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在时间里的美味，请徐徐啜饮

◎ 格子围巾

【青春短暂，高三不过一年，何必用来纠结过往的不足】

成绩发表的那一刻，我意识到周围同学看我的眼神明显改变了。全班第8，年级名次151，这成了我高中入学以来最好的成绩，朋友们有的跟我道喜，有的要我分享秘籍，而被围在中间的我脸上挂着窘迫的笑，一句话也说不出。

很多人是抱着付出一切的决心来面对高三的，每场考试都寸分必争，我却抱着赌气心理，正式成为过独木桥大军中的一员。因此首轮测验中取得这样成绩，我不免有些心虚和愧疚。

高二期末考后，我们连续补了三周课。天气预报上的气温屡创新高，教室里能利用的空间都塞满了我们的复习资料，电扇开到最高档，放在桌上的冰冻饮料也会很快融化。然而补课完毕，却看到面色不善的她坐在家里等我。

期末试卷上的每个角落，都成了她挑剔我的点：字写的不端正阅卷老师不给分、选择答案来回涂改、数学没做完的主观题……随后又指责我上课不专心，整日跟同学追星。我一一否认，她却用“你的努力完全没在分数上体现出”让我无言以对。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她大概是关心则乱又鞭长莫及，所以脑补一出出我上课偷懒的情形。

谈话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我拿着皱巴巴的卷子，锁紧房门带上耳机与世隔绝；她翻起手机通讯录，给孩子已经读大学的熟人打电话。那晚，她和我都是饿着肚子入睡的。

第二天，我看到早饭下压着张纸，上面是她昨晚三个多小时电话的成果，考上985、211名校的人的学习心得被她分条目抄写在纸上。我捏着那张纸十分不屑，心想我的字之所以不好，绝对是拜遗传基因所赐。即便没有这些所谓的经验，我也能顺利考上大学，令她刮目相看。于是我把纸草草一折，丢进杂物抽屉。为了向她证明自己没有虚度光阴，我特意将手机关机上交，每天闭关学习到深夜，十五天假期我坐着不是写题就是站着背诗，跟她极少交流。

可当成绩进步，我却失去了向她炫耀的欲望，唯一的感触是原来努力真的不难，不是要买成倍的复习资料，也不是每晚流着泪冲夜空吼出理想，将现有的内容掌握并运用到炉火纯青就是。

然而我假期短暂的冲刺比不上前十名常客们几千个日夜的积累，再加上复习测验马不停蹄，我开始应接不暇。鸡血期昙花一现的人并不少见，我自然被分到了此类，整整两个月，惊艳的目光再没向我投来。或许她说的没错，拿不出可视的成果却一味强调自己拼过了，只是在为自己开脱，这样的努力很大程度上无意义。

我思考各种办法创造看书时间。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晚餐是面包加即食麦片，吃着面包看十分钟笔记，把泡好的麦片一饮而尽后继续上自习。她知道后连声说没营养提议给我送饭，却被我以营养过剩更易生病的理由拒绝了。

我曾将英语提分的希望寄托于《生活大爆炸》等美剧，但事实上总被屏幕里角色的情绪牵着走，一集到尾单词本上空空如也，结束后再回忆几分钟人物的喜怒哀乐。所以我不再以学习英语的借口放松，而是端坐在书桌前，背上一页英语作文常用句型和词组。学校给我们发了英语单词书，我专门到书店又采购了一本。一册用来标记，第二本保持空白，遮住英文或中文在纸上默写。

百日誓师大会上，除了班级统一誓词外，我单独为自己加了一则：即便当不成学霸，到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前，也要秉持学霸永不言弃的精神。

我的内心逐渐坚定，但班里频频出现种令人恐慌的寂静。全班六十个人仿佛被同时放进了密闭的真空瓶，声音瞬间消失，在二氧化碳和暖气的助威下，这种紧张氛围更是达到了最高值。幸好班主任开明，他说只要能学进知识且不打扰他人，即便躺着学也无所谓。我时常抓起笔记从教室后门溜出去，站在走廊或坐在院子里逐页阅读。复习就是查漏补缺，我屡次懊恼地责怪自己：这么简单的知识点，为什么不早些在高一高二时弄清楚？

有次恰巧遇到校园广播里放朴树的歌，他唱：快些仰起你那苍白的脸吧/快些松开你那紧皱的眉吧/你的生命她不长/不能用她来悲伤。我听着他独特的嗓音，望着头顶上已经落光叶子的树木，忽然在这一刻释然。是啊，青春短暂，高三不过一年，何必用来纠结过往的不足？

包括和她赌气也是，其实我早就把那份名校人学习心得从抽屉里翻出，视若宝典进行了系统学习，还夹在了最常翻阅的笔记本中。奈何我一直没发现，曾经那场可笑的赌气是何时被自己抛诸脑后。

高三夏天的气温再次创下新高，每每怀念冬天的凛冽，我会闭上眼连念三遍她教我的避暑法则“心静自然凉”。为了拯救消退的食欲，有时候我在晚餐的麦片里添加饮料。虽被朋友们吐槽为黑暗料理，可等到掀起盖子，又有人会揣着好奇主动要求尝试。好吃的时候，第二天便有效仿者出现，不尽如人意时，就会换来一张张鬼脸和“幸灾乐祸”的笑声。虽然只有一分钟，这种别样的感觉亦可冲淡那些苦涩难熬的日子。想来高考多像调制麦片，我们将汗水勤奋等等投入进去，静候时间的安排，不到盖子打开的那一刻，

你永远不知道味道。可我们仍要不断尝试，将有价值的、美好的事物投进去，为的就是拥抱期待中的美味。它并非雨后草地的青涩味道，也不是冬日初雪的清新感，而是独属于青春的新鲜感，是专属于我们的滋味。

揭开盖子的那天，全家都很高兴，她在厨房从清晨忙到中午，做了我爱吃的菜，还煲了锅鲜美无比的汤。她说，她请教来许多种汤的烹制方法，打算在高三时给我补充营养，谁知吃饭时间被我无情压缩，反而令她的厨艺无处施展。

这时我才知道，她的电话成果不止是一张名校经验谈，还有份菜谱和家长心理学。过去我对此不屑一顾，如今却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暑假我虽朋友去打工，到工资结算日，我拿出部分钱买了蛋糕，做了四道不算成功的菜。上大学后，我陪她相爱相杀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所以选择提前为她庆祝生日。那只蛋糕同她过去为我买的比起来确实小太多，仅能插三根细小的蜡烛。她吹灭烛火的那一刻，我对她说：“谢谢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