况概述,我们不难看出“吃”在四大名著中占据有相当部分的篇幅,并且各自具有鲜明的文化特征。“贯穿于我国古代叙事思想始终的一条中心线,是对于‘通俗性’的高度重视”,所以尽管四大名著分属不同类型的小说,却无法忽视“吃”这一叙事内容在体现文本通俗性上的作用。“吃”作为叙事内容在文本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其所体现的叙事功能也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以下分别作论述。
二、“吃”在四大名著中的叙事功能
四大名著中“吃”的叙事功能主要体现在情节、人物、主题三个部分。
(一)“吃”的叙事功能之情节上的引发收尾、暗示、推动作用
和宴饮对于组接、贯通情节的广泛性和普遍性相比,“日常饮馔更多是在局部细节上发挥作用,以增加生活的厚度和意蕴的深度”。“吃”在情节上的引发和收尾往往没有具体的描写,只作为某一情节的引发和收尾,如《红楼梦》第三十一回中,借王夫人午间摆了酒席邀请薛姨妈母女饮宴,引出了后来晴雯跌了扇子和宝玉大吵的情节;《红楼梦》第二十一回中,借有人来请哥儿姐儿吃饭,来止住了宝玉、黛玉、湘云、宝钗四人的嬉笑打闹。“小说家的叙事要从叙事内容与对象的特点出发,其次应根据叙事接受者的心理要求而变”,“吃”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行为,以“吃”来引发和收尾情节,不仅符合读者(叙事接受者)的生活经验和俗文学的创作需求,同样的也为整个情节的叙事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
以不同的“吃”的描写来暗示后续情节的发展和小说人物的命运,是“吃”在情节的暗示作用上的独特的功能。《三国演义》第六十六回中鲁肃设宴,关云长单刀赴会,“叙礼毕,入席饮酒,举杯相劝,不敢仰视。云长谈笑自若”,这一场合中寥寥几句,却将宴席之上人物之态描绘得活灵活现,以众人的“不敢仰视”同关羽的“谈笑自若”做对比。泱泱吴国,人才济济竟无一人敢与关羽对视,预示了此次谈判关羽将取得最终的胜利。
无独有偶,《红楼梦》中也存在类似情节。“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是曹雪芹最常用的叙事手段,在《红楼梦》第六十回中,蝉姐儿不肯给芳官糕吃,厨房柳家的便端上一盘与芳官,芳官便拿着糕“问到蝉姐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直将蝉姐儿气得怔怔的。芳官这一行为只是管中窥豹,如此张扬的做派早已犯了大观园内丫头婆子的众怒,而当抄检大观园的风雨一来,芳官便被唤作“狐狸精”赶出园去了。当年的小姐做派,或许正是芳官不幸结局的罪魁祸首。
而在情节的推动作用上,“吃”也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西游记》第二十四回至第二十六回的故事,便是围绕着“人参果”进行的。唐三藏一行人行至五庄观,道童清风、明月拿出两只人参果招待,唐僧不吃,不曾想被八戒瞧了去,徒弟三人合计由孙悟空去偷取。孙悟空不知人参果“遇土则入”,有一只落入土中不见了踪影,只得另取三只。道童见少了人参果,不肯放走唐僧一行人,孙悟空一怒之下一棍打倒人参果树,强行离开。镇元子归来后,定要惩戒唐僧一行人,行者多次逃走而不得,立下誓言,以三天为期救活人参果树。遍寻无法,孙悟空只得求至观音菩萨座下,幸得菩萨以杨枝甘露救活人参果树,孙悟空镇元子二人亦结拜为兄弟,唐僧师徒遂离了五庄观继续前行。“人参果”是“吃”的实物化,既是这三回中叙事情节的起因,同时贯穿首尾,通达三回。“人参果”是这三回情节线上的转折点,点点相连,形成纵向的“偷吃人参果—打倒人参果树—救活人参果树”的情节线,明朗清晰,使得三个回目成为有机融合的整体。
(二)“吃”的叙事功能之人物塑造
人物的语言、动作、神态描写都可以成为塑造人物形象的手段,“吃”作为叙事内容,可以从人物本身的“吃”的动作行为来正面塑造人物形象,也可以借助“吃”的实物来对人物形象进行侧面展现。
《水浒传》第三回中,鲁达听了金老父女的遭遇,便将自己所带的银钱尽与了他们,又向史进、李忠要了些银两,让金老父女赶快离开。之后自己又与史进、李忠“三人再吃了两角酒,下楼来叫道:‘主人家,酒钱洒家明日送来还你。’”这段描写虽然细小,却十分动人,金老父女与鲁达素不相识他却倾囊相助,将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侠之气生动地展现出来。
《西游记》第五回中,孙悟空奉命看守蟠桃园,然而他却将园中蟠桃尽数吃了,得知自己并未被邀请参加蟠桃宴后,便自行前往宴会之上,偷喝了御酒还偷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这一回是以横向的空间顺序“蟠桃园—御宴—兜率宫”来对大圣的“吃”进行叙述,孙悟空犯下如此过错,但却并不畏惧,如此威严庄重的天宫,他也以孩童心态视之,仙家至宝“金丹”也被他当“炒豆”一般吃了,这样强烈的反差凸显了孙悟空的不畏权威和赤子之心。
《红楼梦》第四十九回中,史湘云和贾宝玉从贾母处要来了一块新鲜鹿肉,连同着贾府众姐妹一起在芦雪庵联诗,这一段虽然没有具体“吃”的场景,但却活灵活现地重现了史湘云的神态:“是真名士自风流,像你假清高最可厌了。我们这会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了。”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带金麒麟的姐儿,却丝毫没有大户小姐的忸怩之态,这段描写将史湘云的霁月光风、疏阔豪迈之气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以“吃”来侧面塑造人物形象的典型,当属《三国演义》第五回中“关羽温酒斩华雄”这一情节。华雄引铁骑下关,阵前叫战,袁绍阵营中无人敢应战,关羽主动请缨,“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这并不是通过对“吃”的行为发出者的描写来塑造人物形象,显然这杯酒关羽喝没喝并不重要,作者没有选择正面描写战场的厮杀惨烈,而是从侧面巧妙地通过一杯酒的温热来突出关羽战胜敌人的神速,突出了关羽的武艺高强,神勇非凡。
四大名著中有大量以“吃”来正面或侧面塑造人物形象的笔法,通过人物的外在言行和内在心理,以及周围环境的表现,将所有内容寄托在“吃”的过程中,从而塑造出类型各异、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
(三)吃的叙事功能之表现主题
一部文学作品的主题,一定离不开这部作品的叙事客体,“叙事客体是一部叙事作品中的题材、主题与情感思想等所必属于的一定的生活背景和客观世界”。四大名著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其所表现的主题尚未盖棺定论,要探讨其主题我们就要回归作品所属于的历史背景和环境,“吃”因其是日常生活中的必然行为,是历史演变过程中所不曾消逝的客观存在,故其成为文学作品中难以分割的元素,并不以时间流逝为转移,依旧能够准确地展现故事创作的历史背景与社会情况,因此“吃”在表现作品主题上有独特的功能。
《红楼梦》第五十四回中,贾府众人团聚过元宵节,三更天时贾母将众人聚拢在一起行令玩笑,到凤姐之时,她一连讲了两个“散了”的笑话,一是“底下就团团的坐了一屋子,吃了一夜酒就散了”,二是“只听‘噗哧’一声,众人哄然一笑都散了”。而当听得第一个笑话时,贾府众人的表现是“都怔怔的还等下话,直觉冰冷无味”,一直到第二个笑话说破才“复又笑将起来”。这般描写是通过宴会的物质化将“盛筵必散”这一沉痛主题揭示出来,纵使是“鲜花著锦,烈火烹油”之盛景,也终将走向“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
《三国演义》与《水浒传》中关于“吃”的描写中,均存在“吃人肉”这一情节。《三国演义》第十九回中,刘备逃难途中到一猎户刘安处投宿,“当下刘安闻豫州牧至,欲寻也为供食,一时不能得,乃杀其妻以食之”;《水浒传》第二十七回中,武松遇着卖人肉的菜园子张青夫妇,张青道:“只得依旧来此间盖些草屋,卖酒为生。实是只等客商过往,有那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两部作品均成书于明代,这种“吃人肉”情节的,虽然和《三国演义》所借助的汉末三国乱世的历史题材以及《水浒传》所描写的梁山好汉的人物性格相关,但也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作品创作时的历史情况,即明代时期的社会现实,通过“吃人肉”这一情节所表达的也不仅限于塑造个人形象,更重要的是寄托了对清平社会政治的向往和对海晏河清的希冀。
三、总结
作为我国古典小说巅峰的四大名著,其中的“吃”的描写,不仅仅是作为叙事文本的补充,其在情节方面的引发收尾、暗示、推动功能,在人物方面的塑造人物形象功能和在主题方面的表现主题功能都使得整部作品有着更高的审美价值和更深的文化蕴义。这也充分反映了古代文人在文学创作上的执着追求和不懈努力。对于“吃”的叙事功能的探讨,对文学创作和写作课程的教学也有一定的指导作用。将目光返回今天,四大名著的研究不仅应当受到人们的重视,同时也要开拓全新的研究领域,而非局限在一家一言上。“吃”的叙事功能研究只是其中一项,但是我们要能充分利用四大名著这一类宝藏式的文学作品,回归中国本土的传统文化,“知来处,明去处”,在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探索与解读之中,不断提高自身的文化自信。
(指导教师: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周宝东)
① 吴斧平:《精美 和谐 典雅——论《红楼梦》的饮食文化特征》,《兰州大学学报》2005年7月,第57页。
②④⑤ 徐岱:《小说叙事学》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46页,第122页,第82页。
③ 上官文坤:《红楼梦》宴饮描写的文学功能研究述评》,《红楼梦学刊》2016年第3辑,第1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