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高校图书馆科研数据管理研究与启示*

刘舒然

（天津医科大学图书馆 天津 300070）

当代信息技术迅猛发展，通过仪器读取、模拟生成、传感器捕捉等科研活动生成了海量的数据，使科学研究模式发生重大变革。2007年，图灵奖获得者Jim Gray在美国国家研究理事会计算机科学和电信大会（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Computer Science and Telecommunications Board，简称NRC-CSTB）提出科学研究正从传统的经验科学范式，经历理论科学范式、计算科学范式，逐渐发展为数据密集型范式[1]。在这种新型范式下，科学研究正在产生比以往更多更复杂的数据。数据的价值也逐渐被科学界重视，它们是检验科研成果的重要依据，为后续研究提供参考[2]。如何将海量的数据有序地整理存储并从中获取新的发现以达到持续利用的目的，成为新时代科研工作者们的重要工作内容[3]。因此，科研数据管理（Research Data Management，简称RDM）成为了学术界研究的热点话题。良好的RDM可以防止重要数据丢失和损坏，便于科研数据的查找与共享，避免科研活动的重复和科研经费的浪费，提高科研成果的曝光率和影响力。

作为科研前沿阵地的高校是产生科研数据的主要场所。图书馆承担着高校的科研辅助工作，为研究人员提供各类信息资源，而且图书馆在文献信息组织方面，尤其是标引、分类和著录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4]。因此，高校图书馆非常适合开展RDM服务。德国是科技强国，根据朱安远等人的统计，历届诺贝尔奖获得者中，德国籍得主人数一直稳居世界前3位[5]，这得益于德国科学家的辛勤工作和德国科研政策的不断推陈出新。德国对RDM十分重视，其主要资助机构已制定了RDM政策，要求被资助的科研人员负有保存和共享科研数据的责任。德国各高校图书馆普遍开展了RDM服务，其服务普及程度之高、政策体系之完善，非常值得我们研究和借鉴。笔者经过调查发现，我国学术界对RDM工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美国、英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国家，对于同属发达国家的德国研究甚少。基于此，本文调查了8所德国高校图书馆的RDM情况，总结其服务理念和先进经验，以期为我国高校图书馆开展RDM服务提供启示。

1 调查对象与方法

笔者选取《泰晤士高等教育》（Time Higher Education，简称THE）发布的2019年德国高校排名榜中排名前8位的学校作为研究对象[6]。这8所学校依次为慕尼黑大学、慕尼黑工业大学、海德堡大学、柏林洪堡大学、弗莱堡大学、亚琛工业大学、图宾根大学、柏林夏里特医学院。本次调查的研究方法主要有网络调查法和文献调研法。研究者通过访问所选取的8所高校官方网站，调查各图书馆RDM服务情况，查阅相关文献印证服务内容，并利用搜索引擎检索德国RDM的相关政策和举措。

2 调研结果及分析

调查显示：8所德国高校图书馆均开展了RDM服务，但是各图书馆服务深度和水平不同。其中，弗莱堡大学图书馆和柏林夏里特医学院图书馆没有设立专门的RDM网站和服务部门，其RDM服务分散在图书馆科研支持的各项服务项目中；其余6所高校图书馆均有专门的RDM网站和服务部门。本文主要针对这6所高校图书馆的RDM服务情况，从服务部门、服务平台、政策法规、服务内容展开分析。服务内容主要包括：RDM简介（科研数据及科研数据管理定义、数据共享和数据管理重要性等）；科研数据管理计划（Data Management Plan，简称DMP，包括DMP简介、开展DMP好处和必要性、DMP模板、清单、指南、工具等）；数据创建（数据记录、数据格式、文件同步、版本控制、元数据设置等）；数据保存（数据存储介质、归档、保留期等）；数据获取（数据获取和访问途径、数据存储库推荐、许可限制、引用标准等）；数据安全（数据存储安全防护、数据所有权及版权等）；教育培训（各馆开设或外引的线上线下课程）。具体调研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德国8所高校图书馆RDM服务情况

2.1 专业的服务团队和集成式的服务平台

调查的8所德国高校图书馆多数设立了RDM服务部门和服务平台。所设立的部门名称各不相同，但以“中心”（Center）和“团队”（Team）居多。在部门构成方面，图书馆是提供RDM服务的主体，除弗莱堡大学图书馆和柏林夏里特医学院图书馆外，各高校图书馆官网均开设了专门页面来普及RDM知识和提供RDM服务。高校计算机中心（IT Center）也是服务部门的重要组成成员，它为科研数据的存储和共享提供技术支持。此外，柏林洪堡大学的主管科研副校长Peter A.Frensch教授亲自出任RDM服务团队组长，体现了该校对RDM的高度重视。在服务平台方面，5所高校图书馆设立了专业的RDM服务平台。这些服务平台集成了几乎所有RDM方面的知识和资源，用户可以通过登录平台轻松实现数据上传、检索、下载等操作，了解RDM相关政策法规，获得有关数据管理方面的培训等。

2.2 完善的RDM政策

德国非常重视RDM工作，其主要科研资助机构制定了相关政策以鼓励和规范RDM工作。如德国研究基金会（Deutsche Forschungsgemeinschaft，简称DFG）发布了《DFG研究数据指南》，明确要求受资助的科研人员需要在申请书中提交DMP，以详细说明如何将现有数据转移到数据存储库中，而且DFG会报销RDM所产生的费用。德国联邦教育与研究部（Bundesministerium für Bildung und Forschung，简称BMBF）推出《关于研究数据管理的结构、流程和资金的建议》为RDM额外支出补助金，以鼓励研究者对科研数据进行管理[7]。此外，德国高校还制定了本校的科研数据管理政策。如海德堡大学发布了《研究数据管理指南》[8]，亚琛工业大学制定了《RWTH研究数据管理指南》和《RWTH确保良好学术实践的原则》[9]。不仅如此，柏林洪堡大学的各院系还制定了针对具体学科的RDM指南。如涉及心理学的《心理学研究数据的处理：德国研究基金会指南的具体化》、涉及物理学的《CMS数据保存、重新使用和开放获取政策》、涉及教育学的《教育研究中定量研究数据的提供与使用》等[10]。院系级别的RDM指南能够帮助本院师生更好地理解上层政策要求，为数据管理实践提供具体化的指导。综上，德国的RDM政策是一个成熟完善的体系，在不同层级上均有相应的政策指南，为该国RDM工作的顺利进行提供了全面的制度保障。

2.3 特色的RDM服务内容

2.3.1 科研数据管理计划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资助机构要求研究人员在申请资金时提交一份正式的DMP。有计划地对数据进行收集、存储和传播，能够尽早排除管理数据过程中潜在的问题。尤其对于需要多单位协作的研究项目，DMP可以帮助研究者们提前澄清数据的所有权，确保各单位的技术标准和框架一致，建立信任和确保项目顺利运行。调查的8所高校图书馆中，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提供的DMP服务最有代表性。首先，该图书馆阐述了DMP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指出德国科研的主要资助机构已制定了相应条款鼓励或要求研究人员提交DMP；表明科研人员通过DMP可以降低数据丢失的风险，确保数据的完整性，防止因数据所有权模糊而产生纷争。其次，提供DMP指南，解释创建DMP的详细步骤。明确在制定DMP时，需考虑项目目标、机构人员、数据类型、数据格式、元数据、数据存储、数据共享、数据安全及相关法律等。第三，提供DMP工具、示例和模板。DMP工具主要有数字化管理中心开发的DMP Online和加州数字图书馆开发的DMP Tool，这两种工具适应国际资助机构的DMP要求。此外，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开发了DMP模板，以满足本国资助机构的DMP需要。

2.3.2 科研数据的保存和获取

数据的长期保存和开放获取已经成了学术界的一大趋势。调查的各高校图书馆均为数据保存和获取设立了不同层次的服务，主要有：①数据备份服务。亚琛大学图书馆和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开设了数据备份服务，为用户的数据创建至少3个副本，存储于不同介质，并定期进行数据恢复，以防止数据丢失。②数据存储服务。调查对象中有6所高校图书馆建有科研数据机构库，如慕尼黑工业大学图书馆的“media TUM”、海德堡大学图书馆的“heiDATA”、慕尼黑大学图书馆的“Open Data LUM”等。这些存储库可支持多种格式的文件上传并附加描述性元数据，用户可自行设置访问权限、截止日期或授予许可。存储库为每份数据分配DOI号，进行持久标识，方便日后查找和获取数据。③数据查找服务。调查的高校图书馆普遍为用户提供了查找数据的指南，帮助用户快速准确地获取所需数据。此外，调查的各图书馆还重点介绍了数据存储库导航系统re3data.org，列出常见数据存储库链接和数据期刊链接，为本校科研人员获取校外数据提供便捷。

2.3.3 RDM培训资源

RDM是一项持久的工作，RDM培训可以为RDM的持续开展提供基础保障。调查对象中有4所高校图书馆开展了丰富多样的教育培训和资源推荐活动。一方面，图书馆联合研究生院定期举办讲座和研讨会，邀请在校研究生和教师共同探讨关于DMP撰写方式、元数据设定方法以及数据的发布、存储、归档、安全等问题。另一方面，图书馆在视频网站上发布RDM教程。目前这些教程多为一些国外机构的优秀课程，如世界数字技术中心开发的EDINA课程。部分图书馆开始尝试开发本校在线课程，如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正在与德国在线联合研发德国RDM教程。此外，图书馆还向用户推荐RDM相关经典书籍，以及配备专业的数据馆员负责数据管理咨询工作，保障了RDM的持续顺利进行。

3 启示

3.1 以高校图书馆为服务主体，学校各部门协调配合

高校图书馆应是开展RDM服务的主要部门和窗口，但也需要学校其他相关部门的协调配合。调查显示，德国的8所高校图书馆均开展了不同层次的RDM服务，而我国的RDM服务仍处于初期阶段，仅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武汉大学等几所高校的图书馆尝试推出RDM服务[11]。面对新时代科研范式的变化，我国高校图书馆应重视科研人员的RDM需求，主动承担起RDM服务的主体责任，积极开展适应中国科研环境的RDM服务。此外，还需要学校领导的高度重视和统筹安排，以及学校各部门的积极配合、密切协作，明确各部门各阶段的任务和责任，防止各自为政，减少重复工作，避免资源浪费。除图书馆提供主体服务外，还需要网络部门提供存储设备和技术支持，以保障数据存储和获取工作的顺利进行；各院系分别开展RDM教育培训工作，建立一套完整的数据管理考核机制，并在科研项目的不同阶段对本院师生进行数据管理考核，督促他们对数据进行及时有效的管理。

3.2 建立系统完善的RDM政策法规

完善的RDM政策法规可以为RDM提供制度保障。调查发现，德国建有全方位、立体化的RDM政策体系，上至国家级别，下至高校的各院系，均出台了相关政策，使该国研究者在进行RDM时有章可循、有法可依，这也是德国对RDM高度重视的具体体现。我国自确立大数据国家战略以来，也加紧制定相关法律法规，于2018年推出首个国家层面的科学数据管理的办法——《科学数据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办法》明确提出“开放为常态、不开放为例外”的原则[12]，提升了我国科研人员对研究数据管理和利用的意识。但是，现阶段我国的科研数据政策尚不足以形成完整的体系，只是从宏观上指明了大方向，缺乏微观层面具体制度的建立和实施。这就要求我国尽快与国际接轨，建立系统完善的RDM政策体系。在总体把握国家政策的基础上，一方面，各学术资助机构应出台“研究数据指南”，郑重申明研究人员有责任对科研数据进行良好的管理，要求研究者在项目申请时提供DMP，并在项目初期、中期及最后阶段对DMP进行维护；另一方面，各高校及院系应根据本校或本学科情况制定微观层面的RDM政策、指南、建议等。这些将成为《办法》的具体化，是其实施的重要指导。

3.3 重视基础设施建设，构建专业的数据机构库

科研数据的存储和共享是RDM的核心工作，这需要依托数据机构库来完成。调查的德国高校图书馆在提供了校外机构知识库链接的基础上，还普遍建立了校内科研数据机构库。这些数据库可以支持不同格式文件附加元数据上传，并为数据分配DOI号，进行持久标识，实现了校内科研数据的存储和共享。目前，我国数据机构库建立最早最完善的是中国科学院。2008年，中国科学院启动建设“中国科学院数据云”，整合了58家单位的数据资源，数据量达456TB，年访问量超2 000万人次，年服务下载量达300TB[13]，表明了中国科学界对数据机构库的迫切需要。我国建有数据机构库的高校较少，主要有：北京大学开放研究数据平台[14]、复旦大学社会科学数据平台[15]以及武汉大学社会科学数据共享平台[16]。相比于德国高校数据机构库来讲，我国高校的数据机构库普及率不高，仅有的几家机构库构建时间较晚，库中资源数量较少且资源集中于社会科学数据，而产生数据量更大、数据形式更丰富的自然科学数据亟待收集。因此，我国高校图书馆需要借鉴德国经验，在积极与校领导取得沟通和支持的基础上，联合学校网络中心及各院系，设计和构建本校数据机构库。首先，图书馆需要与学校院系联合，向院系师生普及RDM的意义及必要性，为师生消除法律和版权方面的顾虑，鼓励他们提交科研数据，以编制本校的研究数据目录。其次，图书馆需要与学校网络中心合作，列出机构库建设计划，解决科研数据在上传、下载中所涉及的一切技术问题及安全问题，搭建科研数据机构库。再次，高校图书馆可以学习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与德国国家图书馆联合开展eDiss Plus项目的做法，与校外组织谋求合作，共建数据机构库联合网，提高本校数据库的曝光率和引用率，提升本校科研人员的学术影响力。

3.4 设计有中国特色的RDM在线课程和管理工具

在线课程和管理工具可以为RDM提供持久动力。一方面，RDM在线课程可以令广大研究人员了解RDM的重要意义以及掌握RDM的基本方法。另一方面，RDM管理工具的推广和使用，可以简化RDM工作，节省科研人员的宝贵时间。调查显示，德国高校图书馆的RDM在线课程主要采用世界数字技术中心开发的EDINA课程，RDM管理工具则主要推荐英国数字管理中心研制的DMP Online以及加州数字图书馆研发的DMP Tool软件。这些国际化的课程和工具虽由开展RDM服务较早的先驱和权威者开发，但由于语言及习惯不同，并不能完全满足德国用户的需要。因此，由BMBF资助，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柏林自由大学图书馆、柏林工业大学图书馆、波兹坦大学图书馆、欧洲大学法兰克福分校图书馆5所高校图书馆正在共同开发数据管理工具FDMentor和数据管理在线课程。我国目前尚没有本国的RDM在线课程和管理工具，但可以学习德国高校图书馆的做法，在引进国际先进课程和管理工具的基础上，自主研发并融入中国特色，以更好适应我国的科研环境。首先，高校图书馆应积极与学校领导、网络中心及院系教师深入沟通，向他们普及RDM工作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获取资金支持、技术支持和学术支持。其次，吸取国际知名在线课程和管理工具的精华，结合我国科研人员的实际情况，编写出便于理解的课程和易于操作的工具。最后，认真研读国家关于RDM的政策以及科研资助部门对RDM的相关规定，并时刻保持对最新政策的敏感度，及时更新维护，以保障设计的课程和工具完美贴合国家及相关部门的要求。

4 结语

近年来，伴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科研数据的大量产生，科学研究已进入数据密集型范式，科研数据的价值也逐渐被学术界重视起来。有效地管理科研数据可以保障数据的安全，降低数据丢失的风险，发掘数据再利用的价值，提升科研工作者的学术影响力。国外高校图书馆的RDM工作已经开展得如火如荼，而我国则正处于起步阶段。因此，本文对德国8所高校图书馆的RDM服务实践情况进行调研和分析，发现其在科研数据服务部门设定、平台建设、政策法规、数据管理计划、数据的保存和获取、数据管理的培训和资源等方面有值得学习的先进经验和成熟理念，可以为我国高校图书馆开展RDM工作提供有益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