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华做学渣
2019-06-30王小八
王小八
我是作为我们省当年第36个幸运儿进入清华大学的,而我以为要大放异彩的人生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迷失在自己铸造的桎梏中的。
下面这话或许是找骂了,但我真的从来就不是个学霸,从小学到高中,我都只是个鹤立鹤群的平均水平,一直过着默默无闻不被人关注的日子,没有好得那么突出,也没有坏得太碍眼。在我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般度过之时,生活却着实跟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我成了别人家那个考上清华的孩子。
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饼,确能补偿一时的饥荒,可更能砸死人。
若说全无半点兴奋,自然是有吹嘘炫耀之嫌,可随着正式开学和大学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我用了快三年的时间思考上天给我的究竟是一份惊喜还是一个陷阱。
理想主义的襁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清华的江湖基本上就是以GPA划分圈子的欢乐场。百人斩的传说还在一代代延续(百人斩,江湖传言清华某微积分老师某一学期挂了班里100余名学生),特奖的神话也在口耳相传(特奖,清华年度最高奖项,每届仅有十人能获此殊荣)。学生们捧着手中的GPA,在奖学金、学生会、交流项目等一扇扇门前踌躇徘徊,而最亮的那个人,一定是挡在所有人前面的。我像一只游荡在深海里的小虾米一样,看着这些大神也就只有望洋兴叹的资格。
我在这里似乎格格不入,与埋头苦读的学霸们不同,有着还算不错的社交圈的我,整日混迹在帝都的各个商圈,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最快排上五道口的枣糕,去工体的路线也早已了熟于心,看过了毫无特色的京城夜景。在我以为真的过上了浪成一匹野马的潇洒生活时,我却突然发觉已经跑到了草原的尽头。
清华的期末考试来得轰轰烈烈,作为入学的第一个学期的考试,就算堕落如我也想要看看在这个汇集了全国最优秀的一批人里自己位列几何,我几乎要翻烂了微积分线性代数的教材和习题,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考试,习题都做了两遍,我带着那种高中生的固执劲儿奢望着在大学的第一场考试里,一战成名。
后来,事实证明是我错了,那些死记硬背的学习路数,在这样神仙打架的地方显得有点过于拙劣了,我以GPA 3.1排名60%的成绩草草结束了大一上学期有点混乱不堪的日子。
我的未来在何方
在来清华之前,我自诩为一个心态很好的人,毕竟我到现在都愿意承认,极其良好缺心眼的心态是我高考如此成功最大的buff。然而在这里,什么事都会变得难一些,做学渣也是。
很多人看到第一学期的排名、认识了各路大神后,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而这个过程,对于曾经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来说,有些太过痛苦了。可困扰我的,除了那些在各方面都比我强百倍的人以外,更难接受的是我和清华这个标签之间巨大的落差,我代表不了它,而它又难以诠释我。
我的两次实习经历,让我避开了象牙塔外的险恶,却被问到过太多我觉得很可笑的问题,当我在午休时间拿出手机打游戏时,旁边的人会探过脑袋来说一句“清华的人竟然也玩游戏”;当我比老板要求的截止日期更早完成工作以后,会有个同事悄悄念叨一句“不愧是清华的”;而更多时候,当我没有做好某一件事,我似乎能看到他们眼神中的那种“清华的也不过如此”,甚至熟一点以后,他们会更大胆地质疑,“你真的是考进清华的吗?”我总是一笑了之,调侃一句,是靠脸。
有一次,又是大学寝室里常见的谈梦想时间,室友A说以后一定要在北京站稳脚跟,室友B念叨着他的医学梦想,室友C畅想着在金融圈如鱼得水的未来,而我一直默不作声,那个我深埋在心底的小梦想与这里的气氛太格格不入了,我心疼它会被当作异类丢弃到最不起眼的角落,就像是我手中的稀世珍宝被人随意踩在脚下,只剩满地碎渣。
我记得当时我只说了一句话就戴上了耳机,“我不想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了。”而那个小梦想,我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生活必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大二的那个暑假,世界名校足球赛在清华举办,我带着满腔对足球的热情和一点点拙劣的摄影技巧报名了摄影志愿者。因为没有脚架和高级设备,我便挂着相机在操场的四周穿梭,在北京如火的烈日下被晒得滚烫,但万幸的是,我结识了这次比赛真正的摄影师。
他是北体研究生,从事体育摄影行业已有年头,在圈子里小有名气,我看他在PS上飞速操作的手指明显将自己与我们这些普通的志愿者画好了界线,我凑上前去观摩,本以为他会对我视而不见,没想到他转过头来冲我笑着说:“你也是这次的摄影?下午跟我一起拍吧。”
就这样,之后的五天时间里,我一直跟他混在一起,他教了我很多体育摄影的技巧,说了很多他入行的点点滴滴。他说他的第一台相机是Sony的A6000,他说刚开始干的时候确实很辛苦,他说这几年真的积攒起不少人脉,他说:“你底子不错,刚好喜欢体育,想走这个方向我可以带你入行”。我没回答他,但我一直纠结缠绕找不到方向的心绪,好像突然看到了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后来,我既没有乖乖地臣服于清华好学生的名号下,又不敢肆意妄为无所顾忌,我不再跟他提起要走体育摄影方向的想法,只是跟他说过几句,下次有活记得叫上我,也想挣点钱。
就这样,之后的日子里,我去拍了北马、拍了斯诺克,也在学校的足球赛中当过几次志愿者,做了很多与我的未来并不相关的事情,认识了更多体育摄影圈里的大佬,和很多走在这条路上热血沸腾的同行者,我像他们一样热爱这些,却不敢如他们那般坚定、义无反顾。
在我每一次想要多跨出去半步的时候,我心里总有个声音,一直没停过,“这样的话你干吗要上清华,你也不是做艺术家的料”,但我也知道,那个声音,越来越小了。
清华依旧伟大,而我依旧平凡
北大的中文男足在某一年的毕业典礼上说“北大依旧伟大,而我依旧平凡”。
在清华,总能看到这样一種神奇的现象,总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溜达,他们喜欢三五成群慷慨激昂地议论着当年的同窗往事,谁是为哪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做过最大贡献的,哪一个是为这个国家的发展重注希望和活力的;又或许只是聊聊今年的菜价怎么又比去年涨了一倍。英雄迟暮,我其实一直觉得这里才是整个清华最具理想主义情怀的地方。
四年前,我披荆斩棘来到这里,感谢这里的一切对我性格和品行的潜移默化的改变,那些让我见到更大世界的机会和做出选择的底气;四年过去了,北京的风还是能把刚说出口的话打散,但我也知道,尽管仍然迷茫看不清前路的方向,我也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我了。
故事未完待续,可到目前为止,似乎没有戏剧性的转折,也没有所谓的主角光环,我偶尔还是会有做学术的想法,更多时候却还是抵不过现实。有时候想,可能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去完成我梦想的机会了,可转念一想,我的这辈子,黄土也还未过膝。
而我的梦想,也不过就是做一名足球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