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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故事

2019-07-08一风堂

少年文艺 2019年6期
关键词:柚子阿姨小说

一风堂

“哥哥,我们回家吧。”三小时后,身边年幼的弟弟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正伸著小拇指挖鼻孔,手就像电视剧里一样停住了,愣了老半天。我感到很吃惊。

因为就在刚才我真的在想:再钓不到就回去吧。

我只是在思忖,万一向来不服输的弟弟不愿意空手回家,我该怎么说服他。没想到弟弟先投降了。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强硬派率先举起了白旗,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整整三小时,我们都在认认真真地钓鱼。

我们是向渔具店租了钓鱼竿在大海边钓鱼的外行。上个星期,我们在这里钓了不少小鱼,尝到了甜头,便卷土重来了。

我们坐在堤坝上面向大海。整整三小时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有钓着。

这里的风很大,带着海潮特有的腥味。坐在水泥堤坝上屁股都冻僵了。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我自然是一张苦脸。

弟弟也苦着脸,坐在我旁边不耐烦地将鱼竿甩来甩去。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厚云随时夹带着雨水从天上降落下来。海浪汹涌地撞击在堤坝遥远的下方,然后雪花似的泡沫澎湃开来,使人产生一种十分惨烈的寂寞。

这时突然来了一条船。是一条小渔船。在不远的前方有一个小港口,船可以停靠在那里避风雨。船上有两个渔民,一个五十岁左右,另一个年轻些。

“钓到鱼了吗?”他们笑着大声问。

“一条也没钓到。”

弟弟没好气地回答。他们哈哈大笑,将船开走了。不一会儿在我们身后出现,送给我们一条很大的鱼。

我和弟弟欣喜若狂,连连道谢后收起了鱼竿。回到家妈妈看到鱼很高兴,当即决定和萝卜一起煮汤,然后她就和柚子阿姨一起去菜市场了。

“哥,我有点饿。”

“是啊,快五点了。”我飞快看了一眼挂钟。“橱柜里好像还有面包片。”我叹了一口气说道。

“哥,你要不要吃点?”

“好吧。”我在椅子上坐下。夕阳从对面的窗户直射进来,橘色的光线仿佛渗透到我的体内。我已经很久没这么认认真真打量这间屋子了。这间木屋在这几年间经历了太多的事:弟弟的降生、爸爸的离去,和各种风灾雨灾、白蚁的啃噬。它还能坚挺地屹立至今,不亚于是比萨斜塔一样的奇迹了。

如今住在这家里的,除了妈妈、弟弟和我之外,还有时常来蹭饭的柚子阿姨。她并非真正的阿姨,是妈妈中学的同学。因为追求艺术梦,一直没有工作,一边画画一边靠打零工过活,没有结婚,有时经济拮据或寂寞时,会跑来我家住几天。

我渐渐有种感觉,像这样平静的生活不久后就会被某一人物的出现而打破。妈妈不可能不再婚。虽然有两个儿子,她依然很年轻。妈妈长得虽非风华绝代,但也清秀可人。她的手很美,让人常常怀疑这不是一双已经做了十多年家务的手。我喜欢妈妈精致的模样,但有时又有点害怕,总觉得妈妈一定在暗中做着比别人更滑头的事,所以才不见老。

差不多一个月前,妈妈就频频在饭桌上提到一个男人的名字。那人是个小说家,虽说是小说家,其实只出版过一本书。那本书红极一时,内容极其离奇,是一本乌托邦小说。描写一个没有法律的无序世界,人与人相互杀戮。女主角因不想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所杀而流浪在外,与男主相识。男主看似良善,其实是一个手段高超的杀人魔王,收留女主只不过为了多一个帮忙处理尸体的帮手。

我找来小说看后,觉得写小说的人很可怕。我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怀疑作者是个神经病。

但是妈妈把他带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亲切的人。他态度温和,说话轻声细语。有可能是写小说的,他脑子里的信息量很大,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给我们讲故事。他让我和弟弟把喜欢的词语写在本子上,然后由他串联起来编成一个故事。他编的故事都很有趣,我和弟弟都认为他是个天才。只要他来我家吃饭,饭桌上总是笑声不断。如果哪一天他决定长久地住在这儿,我想我会欢迎他的。毕竟这个家需要一个男主人,妈妈需要一个丈夫,这是我和弟弟做不到的。

我啃着有些发硬的面包,脑袋里如此胡思乱想着。

“下楼吃饭啦,鱼汤很香哦。”

“知道了。”里面传来弟弟的答应声。我打开房门走进去,弟弟正低着头坐在写字桌前。我走过去一看,弟弟正用HB铅笔在本子上奋笔疾书。

“还在写小说啊?”我问。

“嗯。”弟弟心不在焉地答道,眼中流露出执着的光芒。

“等把字认全了再写吧。”我建议。本子上的汉字少得可怜,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拼音字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孩子是在用英文写小说呢!

“哥哥你知道吗?《源氏物语》全部都是由紫式部用片假名写成的。”弟弟说,“一个汉字都没有哦!”

“明白了明白了。我可爱的弟弟打算用拼音字母写一部《方氏物语》。”

我很喜欢弟弟。

弟弟天生一副玉树临风的俊俏容貌。长得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和我也不像。妈妈带他上街经常会被星探拦住,邀请去当童装模特,这让妈妈很骄傲。其实我很了解弟弟,当他不说话站在那里时,会让人感觉非常酷。但只要他一开口说话,之前酷的形象就会土崩瓦解,弟弟骨子里其实是相当孩子气的。

每天朝夕相处,我发现弟弟不知不觉养成了不服输的性格。无论是考试成绩还是跳绳数,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他都要一比高低,这让我和妈妈很担心,因为弟弟这执拗的性格很有可能使他不能很顺利地走完一条普通的人生道路。最近弟弟开始疯狂地爱上写小说,妈妈认为是受了写小说的叔叔影响。而我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感觉弟弟开始写小说并不是对写作产生了兴趣,而是为了和那位叔叔一较高下。虽然每次那位叔叔来我家,弟弟总是一副快快乐乐的样子,待人接物完美无缺,但我感觉弟弟稚嫩的眼瞳里隐含着非常复杂的含义——一种警惕心。我多次发现,当妈妈和那位叔叔单独相处时,弟弟总是小心翼翼地偷听他们说话,或是干脆大大咧咧走过去,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硬挤在他们两人中间。

就像用明矾水在烤墨纸上涂抹出来的字画,用火一烤便慢慢显现出来一样,真相越来越清晰。

我可爱的七岁弟弟疯狂地依恋他的母亲。凡是接近母亲的男人都是敌人。

也正因为这样,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事情就是从妈妈提出要和那位写小说的叔叔一起出国玩开始的。

“我要去泰国玩两个星期。”

星期天,正当大家在饭桌上说说笑笑时,妈妈冷不丁地说道。

“不论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都已经超负荷了,我要休个假好好放松一下。我已经决定了,就下周三去。”妈妈语气充满了自信,目光比平时更加炯炯有神,会让人产生一种生活的希冀。

“行啊,去吧。”柚子阿姨好像很高兴,“两个孩子我看着,好好去玩吧。”然后开始讲起网上看到的去泰国玩的游客闹的乌龙。

“据说是佛教之国,葬礼很隆重。火葬场也建得金碧辉煌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名胜古迹争相拍照留念,结果闹了个大笑话……”

直到晚餐结束后,弟弟一句话都没说。

妈妈开始时还兴致勃勃地和柚子阿姨谈论异国的天气、人文服饰和王室历史,最后才注意到弟弟的异常。

“小薰(我弟弟的小名),你怎么了?”妈妈问他。但他依然沉默。屋内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

“是不是舍不得你妈妈走啊?”柚子阿姨微微笑着。

就在这时,弟弟像突然点着了火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他的痛哭真是惊天动地,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一样。就算是四十岁的男人,被老板炒鱿鱼加上老婆提出离婚,最后被医生诊断为癌症晚期,恐怕也不会哭得这么凄惨。他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绝望似的嘶吼,伏在桌上放肆地大哭着。

我定定地注视着他起伏的肩膀,努力克制自己惊愕的情绪。

“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我会给你带礼物的。”妈妈带着苦笑的表情,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不是这样的!”弟弟哭喊着。

“那是什么啊?”妈妈问。

“是飞机啦!飞机会掉下来的!”弟弟说这话时,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的嗓音已哭得嘶哑,肩膀像受冻似的抖个不停。

弟弟的话,搞不好是真的。

我联想到一年前的彩票事件。當时的弟弟做梦梦见一组号码,妈妈用这组号码买了彩票,结果中了奖。虽然只是个三等奖,但奖金还是很可观。

“飞机会掉下来,妈妈会死掉的。”

弟弟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就好像发起战争的国王深信自己一定会赢一样。我不太喜欢。

“要不,等等吧。过一阵子再去,万一是真的呢?”柚子阿姨很明显被弟弟唬住了,她这么提议道。弟弟在一旁很认真地猛点头。不料,妈妈“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们在搞什么?假也请好了,机票也买好了。他平时也很忙的。如果我们相信了这小鬼的话,而飞机又没有掉下来,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啊?”

“可……万一是真的呢?”柚子阿姨问。

“死也要去,我已经决定了。”妈妈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如果真死了,这就是我的命。你们就把我当成傻瓜,在我的灵位前尽情地嘲笑我好了。”

妈妈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开始收拾碗筷。

弟弟又“哇”的一下大哭起来。柚子阿姨连拖带抱地把他带去了二楼。弟弟一路上拼命挣扎。

“小薰好像不喜欢他。”帮忙洗碗时,妈妈突然用那双大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我的侧脸。

我不能对妈妈撒谎。

“有点。”我说。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小薰决定写小说的时候。”

“是吗,那你喜欢他吗?”

“还行。”

“还是你比较懂事。”

“与其口头表扬,还不如多给点零花钱。”我如实说。

接下来的几天,弟弟一直阴沉着脸。妈妈没有理他,也没有安慰他。偶尔弟弟去找妈妈苦苦哀求她不要去,妈妈依旧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我对妈妈油然产生了一丝敬意,觉得妈妈真是了不起,要是我早就心软了。在弟弟闹别扭的这几天里,我没有帮弟弟说过一句话,因为我希望妈妈的生活由她自己做主,不必去接受别人的指派,她理应随心所欲地活着。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不希望弟弟养成那种靠耍赖达到目的的习惯。

星期三早上,家里的气氛变得更为阴沉。只有妈妈一个人神采奕奕,心安理得地在晨光中吃着早餐三明治。弟弟没有从房间里出来。柚子阿姨提议叫一辆计程车,但妈妈笑着说:“不用了,他会开车来。”

妈妈说这话时,脸部轮廓非常清晰,浑身充满了自信,绝不像是一个赴死的人。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来人世间是为了享受生活的。

“我走了。”妈妈提起旅行箱,正打算出门。二楼突然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声音,弟弟红着眼睛跑下来。

他的眼睛好像要说什么。

在与弟弟目光交汇时,我嘴上没说,却用震慑的目光示意弟弟:别让妈妈不高兴!

弟弟接收到了我的讯息。

“知道了,我有分寸。”

弟弟向我传达了这样的意思。

血缘真是奇妙。无需开口,一个眼神就能彼此心知肚明。

“要带礼物回来。”他羞涩地说。

“好的。”

妈妈说完,大笑着走了出去。当那个男人下车帮妈妈拎行李时,妈妈就像出嫁的新娘一般灿烂地笑了。我扭头一瞥,弟弟一脸的阴沉。

妈妈坐上车走后,弟弟就一直窝在二楼的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悄悄前去窥探。但他回过头来的速度比我窥视他的速度更快。

“有事吗?”弟弟问。

“没事,找你聊聊。小说写完了吗?”

弟弟又开始陷入可怕的沉默中。我走过去,站在窗边,望着大海。由于月球和地心引力,海洋每天都会膨胀隆起两次,它时而惊涛骇浪,时而平静如镜,能唤起人们的各种情感。我希望我的弟弟能像大海一样,脚踏实地地生活,心胸宽广包容一切。成为大海一样的男人吧!我很想对弟弟这么说,但若此时说出来,弟弟一定会用他的泪水向我证明他已经是大海的男人了。

“从前有个男孩,从他降生之日起全身就闪闪发光。”我开始讲故事,“村里人视他为神明,供奉在神殿里,享受一切超规格待遇。但随着一年年过去,这个男孩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他很害怕,害怕被村里人剥夺神的待遇,他一直养尊处优,不会打扫,也不会种庄稼。一旦被赶出神殿,只有活活饿死。每天深夜他偷偷溜出神殿,去树林里捉萤火虫吃,希望自己恢复光芒。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在他身体里聚集,使他腹痛难耐拉了肚子。令人惊奇的是,随着腹泻,男孩仅剩的光芒都消失了,而拉出的便便却像钻石一样熠熠生辉。结果失去光芒的男孩被赶出了神殿,而那坨钻石便便被村民当成神明。”

“这是什么呀?”弟弟问。

“我写的小说。”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弟弟若有所思,露出成人般的表情。

“我刚刚想到了结局——那男孩最后跑进了森林,变成了一只萤火虫。”我说。

“什么时候写的?”弟弟皱起眉头。

“在海边,人人都可以成为小说家。”我戳了一下弟弟的脸颊。

吃晚餐时,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

画面上是忙碌的机场。许多记者举着话筒争相询问机场负责人飞机的去向,警察们则努力地维持秩序,但场面依然很混乱。我紧张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屏幕下方滚动字幕显示今日马來西亚航空公司有一架飞往北京的飞机在南印度洋上空失踪。警方正在核实这架飞机的具体乘客人数。

不是妈妈乘坐的飞机。

“我没有撒谎!”弟弟一副很凄惨的表情解释着,“我真的做梦梦到了!飞机真的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我们都相信你的。”柚子阿姨连忙走过去,轻轻拍打着弟弟的后背。弟弟一副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真让人心酸。同时我心想,不能再等了,我应该做些什么。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知道要赶紧想办法。

那天夜里,海浪声格外响亮,仿佛置身于海边。

第二天放学后,柚子阿姨告诉我刚才弟弟主动打电话到妈妈的旅馆里问好,还和那位叔叔聊了几句。这让我颇感意外。我跑去二楼问他,他爽快地承认了,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薰,妈妈回来后搞不好就会和那位叔叔结婚哦!”我故意逗他。

“嗯。”

“你不在意吗?”

“妈妈自己选的,别人管不着。”弟弟的声音格外冷静。他的手放在膝头,我握住他的手,他用力地回握我的手,是我熟悉的柔软而温暖的手。我体会着弟弟慢慢长大的过程,心脏怦怦跳着。

“薰,做梦梦到未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好奇地问。

“就是脑子里有轻飘飘的东西飞起来了的感觉,可以去未来,也可以到过去。”

“你说的‘轻飘飘的东西是什么啊?”

“就是灵魂啊。”他脱口而出。

呀,真够深奥的!我心想。

“虽然是做梦梦到的。”弟弟说,“但那不是梦,你相信吗?”

“你别管我信不信。”

“我在梦里和爸爸见面了。就在昨天。”

当时我虽然刚上小学,但个子已经有一米三。弟弟还很小,穿着纸尿裤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后来他长大了,开始上幼儿园,第一次受到欺负哭着跑回来,妈妈在医院照顾爸爸。当时他拉扯我的衣服,哭着让我为他报仇,令我很为难。爸爸去世后,柚子阿姨开始频繁出入我家……

要说弟弟对爸爸有印象,我是相信的。但弟弟掌握不了爸爸太多的信息,因为弟弟出生后不久爸爸就开始生病,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弟弟说他做梦梦到了爸爸,我感到好奇。

弟弟说,在梦里,他在屋后。

那里种了很多蔬菜,角落里搭了个一人多高的脚手架。我心想那一定是爸爸种的丝瓜。因为种下的丝瓜迟迟不发芽,那个竹架子一直空荡荡的。我想弟弟口中说的脚手架多半是这个。

弟弟看到爸爸穿着白色的袍子站在一丛茂盛的南瓜藤前,想要走过去打招呼但又不敢。虽然在梦中,但弟弟知道爸爸已经死了。

“薰,你过来。”爸爸和颜悦色地说。

弟弟愉快地跑过去。想看清楚爸爸的脸,脸便变得模糊。如果眼角余光望过去,爸爸的脸却显得异常清晰。

“我有两个出色的儿子。”爸爸对弟弟说。

弟弟点点头。

“我感到悔恨的是,没能陪伴你们长大。但我很放心,因为你们有一个了不起的母亲。”

弟弟眨眨眼。

“你母亲啊其实是一个很迷糊的人,在我看来她也是一个孩子,有聪明的地方也有任性的地方。她需要帮助,需要一个能指引未来方向的人陪在她身边。如果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吧,好吗?”

弟弟哭了。

因为他知道爸爸说的是什么。

“其实啊,大多数人活着都是稀里糊涂的,当人生落幕时就能看得很清楚。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天空很蓝,水很可口。我嘴很笨,不太会表达。你要替我转告你哥哥——成为你们的父亲我很骄傲,告诉你们妈妈——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吧。我走得太急了些,是我对不起她。好了,就这样。”

弟弟哭得更厉害了。

“薰,真没想到。眼睛一眨你长那么大了,我真高兴。”

爸爸笑了,在光芒中一点一点消失了。远方传来大海的声音。

梦醒了。

弟弟说完,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可言状的、僵硬而古怪的表情。我将此理解为悲伤。

“以后再梦到爸爸要告诉我哦!”

“嗯。”弟弟心不在焉地点头。

我走到窗边,抬眼望去,看见海天一色的景致,就像我的脑海一样空荡荡的,一片透彻湛蓝。这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身上的细胞也随之更新了一样。大海发出的独特声音,深深浸透了我的心房。我久久沉醉于此。弟弟的梦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梦,我不知道梦境意味着什么,但我看见了令我感动的东西。

爸爸死后变成了包容一切的海,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我这么想。

他深爱着我们,守护着我们。对此,我深信不疑。

“哥哥。”

“什么?”

“去钓鱼吗?”

“好啊。”

发稿/庄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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