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诞生纪略
2019-06-26曹春荣
曹春荣
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这个后来被国内外广泛称之为“新中国”的国家,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历经28年艰苦奋斗、流血牺牲换来的。而在中共建党十周年之际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则是民主革命时期一个极其伟大的历史事件,一个极为重要的历史节点。这个当年就被称作“赤色中国”的国度,不仅显示出中国共产党人和人民群众坚强的革命意志与无比巨大的创造力,而且为日后新中国的诞生、成长奠定了一定的基础,提供了丰富的经验。在一定意义上说,“赤色中国”的诞生是新中国成立的预演,因而其过程注定艰难曲折、惊心动魄。
苏维埃运动风起云涌
中共成立后的第一个纲领即表明:“我们党承认苏维埃管理制度,要把工人、农民和士兵组织起来,并以社会革命为自己政策的主要目的。”我们党“以无产阶级革命军队推翻资产阶级,由劳动阶级重建国家,直至消灭阶级差别”。为此目的,新的国家必须“采用无产阶级专政”,“采取苏维埃的形式”。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寻求改造中国社会,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国家繁荣富强道路时,从诸多主张及其实践的比较后得出的选择。
“苏维埃”是俄文音译名词,原意为代表会议,后来特指工农兵代表会议、工农民主政权组织。这个政权组织的显著特点是工农当家作主,群众监督政府,拥有工农武装,密切联系群众,给人民以最宽泛民主,对敌人毫不留情打击。
图为中共一大会址外景
受国共合作等的制约,中共成立后的最初几年只在宣传苏维埃的思想方面有所行動,却没有更多地付诸实践。大革命失败后,血的事实教训了中国共产党人,使他们明白欲完成国民革命任务,靠地主资产阶级及其代表国民党是没有出路的,必须唤起工农、依靠工农。当中国共产党不能不独立扛起领导中国革命的重任后,打出苏维埃旗帜、发起苏维埃运动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1927年9月19日,中共中央在《关于“左派国民党”及苏维埃口号问题决议案》中向全党提出:“现在的任务不仅宣传苏维埃的思想,并且在革命斗争新的高潮中应成立苏维埃”。稍后又在《中国共产党反对军阀战争宣言》中,向全党提出了动员工农兵士起来反对军阀,变军阀战争为一切劳动民众反对压迫剥削及帝国主义的革命战争;然后经由土地革命和工农民主专政,“统一中国,造成新中国——工农兵劳动贫民代表会议(苏维埃)的中国”之斗争方略。
与此同时,党在短时间内发动了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后来又在各地陆续发动和领导了多次武装起义,如黄麻起义、海陆丰起义、万安起义、清涧起义、玉田起义、弋横起义、宜章起义、平江起义、洪湖起义、闽西及赣南各地起义等。这些起义虽然大多数失败了,只有少数成功,但开创了工农武装、工农组织、工农政权及革命根据地的新生面。起义中保存下来的一部分革命武装深入农村开展游击战争,为后来在更大范围实行“三位一体”——建立与发展红军和游击队进行革命战争;成立工农民主政权领导土地革命及各项建设;开辟并扩大苏维埃区域形成巩固的革命根据地,打下了基础,积累了经验。
在中共六大正确路线指引下,从1929年起中国革命逐渐从低潮中走出,苏维埃运动蓬勃开展起来。1929年1月,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四军离开井冈山向赣南、闽西进军,为中央红军和中央苏区的创建拉开了序幕。1930年3月,赣西南、闽西苏维埃政府相继成立。6月,红四军和赣西南地方武装组成的红三军及闽西地方武装组成的红十二军合编为红一军团。彭德怀、滕代远根据中央军委命令,在湖北大冶宣布成立红三军团,下辖红五军、红八军和红十六军。8月,红一军团与红三军团合编为红一方面军(后称中央红军),兵力近三万人。与此同时,在红四军推动下,以闽西、闽南、东江、赣东南之间连片红色区域为基础的闽粤赣革命根据地也初步形成,并由地方武装为主组建了红二十一军。赣南、闽西、闽粤赣革命根据地的形成和发展,构建了中央苏区的基本地域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主要活动舞台,并对全国各地革命战争的发展、革命根据地的建设以莫大推动与示范。到1930年上半年,全国已建立大小十几块农村革命根据地(即苏维埃区域,简称苏区),红军发展到主力七万人,连同地方武装共约十万人。这些革命根据地和红军分布在湘、鄂、赣、粤、桂、豫、皖、苏、浙、川、陕等十多个省、300多个县的边界地区或偏远山区,展现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的广阔前景。
在各个苏区,党领导建立了自省至县、区、乡各级苏维埃政权,建立了工会、农会、青年团、少先队、妇女会、赤卫军、游击队等群众组织和地方武装。组织了规模、层级不同的选举活动,大批优秀工农分子进入各级苏维埃政府,直接参加国家管理工作。这一切努力与成就,为中央政权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加强对苏维埃运动的领导,充实中央苏区的干部队伍和全苏大会的筹备力量,配齐临时中央政府班底,中共中央自1930年起到第一次全苏大会开幕前,不断向中央苏区派去大批干部。他们中有的是直接从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共青团中央和其他革命团体派出的,有的是党派到苏联和欧洲学习后回国的,还有从国内白区调过去的。据当年负责红色交通线上青溪交通站的卢伟良回忆,这段时间由他亲自护送经这条秘密交通线到中央苏区的领导同志和专门人才,就有项英、萧劲光、李卓然、王观澜、李伯钊、危拱之、成仿吾、张如心、贺昌等。何叔衡、徐特立、叶剑英、李六如、毛泽民、钱希均、左权、李克农、钱壮飞、胡底、张爱萍、蔡树藩、伍云甫、吴德峰、梁柏台、邓小平、金维映、余泽鸿、陆定一、曾希圣等,也是这段时间到达中央苏区的。他们大多是二三十岁的热血青年、共产党员,又有很高的理论、文化、专业素养,有的还多才多艺。一时间,中央苏区(特别是瑞金)人才济济、热气腾腾。
中共中央主导建国
全国各地红军和革命根据地迅猛发展,但彼此分割,难以形成统一领导、统一指挥,难以形成更大更集中势力以争取更大胜利,越来越成为中共中央亟待解决的问题。为加强全国红军和苏区的联系,实现对红军和苏区的直接、统一领导,中共中央在共产国际指导下,于1930年开启了建立全国苏维埃中央政权的历程。是年1月20日,中央政治局决定召开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先在上海开准备会,然后到苏区开正式会议。2月3日,中央政治局会议决定以中共中央和中华全国总工会名义,发起召开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并组织筹备委员会,任弼时任主席。2月4日,中央发出关于召集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的第六十八号通告,宣布将在这年5月1日召开这个大会,以联系全国苏区与红军,统一中国革命的指导与行动;要求全国各级党组织和全体同志重视并做好大会的宣传与准备工作。通告还规定了各苏区、游击区和红军等各方面的代表名额。2月7日,苏代会筹备委员会在上海召开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周恩来出席并作报告。他指出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苏区发展的配合与深入,土地革命,扩大红军,建立工农政权,改良雇农生活等。他还对会议日期、代表名额分配、会议议程及决议草案等作了说明。会后,筹委会即开始大会的各项具体准备。2月15日,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讨论了苏代会决议草案。同日,中共中央和中华全国总工会还发表了《为召集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宣言》。
1930年5月20日至23日,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在上海秘密召开。来自全国各苏区和红軍,各主要省区、产业中心,各革命团体代表共50余人出席大会。其中有红四军代表熊寿祺,红五军代表滕代远、何长工,闽西代表郭滴人、陈品三,赣西南代表李文林、曾山,以及左联代表柔石等。在5日至10日的预备会上,到会代表听取了李立三、项英分别代表中共和全总作的报告,初步通过了各项文件草案和宣言。正式会议讨论了建立中华苏维埃政府、红军的组织和苏区建设等问题,通过了《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宣言》《目前的形势与苏维埃区域的政治任务》《土地暂行法》《劳动保护法》《苏维埃组织法》《扩大红军及武装工农计划》等文件,确定了为建立全国苏维埃政权而斗争的任务和战略。大会主席团还作出决议,于是年11月7日召开第一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为此会议决定成立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中央准备委员会(苏准会),负责第一次全苏大会的筹备工作。
让人惊叹不已的是,这么重要且会期不算短的一次会议,竟能在国民党统治严密的上海市区召开。说到这一点,不能不归功于周恩来亲自领导的中央特科。会场就设在公共租界卡尔登戏院后面的一栋四层楼房里,这是中央特科第一(总务)科和第三(行动)科相互配合安排的。为掩人耳目,他们在这里临时开设了一家医院,一楼是挂号门诊间,住着特一科的工作人员,二、三楼是病房,四楼为会议厅。开会时,各地各界代表以“病人”身份相继“住院”;会议结束后,与会者分散住进各个旅馆,并迅速离开上海。如此出人意料的安排,居然让预先侦知苏代会将在上海召开,并悬赏50万元侦破的国民党特务机关茫然不知、擦肩而过。
1930年7月18日,中共中央发布通告,决定建立中央与各地的第一次全苏大会准备委员会(以下简称苏准会),进行宣传组织和领导斗争的工作。这月,由中共中央、全总、共青团中央、革命互济会、上海总工会、反帝大同盟、自由大同盟、社会科学家联盟和左翼作家联盟的代表,组成苏准会临时常委会,主席向忠发,秘书长林育南,李求实任党团书记,工作人员有李平心、张文秋、彭砚耕、冯铿等。临时常委会办公地和后来苏准会成立会场,是中央特科一科安排租用的上海愚园路庆云里31号。为掩人耳目,机关按照旧时有钱人的排场布置,同时实行“家庭化”:林育南是一家之主,胡毓秀和林育南爱人李莲珍(又作李林贞)姑嫂相称,李平心则是胡毓秀的爱人。
林育南既有很强的原则性,办事精明果断,又注意灵活机动,沉着应对。他领着秘书处一班人积极进行各项筹备工作,出版了《中国苏维埃周报》等刊物和各种小册子,加强对群众的宣传鼓动。与此同时,临时常委会还选调了一些社会科学学者参与起草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和各种法令草案等。周恩来、瞿秋白、李维汉、任弼时、恽代英、王稼祥、罗章龙等领导人,也不时前往庆云里秘密机关指导工作。到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后不久,起草第一次全苏大会文件的工作就大体完成了。
同年9月12日,苏准会全体会议在上海召开,与会代表80余人。向忠发报告会议的意义和任务,林育南报告工作经过。大会讨论通过了苏维埃代表大会选举条例,通过了全苏大会主要议事日程及准备提交大会讨论的宪法大纲草案等。会议决定将苏准会转移到苏区工作,在上海设立中央办事处。此前三日即9月9日,中央总行委主席团会议决定召开苏区代表大会,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临时中央政府。随后召开的中共六届三中全会进一步明确,目前第一等的任务是巩固发展各苏区和红军,加强党在苏区的领导,建立苏维埃根据地的临时中央政府。中央政治局决定以赣西南及湘鄂赣边界为苏维埃中心区域,即中央苏区,建立临时中央政府。这些规定、决定,使中共建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设想往实际方向大大推进了一步。
1931年1月15日,中央苏区中央局在中央苏区的宁都县黄陂成立,周恩来任书记。周恩来未到职前,由项英代理,同年10月以后,由毛泽东代理。图为苏区中央局委员合影,左起:顾作霖、任弼时、朱德、邓发、项英、毛泽东、王稼祥
1930年12月初,苏准会工作告一段落后,林育南受党中央重托,前往中央苏区继续筹备召开第一次全苏大会。他装扮成一个广告商人,化名李少堂,晓行夜宿日夜兼程,23日到达浙西重镇衢州。此时蒋介石正纠集十万兵力,第一次“围剿”江西中央苏区。他们在浙赣交界处设关立卡,控制一切交通工具,封锁通往江西的所有道路。林育南走到江山县就再也前进不得,只好返回上海。
1931年1月15日,中共苏区中央局在赣南宁都小布成立,项英代理周恩来的书记职务。苏区中央局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根据中央要求做好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的一应准备工作。中央这头也在继续抓紧进行,就在2月的政治局几次会议上还讨论了这项工作,责成周恩来、任弼时、王明等组成的苏区委员会,负责讨论共产国际远东局代为起草的土地法、苏区组织法等五个文件稿,提出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的构成和委员名单。关于临时中央政府主席人选,根据“全国有威信”和在苏区工作等条件,中央政治局讨论倾向于由毛泽东担任,并得到共产国际远东局同意。此后半年多里,中央多次给红军、苏区各级党部、苏区中央局发出训令或指示,催促召开第一次全苏大会、成立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以及抓紧做好会前的准备工作,包括召开苏区第一次党代会。10月15日,中共临时中央电示苏区中央局,动员一切力量准备全苏大会的开幕,对大会的会务准备提出了明确、具体要求。10月下旬,中共临时中央电复苏区中央局,确定由毛泽东担任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主席。11月5日,中共临时中央又致电苏区中央局,提出宪法草案的17项原则要点。至此,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在筹备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整个过程中,中共中央起了无可替代的主导作用。
苏准会先烈血祭赤国
1931年1月7日,苏准会中央办事处负责人李求实和苏准会秘书长林育南,以及冯铿、彭砚耕、胡毓秀、李星月、李林贞、黄秀珍(宫琪)等办事处工作人员召开会议。会议首先讨论了中央九十六号通告、九十七号通告,然后通过了一个决议案。决议案指出立三路线的历史根源是八七会议以前的右倾机会主义和八七会议以后的“左”倾盲动主义,而出发点是“左”倾。李求实等认为八七会议中央犯的错误是“左”倾而不是右倾,这个看法和王明的看法截然不同。这就成了王明上台后打击李求实的“证据”。李求实等还批评中央两个通告对于苏维埃运动的忽视态度,尤其是定下1931年二七纪念日召开苏维埃代表大会,事实上绝对办不到。因为其时和中央苏区的交通尚未打通,而且又正值敌人“围剿”红军和苏区。巧的是,这一天由共产国际代表米夫一手操纵的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也正在上海举行。
1月17日,阴云密布,寒气砭骨。在上海三马路222号东方旅社这个秘密联络点里,林育南等七位同志正在一间房子里开会。由于叛徒出卖,下午1时40分左右,租界巡捕房与国民党上海市警察局联手组成的行动队突然包围了东方旅社,林育南等全都落入敌手。敌人还在中山旅社、远东饭店等处,抓走了苏准会其他工作人员和共产党人、革命群众多人。他们中有何孟雄、柔石(赵少雄)、杨国华、冯铿、徐英、白莽(殷夫)、胡也频、龙大道、欧阳立安等。
此前数日,李求实送妻子秦怡君回杭州家中生孩子。其父见他消瘦气色差,劝他在家中多住几日。在南京教育部做事的表兄戴应观也表示可以推荐他到大学任教,劝他不要回上海,但都被他回绝。他惦记着革命工作,只在家住了一晚便匆匆赶回上海。1月18日清晨,他到庆云里苏准会秘密机关,林育南夫妇、李平心夫妇就住在这里。林妻李林贞、李妻胡毓秀一见李求实进来,就上前急切地告诉他:林育南到东方旅社开会一夜未归。李求实一听此事顿觉不好,因为他知道东方旅社是苏准会的一个秘密接头点,事关重大。他不顾大家阻拦,赶去东方旅社,不幸被埋伏在附近的敌人捕获。
1月23日,林育南、李求实等苏准会工作人员及其他革命同志被公共租界特别法庭“引渡”给国民党上海市警备司令部,关押在龙华看守所。反动当局从上海黑社会召来代理人和打手,让他们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竟至毁坏男人的睾丸、女人的乳房。然而,对党、对苏维埃事业无比忠诚的苏准会工作人员和其他革命志士坚贞不屈,死也不投降,表现了共产党人的顽强意志和崇高品格。
敌人想拉拢林育南这个“共党要人”,假惺惺地对他说,你们反对李立三,我们也反对李立三,咱们联合起来……不等敌人说完,林育南怒火中烧,义正辞严予以痛斥,使敌人狼狈不堪。邀功心切的敌人又企图用酷刑逼林育南投降,对他施以鞭打电击、烟熏火炙。然而林育南坚如钢铁、宁死不屈。他深知自己来日无多,便加紧组织、鼓励同志们坚持狱中斗争。他还和同监战友一道,在监狱墙壁上画了一面迎风招展的红旗,并将各人姓名工工整整写在上面,表达大家对党对革命的无限忠诚,对共产主义必然胜利的坚强信念。
敌人对李求实格外注意,单独提审、利诱劝降。李求实正气凛然痛斥敌人,他知道自己死期临近,依然关心党的事业,和关在一条弄堂的林育南、何孟雄、龙大道、罗石冰等同志讨论党内问题,给中央写信申述他们的意见。
柔石,一个矮矮瘦瘦的年轻人,黑而略卷的头发遮着耳朵,鼻梁上架副啤酒瓶底似的深度近视眼镜,以至于鲁迅常常为之担忧——怕他走在马路上忽然被车撞了。就是他,视牢笼如学校和工作间,每天都找白莽给自己补习德文,并且请同监难友讲革命故事,把烈士英勇牺牲的事迹记录整理成一篇篇文章,准备将来出书。
还有冯铿,一个出身于清末破落的书香门第,19岁就开始发表诗歌、小说、散文,22岁参加了共产党的才女。她的短篇小说《突变》曾选入《现代中国作家选集》(上海文学社1932年版)。她曾利用蘇代会工作期间的闲暇,采访闽西代表郭滴人和陈品三,写出了反映苏区生活的《红的日记》,这部作品也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珍贵的参考资料。就是这样一个“最辉煌、最有希望的女作家”,一个“体质是弱的”才女,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威迫引诱,同样视死如归、拒绝背叛。
2月7日深夜,穷凶极恶而又无计可施的敌人终于下毒手,将林育南、李求实等24名苏准会工作人员、共产党人在龙华看守所枪杀了。烈士的鲜血染红了龙华的桃花,也染红了中华苏维埃的旗帜。龙华看守所的中共支部急切地将他们牺牲的消息设法告知了上级党组织。《红旗报》《上海报》《前哨·文学导报》都发表了报道或评论,声讨敌人罪行。周恩来撰文纪念烈士,并几次看望烈士遗属,帮助她们解决生活难题。正在国民党南京中央军人监狱坐牢的中共上海沪东区委书记、中共第五届、第六届中央委员恽代英闻讯后,悲愤地作诗寄托哀思:“浪迹江湖数旧游,故人死生各千秋,已拼忧患寻常事,留得豪情作楚囚。”
两年后的此时,鲁迅先生以无比悲伤愤怒的心情,写下《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沉痛悼念为赤色中国、为人民解放事业献身的左联五烈士——白莽、柔石、冯铿、胡也频、李伟森(即李求实)。这篇文章如匕首、投枪,从一个个侧面无情地戳穿了国民党反动派在这场大屠杀中所暴露出来的其“文治”“武功”的罪恶本质,热情地讴歌了革命者的崇高品格。
苏准会的工作因此遭受严重损失后,第一次全苏大会的筹备工作就转到苏区,由中共苏区中央局负责。
一苏大会期几度延期
正应了“好事多磨”的老话,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大典——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即第一次全苏大会,以下简称一苏大)的会期一变再变,几度延期。赤白区隔,交通困难,人事遽变,章法待立,还有主观设想脱离实际等等,固然不免延缓此事的进程,而国共双方的军事“围剿”与反“围剿”斗争,更是对中共急欲成事造成掣肘。
最先选定的一苏大开幕日是1930年11月7日,这是当年5月中旬在上海召开的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决定的。中国革命既以俄为师,选择十月革命胜利纪念日作为一苏大开幕日,当然再合适不过。只是由于此时中共中央实际主持人李立三奉行“城市中心论”,一味要在武汉这样的大城市开会立国而无法实现。李立三为革命形势所鼓舞,以为中国革命高潮就要到来,就要在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特别是为红三军团偶然打下长沙所激励,更是放言要“会师武汉,饮马长江”。岂料红三军团攻占长沙不出十天,就不得不在敌人大兵压境之下撤出此地。要不是毛泽东耐心说服中央代表周以栗,放弃再攻长沙计划转而攻打吉安,共产党手下最大的一支武装力量——红一方面军,恐怕就要溃不成军了。在清除李立三“左”倾冒险主义错误的中共六届三中全会上,中央政治局常委、军委书记周恩来作《关于传达国际决议的报告》时指出:“那时中央有过机械的设想,以为中央政府一定要设在武汉,至少也要在长沙南昌,而没有注意集中无产阶级领导的问题,统一指挥问题,统一法令与实现这一法令问题。”李立三为此作了自我批评,他坦诚地说:“中央政权,我们是积极拥护的,但有机械的观念。认为这必须与一省或几省的胜利联系起来,要在武汉建立才好,如在山上建立中央政权,岂不是开玩笑。”加之虽然“看出了城市的弱点”,“但看不见在农村中却是我们的强点”,“故特别加强苏维埃的领导,马上建立中央政权的工作,自然就放松了”。
第二回选定的日子是1930年12月11日,广州起义三周年纪念日。三年前的这一天,中共广东省委书记张太雷和叶挺、周文雍、叶剑英等,领导国民革命军第四军教导团、警卫团和广州工农群众举行武装起义,占领了广州市区绝大部分,成立了广州苏维埃政府。这个会期,是当年9月12日苏准会成立大会确定的。这次大会显然考虑到按原计划召开一苏大不现实,但也只是把会期推迟了一个来月。这是为什么?原来,共产国际指责李立三对这项工作领导不力,希望中共尽快实现成立苏维埃中央政府的计划。眼见得“城市中心论”无望,因此这次大会才有将苏准会移到中央苏区去的决定,以便“公开的号召广大群众起来,准备全国苏维埃大会”。
然而,不等苏准会转移到中央苏区,蒋介石就从1930年10月开始了对中央苏区的第一次大规模“围剿”。在这险恶形势之下,苏准会于10月18日开会,决定一苏大再次延期到1931年2月7日(二七大罢工纪念日)开幕,会址设在赣西南中心区域,大部分筹备工作由红一方面军前委和即将成立的中共苏区中央局负责。为此,中央政治局于1930年11月制订的《关于苏维埃区域目前工作计划》中,要求全国苏区各县的苏维埃政府都要在11月内完全建立起来,或改造成功,各特区(相当于省)苏维埃大会尽可能在12月11日前完毕,并将选出参加一苏大的代表立即送达中央苏区。当然,这第三回选定的大日子,同样因脱离实际而泡汤。
1930年底至次年初,红军四万余人迎战国民党军十万余人,两战而大胜,结束了第一次反“围剿”。1931年3月,中共中央要求一苏大在5月召开。谁知蒋介石急于报一箭之仇,不等红军喘定气息,又于这年春纠集20万人马,对中央苏区发动第二次大规模“围剿”。加之苏区中央局经常工作尚未建立,无法进行一苏大的筹备,中央的这个要求自然又是实现不了。
1931年3月,国民党政府调动20万兵力向中央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二次“围剿”。图为5月13日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发出的作战命令
5月底,红一方面军取得第二次反“围剿”最后胜利,中央苏区军民才松了口气,项英才得以领着苏区中央局的同志离开红一方面军前委,去东固搞一苏大的准备工作。6月1日,中共苏区中央局发表《为第一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宣言》,宣布中华苏维埃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决定在1931年8月1日召开一苏大并成立临时中央政府。8月1日是南昌起义纪念日,中国共产党打响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第一枪的日子。这算是第四回为一苏大定会期了。
然而,中共苏区中央局的“六一宣言”墨汁未干,蒋介石就“御驾亲征”,发动了对中央苏区的第三次更大规模的“围剿”。为集中力量反“围剿”,以毛泽东为主席,朱德、项英为副主席的中华苏维埃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于是年6月20日發布第十四号通令,宣布原定8月1日召开的一苏大,改在十月革命纪念节即11月7日举行。改期原因通令中说得明白:各地选举代表需要长时间才能完事,加以交通困难,各地代表一时不能到齐。这固然是实打实的事,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敌情严重。这已是一苏大开幕、赤色中国开国日期的第五回选定。
这回算是万事俱备且等来了东风。红军第三次反“围剿”大获全胜,赣南闽西苏区连成一片,中央苏区扩大到包括21座县城在内的广大地区。九一八事变爆发,中日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蒋介石暂时放松了对中央苏区的进攻。9月28日,毛泽东、朱德率领红一方面军总部来到瑞金叶坪,和项英、任弼时会合,展开扫除瑞金周围白色区域的战斗,进行苏区第一次党代会和一苏大的最后准备工作。10月开通的瑞金与上海的无线电台联系,使苏区中央局能及时向中共中央汇报一苏大最后准备情况,得到中央及时的答复指导。
1931年11月7日,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终于在瑞金叶坪谢家祠隆重开幕!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宣告成立的消息,通过无线电波迅速传遍国内外。来自江西、闽西、湘赣、湘鄂赣、赣东北、湘鄂西、琼崖苏区的代表,以及红军、全总、海员工会和白区的610名代表,兴高采烈地以主人翁姿态在这里共商建国大业。大会讨论和通过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以及劳动法、土地法等法律法令草案,关于红军问题、工农检察处问题、少数民族问题、救济受难群众、为死难烈士立碑纪念等决议案;选举毛泽东、项英、周恩来等63人为中央执行委员,组成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是为最高权力机关),中央执行委员会下设立中央人民委员会(是为最高行政机关)。两会主席均为毛泽东,“毛主席”的称呼由此始。瑞金成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首都、中央直属县,时称赤色首都,因之又名“瑞京”。
1931年11月7日至20日,在江西瑞金召開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毛泽东当选为主席
大会开幕前一日,毛泽东和项英等领导人到各代表团住地看望各地代表。来自琼崖苏区的一位代表痛心地告诉毛泽东他们:“我们本来还有一位代表,他路过白区时被国民党的人抓走了。”湘鄂西苏区代表缓缓地从衣兜里掏出一顶带血的红军帽,对毛泽东他们说:“这是我们的一位代表的帽子,他过敌人封锁线时负重伤牺牲了。临终时,他拉着我的手,嘱咐我要替他把代表证带回家乡。”毛泽东接过染血的红军帽,沉思良久说:“我们的苏维埃共和国,是烈士们的鲜血换来的啊!”(编辑 王兵)
作者:中共瑞金市委党史办公室原副主任、中国中共文献研究会任弼时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赣南师大中央苏区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龙岩学院中央苏区研究院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