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艺与厦门漆线雕工艺的结合与实践

林华

[摘要]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艺与厦门漆线雕工艺是中国漆艺文化历史长河中两颗闪亮的明珠。2006年两项技艺一并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漆艺史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两项技艺虽同根同源，但在发展过程中又相互独立。改革开放以来，在漆艺人的不断努力中两者又创新和发展了各自的技法，同时脱胎漆器也开始作为漆线雕的载体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毫无疑问，脱胎漆器的髹饰技艺因其“千变万化”“纷繁复杂”的特点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而漆线雕则以其“线条流畅”“错彩镂金”的特点广受群众的喜爱。笔者运用独特的拢漆技法，将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艺与厦门漆线雕工艺进行有机结合，并创作出了富有“人情味”的作品——《情有独“粽”》。

[关  键  词]脱胎漆器髹饰;漆线雕工艺;拢漆

中国漆艺文化历史悠久且博大精深，其中的“脱胎漆器”则是一种古老的漆艺。改革开放后，福建省内从事漆艺髹饰创作的艺人们纷纷自立门户，形成了百家争鸣的新局面。经过不断地创新和改革，逐渐开始在脱胎漆器胚体上做成彩绘贴金漆线雕。这为福州脱胎漆器和厦门漆线雕髹饰技艺的结合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掀开了一个新的篇章。

一、福州脱胎漆器与厦门漆线雕的传统结合方式

1. 福州脱胎漆器与厦门漆线雕的传统结合方式

漆线雕最早只应用于神祇和佛像的装饰，近年来，随着漆线雕的发展，逐渐被装饰在盘、瓶、炉等瓷器、玻璃器皿上。而蔡水况先生则是在小型脱胎坯体上做成彩绘贴金漆线雕的第一人。所谓“第一人”，并不只是“将漆线往脱胎漆器的形器上一贴”就可以以此自称的，因为从脱胎漆器坯体的雕塑造型，到坯体的打磨砑光、粉土打底，再到最后的漆线盘结、妆金填彩……都是由蔡水况先生一人独立完成。

《民族英雄郑成功》是蔡水况先生的代表作之一，其匠心独具、构思巧妙，远观似屹立东方、离天三尺三的高山，又好似一把莫邪宝剑“刺破青天锷未残”;近看又发现作者的巧心巧思，铠甲的左侧采用了“古钱窗甲花”，曲线的柔和与直线的刚正相得益彰，棱角峥嵘的同时又圆润柔美。右边披风则带过几条简略的线，整体感突出，左右有着强烈的疏密对比。这样的艺术处理，可见作者以形写神的功底深厚，造型能力突出。

《凯旋归》则是以“木兰从军”为题材的作品，一般的此类作品多以威武的军人为扮相，体现出巾帼不让须眉。而蔡水况先生则以“中国仕女”为形式，体态婀娜的木兰从闺房中款款向战友走来，展现了“真正的木兰”，与“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呼应。置于一旁的兵器盔甲，则是木兰从军十二年的脚注，足见作者的巧妙构思。

青年漆艺大师沈锦丽女士则将漆线雕与福州脱胎漆器、景德镇陶瓷、北京景泰蓝有机结合起来，突破了单一载体的局限，将漆线雕推上了国宾礼品的辉煌道路。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是神圣、权威、尊贵的象征。作品《九龙壁》中九龙腾飞，各具神韵，祥云相随，寓意太平盛世，群贤共济，吉庆祥瑞，为大吉祥之象征。

几位大师的创新与突破，成为漆艺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不但打开了新的格局，提供了新的思路，更是在技法上为其他漆艺创作提供了实践经验。

2. 福州脱胎漆器与厦门漆线雕结合的原因

首先，在审美性方面，拥有200多年历史的福州脱胎漆器，以胎骨工艺和装饰工艺闻名，图1的《漆彩飞扬》质地坚固轻巧，造型典雅别致，“平、光、亮”符合漆线雕选择载体的要求。另外，脱胎漆器以支撑强度极佳见长，制作人物时如果选择脱胎漆器为载体的话，可以塑造出诸如倒悬、飞跃、凌空等夸张的动态。

其次，在装饰性方面，脱胎漆器的独特工艺使作品的色彩更加瑰丽，别具一格。由于经过推光加工，表面产生了像红宝石或黑宝石般晶莹的光泽，而漆线雕“安金”工艺让其有了金光闪闪的外表。金色、红色和黑色的碰撞，使作品色彩鲜明、闪亮，且漆线雕的“线”与脱胎漆器的“面”结合的“点线面”构图，让作品更有视觉冲击力，形式感突出。

最后，在表现性方面，漆线雕通常以民间传统题材为主，如龙凤、麒麟、云水等，刻画了许多人们喜闻乐见的图案，广受追捧。二者的结合，突破了脱胎漆器在题材上的局限性，塑造了“艺术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實”相结合的具有现实穿透性和历史厚重感的作品。

3. 脱胎漆器只单纯作为载体的局限性

脱胎漆器作为载体已经展现出其工艺本身的特有魅力，但福州脱胎漆器闻名于世的不仅是目前应用于载体的一些技法，其纷繁复杂又千变万化的髹饰技巧才是脱胎漆器最耀眼夺目的特征。郭沫若同志曾称赞其“精巧加工物，玲珑胜万物”。所以，将脱胎漆器的髹饰技巧与漆线雕工艺有机结合，可以使作品的表现形式更加多元、更加丰富。不同脱胎漆器髹饰技法的采用，帮助作者更好地展现作品的灵魂，使其民族性和独创性完美结合。

二、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法和厦门漆线雕工艺的结合——以《情有独“粽”》为例

1. 灵感来源

我作为福州脱胎漆器的传承人，从事传统漆艺多年，在脱胎漆器的工艺传承过程中也不断地努力和探索，不论是在审美意识、创作理念上，还是在工艺技法上，都有别于传统漆器，但依然在传承中不断创新。

这次参加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即“厦门漆线雕与漆文化技艺培训班”的学习，此时，恰逢端午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吃着粽子时心里却想着如果运用漆线雕的工艺技法来表现粽子，再用传统的福州脱胎漆器作为载体，加以一些脱胎漆器的髹饰技巧，使二者相结合，让作品更加的生动，岂不美哉！

2. 造型设计

初稿设计的是一挂五个的粽子，效果图出来后觉得太过写实了，线条繁杂，缺乏形式感。二稿在初稿的基础上减少了两个粽子，感觉稍微有好点，但是三个粽子在排列上不好安排，容易形成三足鼎立的形状，并没有美感。最后干脆只画一个粽子，瞬间感觉清爽了，线条简练，造型也简洁明快，主题突出，一气呵成。接着，在粽子造型上改变了传统设计的样式，采用了将叶面翻开露出里面的粽肉的设计，保留了粽子传统四角造型的同时，翻开的粽叶增加了动态的效果，露出的粽肉带给观者一丝香甜。

3.创作流程

（1） 脱胎漆器漆盘的制作

漆盘在脱胎漆器工艺中属于工艺难度较高的一种，因为胎体“扁、平、宽”，最容易变形，干湿度稍微掌握得不好，就容易走形。市面上的漆盘大多以木胎为主，因工艺相对简单所以降低了制作的成本。而真正用纻麻脱胎的漆盘其实并不多见。

漆盘工艺大多为阴脱。首先制作一个木坯的盘子为模具，木坯盘具有不易变形的优点。然后在模具上涂抹脱模剂，再用石膏翻制出上下两片阳模，接着在两片阳模内再次涂上脱模剂，刮灰后开始裱布，即用生漆加上面粉调制成面粉漆，将麻布的缝隙全部刮涂填满。之后将上下两片脱胎合拢背缝，即加强了硬度，又起到了定型的作用。待面粉漆干透后，再进行刮灰。正常的刮灰工序为三道，即粗灰、中灰和细灰。如果手工艺人对工艺讲究，则有五道工序，即粗灰、粗中灰、中灰、中细灰、细灰。接下来便是上漆了，先上一道糙漆，再上一道推光漆，然后是敏漆，接着上一道推光漆，最后打磨成光地并上硬漆。

（2） 漆线雕纹样的制作

在完成的脱胎漆盘上进行漆线雕制作。传统的漆线雕材料——生砖粉现在已经很难得到，随着时代的变迁，化工材料中的立得粉经过老艺人的反复实验，无论质地、粗细都与大漆完美融合，因此直接替代了砖粉成为漆土制作的主要原材料。利用制作好的漆土材料把粽叶的造型塑造完成后再用搓板搓出粗细不同的漆线，盘结在雕塑好的粽叶表面。这道工序一定要非常细心谨慎，并且要求将粽叶自身天然的纹理表现得淋漓尽致，最忌讳粗糙感。接下来就是安金了，用金箔漆刷上薄薄一层，待快干时贴上金箔，用细毛刷轻轻地压实金箔，让漆线和金箔紧紧黏合在一起，等到完全干透后，再将多余的金箔清洗干净。安金加固了已经盘结的漆线，并达到错彩镂金的华贵效果。

（3） 脱胎漆器髹饰技巧的应用及目的

① 绮纹刷丝技法：盘子正面的下部和背面的局部应用了绮纹刷丝技法用以起底，属于自然纹样髹饰技法。先用描笔把彩漆涂抹在需要的位置上，可厚可薄，形成自然凹凸線条纹样。再在起好的底纹上进行绮纹填漆，填漆需要多次重复并且要求适当运用多元的复色和对比色的复合形态。经过反复多遍的填漆之后，再在局部贴上银箔。然后在彩漆和银箔上罩上透明漆，因透明漆实际上是由大漆提炼而成，名为透明但其实略带褐色，所以罩过透明漆的银箔可以呈现出金色的效果。不仅如此，所有的色漆在罩透明漆后，色调得以统一协调。“绮纹刷丝技法”有着符合自然规律的特点，笔触随心似行云流水。自然的凹凸纹样经过研磨之后将多种色彩巧妙结合，交相辉映。应用该技法可以达到一半天趣一半人意的效果。

② 镶嵌技法：在盘子的正面上部，以蛋壳为主要原料，镶嵌拼贴出花卉图案。首先用白色的色漆打底，平涂图样，再把清洗干净的鸭蛋蛋壳按照一定的虚实技巧贴上后压平，接着用色漆把缝隙填满，最后将其磨平。应用蛋壳镶嵌技法可以达到大漆中的白色漆所达不到的效果。它可以自然形成龟裂纹，且自成一派，因其每一次的裂变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是人工无法仿制的肌理。

③ 拢漆技法：在盘子中部运用了独创的拢漆技法，制作出浮雕式立体造型。首先利用特制的漆泥把造型塑造完美并固定，接着褙上麻布，然后刮灰上漆，最后在拢出的造型上进行髹饰研磨，达到亦真亦假的视觉效果。拢漆技法大致分为塑形、立体性髹饰、研磨三个部分，塑形起底，立体性髹饰则必不可少，它使画面更加的立体并可以加强作品的形式感，最后再进行研磨，使其观之栩栩如生，触之平滑如镜。拢漆技法突破了传统脱胎漆器髹饰技法的二维空间，由平面髹饰转变为立体髹饰。与堆漆技法的利用漆灰随意制造肌理有所不同，拢漆技法定向性塑形，可以完美地表现出笔者的独立构思。它还打破了传统脱胎漆器髹饰技法对载体形状的依赖，可以根据需要，拢出不同的造型且不受器型的局限。区别于简单的雕塑或者拼贴造型。拢漆根植于大漆的文脉，单纯的塑性并不能称为拢漆，只有将塑性、髹饰、研磨三位一体，拢漆才得以呈现。

4. 创新及特色

（1） 在造型方面的创新

作品在造型上打破传统，虽然粽子一般的造型为四角粽，但笔者在保留四角粽基本造型的基础上，独具匠心地“打开粽叶”，“露出粽肉”，从传统造型中跳脱出来。打开的粽叶利用漆线雕技法勾勒描画，既表现了粽叶的细腻纹理，又在造型上通过线条让画面有了延伸感。露出的粽肉运则运用独创的拢漆技法，造型立体，栩栩如生。整体来看，粽叶部分以“简法洗练”为特色，粽肉部分则以“纷繁复杂”为看点，是简与繁的有机结合。

（2） 在图案方面的创新

目前，大部分粽子的图案设计还是比较保守陈旧的，基本上都是保留着传统的设计纹饰，现代设计语言和元素都比较欠缺，无法满足现代人的审美追求。为了突破这些传统的视觉形象，笔者大胆地将四角形的粽子提炼成三角形图案，让线条更加简洁、明快。然后用一彩条代替艾草，胆大心细地摒弃细枝末节，提升了整体形象，减少了模式化的设计，突出了“人情味”。

（3） 在形式方面的创新

从表现形式上打破常规，充分运用了福州脱胎漆器髹饰的技法和厦门漆线雕工艺的表现手法，再加上独创的拢漆技法，综合三种技法巧妙地运用点线面的有机结合方式，诠释了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的传承和发展。“情有独粽”的主题用篆书的形象，再次运用漆线雕的表现形式篆刻在脱胎漆器的小漆盘上，就像四颗行星围绕太阳转，把对大漆的情有独钟的独特情感充分地表达出来，别具一格，统一中带有变化，令人耳目一新。

（4） 其他特色

作品以一个大盘和四个小盘为一个套组。大盘为作品的主体部分，一个半开半闭的粽子跃然盘上。四个小盘则为作品的名称，以漆线雕工艺盘结出“情有独粽”四个字。摆放上大盘配以底座斜立，“情”“粽”二字小盘竖立两侧，“有”“独”二字平放中间。从右至左可读作“情有独粽”，从左至右亦可读作“粽独有情”。一套作品中，大盘与两个竖立的小盘呈三足鼎立之势，与盘内作品的主体——粽子的造型相互呼应。不将作品名称刻在盘内，而采用套组作品的形式，使作品形式感更强，和谐性更为突出。

三、脱胎漆器与漆线雕技法结合带来的价值

1. 技法结合带来的使用价值

漆艺术品的使用价值，是漆媒材基础上形成的物或艺的有用性或满足人们某种物质及精神性需要的效用。所以，技法结合所带来的使用价值主要体现为它本身的艺术功能对于艺术观赏者精神需求的满足程度。当艺术作品中作者的个性风格被反映得越独特，民族性、地域性以及本土文化被反映得越典型，它的使用价值越高。技法的结合，将拥有中国文化气质的大漆加上特殊物质材料进行“艺术性的改造和加工”，传承了数千年来的工艺及技法，并在其基础上加入作者的艺术性理解进行创新，从而带给观赏者独特的审美体验。

2. 技法结合带来的经济价值

艺术家所赋予作品的内涵越丰富、越生动，艺术语言表达的越独特，艺术技巧的难度越大，其作品的现实经济价值就越高。技法的结合，不但是艺术技巧难度的提升，更是艺术语言更丰富的表达。作者可以通过不同技巧的选择和搭配，完美地诠释作品的内涵，使之更加生动和独特。当然，一件作品的接受者的多寡也影响了作品的市场价格，技法的结合开拓了艺术题材，但高雅艺术并非空中楼阁，而应贴近百姓，贴近社会，这也体现了工艺匠人的人文情怀。

3. 技法结合带来的产业影响

首先大漆作品具有良好的复制条件，可以形成面向更广的消费者的漆文化产品。技法的結合也是福州与厦门两个地区传统手工艺的珠联璧合，更是两个地域文化的一次完美融合，它更适应现代旅游工业产品的生产需要。其次，技法结合鼓励原创，漆艺作品的原创作者，可以通过让渡原作品的图像、造型、工艺等方面的知识产权的内容，从而获得一定的经济利益回报。最后，技法的结合大大提高了漆艺作品样式的丰富性。因此，基于原作版权出租、授权、传播、展览等，样式越丰富，获得一定的经济利益的产业行为越多，其产业化程度越发达。因此，技法的结合将大大推进漆艺艺术作品的产业化程度。

四、总结

创新，是所有传统手工艺技艺在当今社会谋求生存发展的唯一途径。要实现漆艺技艺的创新，艺术上的提高发挥着重要作用。如今的初次尝试只是迈出的一小步，福州脱胎漆器与厦门漆线雕的结合从载体变换到髹饰技艺的有机结合的变换过程，实际上包含着笔者对艺术的提炼。创作过程中，对技法的选择和应用，让脱胎漆器作品突破了二维空间，由平面变为立体，同时打破漆线雕色彩上和表现手法上的瓶颈，使漆艺艺术避免因循守旧，焕发出勃勃生机。

参考文献：

[1] 郑川.审美经济形态下的漆艺术产业化思考[J].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7（10）.

[2]陈敏.艺术品的艺术价值与经济价值[J]. 企业经济， 2006（3）：78.

作者单位：福州拢漆贸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