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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山:时空交错的走廊

2019-06-24何万敏杨欣松

中国国家旅游 2019年6期
关键词:摩梭火把节木里

何万敏 杨欣松

大凉山地处四川盆地和川西南山地之间,亿万年地质变化造就的高山深谷纵横交错,气势逼人。这里也是一条著名的文化走廊,地理空间的相对隔绝,使得世居于此的多个民族保留了活化石般的风俗,传统与现代交叠,自然与人文融合,制造出独一无二的立体奇观。

传承来自远古的精神之火

火,是彝家永不熄灭的希望所在。彝族有一句谚语,大意是说,人生在世时离不开火,去世时仍然离不开火。“哦——木都古啦!”(彝语:来烤火)彝族人通常会用这样的话向客人打招呼,表示没有把你当外人看。传统的彝家民居都有火塘,它是家庭活动的中心,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吃饭、聊天,其乐融融。

不熄的火种

彝语称火把节为“都则”,“都”是“火”的意思,“都则”就是“祭火”。关于火把节的由来说法不一,其中广为流传的一种是:远古时候,天神恩梯古兹派遣使臣则库雪虎到人间收缴租税,使臣四处敲诈勒索,欺压百姓,一位力大无比的英雄便率众点燃火把追杀使臣,使臣狼狈逃回天宫,在天神面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天神迁怒于人间,遣下无数天虫祸害庄稼,于是人们再次点起火把,烧死天虫,战胜天神,从此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后来,火把节便成了彝族“照田祈丰年”的传统节日。

凉山州的火把节于每年农历六月二十四日举行,用蒿枝条捆扎好的火把十天半月前就已备足,白天,村里的成年男子聚集到村边的溪水旁杀猪打牛,孩子们催促着阿嫫赶紧生火做饭,生怕点火把晚了落在别人后边。很快,整个村寨家家户户都升起袅袅炊烟。晚餐前,家中的男主人将火塘里烧得通红的石块夹来放在锅庄石上,覆盖青蒿或索玛枝,以洁水淬火,把饭菜逐—端到腾起的水雾上转一圈,以示祛秽洁净,再端到神龛下供祭祖灵,祈祷全家安康,最后全家老少才围在火塘旁一起享用。

将火把节这一古老民俗保持得最完整、最隆重、最具特色的地方,要数布拖、普格两县,特别是布拖县的拖觉镇和普格县的螺髻山镇,每年火把节都会吸引大量游客和摄影师。我采访火把节也有十多次了,每次也依然会被高原的阳光、乡野的民风、拥挤的人群和炙热的火把所打动。

2016年年初,凉山彝族火把节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整体鲥试点项目。这也是文化部首次尝试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整体性保护,主要目的是促进“活态传承”。火把节的整体性保护以重点传承社区为载体,在空间上,以保护农耕文化中的—系列生产生活为核心,保护文化空间;在时间上,以保护节日活动时间和3天周期为核心,保护火把节进行的时间节律;在活动上,以保护传统文化表现形式为核心,保护火把节期间的歌舞、技艺、游艺、体育竞技等文化活动。

节日活动会持续3天:

第一天,祭火。家家户户宰猪杀羊,端出五花八门的肉食,盛满又香又甜的米酒,先敬神祗,再品美食。夜幕降临,各村寨的蒿枝火把竞相点燃,人们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汇聚成—列列长队,绕山间,游田野,以示除灾害,祀丰收,远远望去宛若—条条滚动的火龙。

第二天,传火。姑娘们穿上心爱的礼服,戴上贵重的银饰,撑起黄油布伞,踩着缓缓的步子,高唱“朵乐荷”;男人们在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进行着力的较量——摔跤、赛马、斗牛、斗羊、斗鸡,展示勇气、果敢与不屈不挠。夜晚,更多的火把燃烧起来,众人围绕篝火彻夜狂欢,生命的活力似乎也被火把点燃。

第三天,送火。将前两天没点完的火把堆放在—起,压上小石块,与祭祀品一并焚烧,表示邪恶的妖魔随之焚灭。

城市里举办的火把节,尽管少了些原野之风,多了点时髦做作,但仍然能让游客们感受到这—传统节日的魅力。高音喇叭传出的“达体舞”不如乡坝上彝族姑娘们现场演唱的“朵乐荷”那么动听,但踏着节拍加入狂欢的潮流,与素不相识的人友好地牵起手,围成大大小小的圈子,时而拍着巴掌,时而弹起脚步,边走边唱,也不禁让人对时空深处的那一点火光心生向往。

漫长的迁徙

那么,最早彝族是从何处来的呢?

大多数学者认为彝族是由外地迁徙而来,有“古羌戎”“古濮人”“古滇人”“卢人”“卢戎人”“越人”“元谋猿人”“马来亚人种”“高加索人种”等多种说法。我比较认同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易谋远的观点:“形成彝族的来源不是单源的而是多源的。彝族是众多古代民族共同融合而成的,把它说成只起源于‘×人的单—说,是失之偏颇的。”易谋远认为,炎帝、黄帝、蚩尤是彝族的祖先,彝族起源的主源即是以黄帝为始祖的早期蜀人。他在专著《彝族史要》中例举了早在新石器时代四川盆地即存在的土著族文化中,已被证实与早蜀文化有关的两处遗址,绵阳边堆山和汉源狮子山所采集到的石器和陶器,说明其土著文化系统的绝对年代,或相当于龙山文化早期,或更早一些。從越来越多的考古材料看,既然成都平原早在新石器时代即已存在—种土著濮^文化,自然要与由蜀山而来的蜀人文化和由西北而来的昆夷文化共同融合为—种新的青铜时代的文化,即“早期蜀文化”,这也就是三星堆“早期蜀文化”的渊源。今天许多彝族学者相信,三星堆具有某些彝族文化因子。易谋远也特别提醒,并非凡是从蜀山而来的蜀人都是彝族的先民。但是,大约在商末周初,彝族先民“自旄牛儌外入居于邛之卤”,则是与由蜀山而来成都平原的一支昆夷发生亲缘关系,蜀人、昆夷又在成都平原与当地土著濮人融合为“早期蜀人”,到彝族的民族始祖武洛撮(疑即蜀王蚕丛)时形成民族。

从中国史范围看,夏、商、周三代已是进入国家组织的阶级社会,而三代的核心地区均在黄河流域,故可以说夏、商、周文明就是黄河文明。易谋远进而认为,彝族文明时代的起源,从地域上看,是在“邛之卤”而不在哀牢山、乌蒙山、凉山……彝族先民希慕遮部自旄牛徼外入居于古蜀地的“邛之卤”,是指今邛崃山麓和大渡河以东以北地域。从旄牛徼外到“邛之卤”,地理环境的改变对彝族先民社会发展的影响甚为明显。从地形上说,旄牛徼外属今川西高原,“邛之卤”在今成都平原,这里的地理条件与世界四大古代文明起源地的地理条件十分相似,且有特色。

流传于凉山的彝族创世史诗《勒俄特依》,对人类的起源充满想象:“天上掉下一个祖灵来,掉在恩安吉列山,变成烈火而燃。九天烧到晚,九夜烧到亮,白天燃烧浓烟弥漫,夜晚燃烧闪烁光芒。天是这样燃,地是这样烧,为了起源人类燃,为了诞生祖先烧。”变化、发展,是世上任何事物前行的主旋律,因此我们很容易看到,彝族在繁衍生息的过程中始终是与其他民族融合共存的,这种文化多样性在当今世界中具有典范性,非常值得研究与珍惜。

Tips

凉山州彝族风情体验地

凉山民族冈情园

位于凉山民族体育文化中心西侧,是—个集凉山少数民族传统建筑、民俗风情、歌舞表演、工艺制作、民族美食及文化实物收藏为—体的大型民族民俗文化基地。

凉山民族文化艺术中心

一个全景式展示彝族文化的大型综合性文化艺术中心。

安哈彝族风情旅游区

国家AAA级景区,距离西昌30公里,可以看到很多彝族文化元素,是凉山彝族民俗风情旅游重镇之一。

凉山“东五县”

凉山东部彝族聚居的5个县——昭觉、布拖、美姑、金阳、雷波统称“东五县”,都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化。

昭觉:中国彝族文化服饰之乡

昭觉的“彝族毛纺织及擀制技艺”和“彝族服饰”先后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当地每3年会举办一次“服饰节”。

布拖:彝族火把节之乡

火把节发源于布拖县拖觉镇,镇上的火把场位于一片松林间,火把节期间有赛马、斗牛、摔跤、朵乐荷舞、选美等传统项目。

美姑:毕摩文化之乡、美女之乡毕摩是彝族的祭师,学识渊博,地位神圣。毕摩文化的源头在美姑黄茅埂,美姑县有毕摩8000多人,曾举办过“毕摩文化节”和“国际彝学会”,目前县城北部正在建设毕摩文化园。

金阳:中国青花椒之乡

花椒是川菜的精髓,金阳青花椒颗粒硕大,麻味纯正,有“中国青花椒第一县”之称。

雷波:彝族民歌之乡

雷波地处彝族聚居区的东部,历史上与汉族文化相互渗透,造就了雷波多元的文化背景。雷波有着深厚的民歌文化,曲类丰富,最近几年活跃在荧屏上的彝族歌手中有不少都来自雷波。

2019年火把节与彝族年

凉山州委、州政府立足于将凉山彝族火文化推向世界,于1994年舉办了第一届中国凉山彝族国际火把节,并确定以后每四年举办一届,到2019年已是第八届,7月26日至8月1日当地会举办一系列庆祝活动。这—古老的节日成为凉山对外开放、文化经贸交流、民族团结的盛事。

2019年11月20-26日凉山州会庆祝彝族年,届时可以体验千人坨坨宴,吃到各种彝族风昧美食。

还原泸沽湖畔的幸福生活

位于川滇两省交界处的泸沽湖,也被称为“女儿国”,长久以来,关于走婚的种种传说,给它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我曾经无数次出入泸沽湖,结识了不少摩梭^,逐渐了解了他们真实的生活故事。

甜蜜与误读

当地摩梭朋友曾专门带我到路边去观察走婚的汉子,他们头戴礼帽,脚蹬皮靴,腰间别着精美的腰刀,骑着心爱的骏马朝情人家悠悠走去,怀里揣着送给姑娘的礼物,也揣着足够的自信和一腔温柔的情思。朋友说,千万别以为他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女方家的木摞房,拴马、喂马,然后跑到火塘边坐下,那是会被人笑话的,因为时机还不够成熟。果然,这些小伙子一开始只是在村边的草地上放马、遛马,直到夜色深浓,村里的狗不再狂吠,人们大都进入了梦乡,属于隋人们的时刻才终于来临,此时他们才能走近姑娘的花房。如果姑娘也痴情于小伙子,并早有约定的暗号,自然会主动为他开门。如果双方的恋情还不到火候,姑娘不肯开门,小伙子只能整个人贴在木摞房的壁上往上爬,还得防着狗,所以当地也形象地将走婚称为“翻木摞子”。为了顺利进门,小伙子们想了各种办法,比如白天从山上捡来开裂的松果,把饭团揉进裂缝内,晚上把松果丢给狗,狗啃又啃不完,吃又吃不到什么,—通忙活,也就顾不上咬人了。摩梭人家的大门都是用很大块的木板制作的,开门时会发出嘶哑的怪声,小伙子早已备好香油,将油倒入门轴加以润滑,门就不会发出“警报”。接下来再用腰刀从门缝中撬开顶门杠和门闩,就可以顺利进入情人的房间了。

摩梭男女青年恋爱,起初是秘密的,随着感情加深,才会公开往来,此时小伙子就不必再“守夜”,而是可以在黄昏时直接进入女方家,与一家人共进晚餐,也会一起劳作。

摩梭人看重两相情愿的感情生活,走婚的根基是社会交往的真诚和家庭生活的和谐。摩梭家庭“以母为尊,以女为贵”,独特的家屋亲属结构,令两性关系与主流社会截然不同,整个家屋的核心是母亲与(侄)儿女的纵向关系,以及姐妹兄弟的横向关系,这种母系亲属结构令父系男权体制难以开展,而舅舅的尊贵地位并不代表男权或父权,实际上也是母系价值体系的一部分。进入村寨观察摩梭大家庭,我最为感慨的是,母系家庭成员彼此团结和睦,共同劳动,有事共同商量,尊重集体意见,民主气氛浓厚;她们尊老爱幼,尤其对老弱病残者会给予特殊关照,老年人一定会得到晚辈的精心照顾;婆媳、妯娌之间没有矛盾,家庭成员也很少发生吵闹、纠纷,攒私房钱、闹分家等不和谐因素被认为是一种耻辱。

我曾多次陪同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记者前往泸沽湖,总有人会忘记我之前的善意提醒,忍不住向摩梭姑娘询问走婚的习俗,有的小心翼翼,有的则直截了当。初次听到这样的询问,摩梭女孩一定会羞红了脸躲闪到一边,后来听得多了,她们多数时候不予理睬,或者勉强敷衍一下。“许多男游客经常半真半假地问我们是否愿意和他们走婚,还有些游客会问我们有没有父亲。”几个熟悉的摩梭女孩坦率地告诉我:“这些话其实让我们很反感。”语气中有几分愤怒,还有几分无奈。

不得不承认,游客等大量外来人员,给泸沽湖畔原本平静的摩梭村庄带来了喧嚣和无形的压力。一些导游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一个摩梭女孩抱怨说:“从西昌到泸沽湖路上的五六个小时,导游会给游客讲很多关于走婚的故事,哄游客高兴。等游客到了泸沽湖,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有的游客还说是我们摩梭女孩儿欺骗他们。”令研究者担忧的是,外界对摩梭文化的误读,反过来也影响了摩梭人对自己文化的理解。淳朴的民族文化被市场庸俗地滥用,原有的尊严和特色正逐渐消退。

事实上,当代摩梭人的走婚对象趋向稳定,并且从来都有男伴到女家拜祖先、孩子出生的满月酒等确认亲属身份的礼仪。害羞、守礼,是摩梭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比如,亲戚们聚在一起的场合,不能谈论任何与走婚、性关系有关的内容;摩梭人尊老,在祖母屋,不同性别和辈分都有相应的位置;火塘是家庭信仰的核心,有诸多禁忌。

夜晚,泸沽湖畔的各个客栈里上演着一场场打着“走婚”招牌的篝火晚会,摩梭姑娘们头上戴着花朵,像职业演员一般,左手叉腰,右手扶肩,回眸一笑。在竹笛声的引领下,游客们嘻嘻哈哈地围着篝火转了一圈又一圈,互动的甲搓舞后,摩梭姑娘给游客们留出了5分钟的合影时间。现代生活正在这片洁净的湖水边蔓延。

幸福家庭的樣本

喇次尔丁来自一个由36位成员组成的摩梭大家庭,他的母亲生了7个孩子,他是最小的一个,他的四哥娶了本地的藏族姑娘,五姐嫁给了本村唯一的汉族小伙,“虽然来自不同民族,但大家基本都遵照摩梭人的生活习惯。”家里人一开始并不看好李均和喇次尔丁的关系,“家里人都想,一个优秀的大学生,又在大城市工作,可能是逗起玩的哦。”没想到后来李均真的辞了职,跑到泸沽湖来和喇次尔丁结了婚。

李均也花了些时间来适应当地的生活,比如每顿饭都有的猪膘肉,虽然肉香扑鼻,但若非从小吃习惯了,对肠胃还真是个考验。每天在两顿饭之间,负责干农活的大哥打猪草回来,母亲都要用茶罐煨一壶茶,添上糖果,让在家的人坐在一起吃茶。李均开玩笑说:“感觉我这一天都在吃,吃完饭吃茶,吃完茶又喊吃饭了。”她很喜欢这份家庭的温馨。

如今李均的脸已经被高原阳光晒得黢黑,笑容随时会像花儿一样自然绽放。我问她当初为什么下定决心远嫁到泸沽湖,她说:“我觉得这里很好,人都很简单,没有太多要求。”丈夫喇次尔丁接过话茬儿:“人最开心的事就是亲人在一起,我们可以在这儿‘懒洋洋地过日子,不用为房子什么的操心,孩子也有那么多人帮忙带。”

全国妇联2014年评选全国100个“最美家庭”,这个摩梭大家庭榜上有名。

与李均和喇次尔丁一样,如今泸沽湖畔办理结婚证的摩梭人越来越多,但情感中最重要的东西一直没变,那就是真诚地追寻和幸福地相守。

跨越百年的心灵徒步

20世纪20年代,美国探险家约瑟夫·洛克三进木里,并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发表文章称这片土地是“神仙届住的地方”,由此揭开了木里的神秘面纱。他的探秘之路被后来的徒步旅行者奉为经典,统称“洛克线”。因地处偏远,近百年来,这里山川湖海的面貌并未大改,原始的人文风睛也得以保留。

木里往事

木里原本是永宁土司的辖境,藏传佛教格鲁派活佛蔡木多行至永宁传教时,永宁土司将木里作为礼物赠给了他,此后木里地区一直由格鲁派的活佛统治。1648年,当时的大喇嘛降央绒布受到清廷册封,以喇嘛身份兼任土司,并修建木里大寺作为自己的母寺,从此开启了木里王真正意义匕的统治,直到1952年被废黜,木里王共传袭了21代。

作为木里王的“根据地”,木里大寺自然是木里地区最重要的寺庙,其次是康坞大寺和瓦尔寨大寺,合称“木里三大寺”,都是黄教寺庙。当年洛克就是在木里大寺见到了木里王,从而开启了他的木里之旅。

洛克前往木里并非一帆风顺,早在1922年他就以“美国农林部专员骆约瑟”的名义给当时的木里王写了一封拜访信,但木里王以“山高路远、土匪横行,恐有性命之忧”谢绝了。但这并未阻挡洛克对木里的向往,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出发的决心。两年后,洛克冒着被木里王惩罚的风险再次上路,他在《中国黄教喇嘛木里王国》一文中写道:“1924年1月,正好在中国新年前—个月左右,我决定在回到我们遥远的文明世界以前,完成被推迟的访问。”洛克从丽江到永宁,再向木里前进,途经金沙峡谷和数座高山,一路历经艰辛。抵达永宁时,当地土司告诉他,当初谢绝他拜访的老木里王几个月前因病去世,继任的新木里王热情好客。果不其然,当洛克一行历时11天终于抵达木里时,新任木里王在木里大寺的大殿里热隋接待了他们,并邀请洛克共进晚餐,洛克形容他“气质高贵、表情和蔼、笑声柔和、手势优雅”。

20世纪60年代,木里三大寺遭到不同程度的毁坏,如今我们看到的建筑都是近三四十年陆续重建而成。它们分布在木里的不同方位,我在行程中留出了4天时间,准备逐一探访。

一大早我便坐上了头天在木里客运站联系好的司机丹增的越野车,出了县城,上好的柏油公路将我们逐渐引入木里北部的高原风光,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路的一侧是传统的藏式村庄,或许屋里正煮着热茶,炊烟笔直地窜出来,又迅速在风里消散;另一侧是金黄的牧场,更远一些是光影不断变幻的山脉,细云在天空肆意绵延。公路沿着山脉蜿蜒延伸,不知何时视线里不再出现村落,只有望不到头的山峦。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前方出现一汪碧蓝的湖泊,那是寸冬海子。爬上湖边的山坡,可以观赏湖泊的全景,狭长的湖泊被山坡、草甸和森林环绕,湖中也散落着一块块金黄的草甸,像是一个个“浮岛”,山风拂过,云影在山坡和湖面上徘徊,美不胜收。夏季湖泊周围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野生杜鹃花。

康坞大寺距离寸冬海子大约9公里,坐落在两条河谷间被森林和雪山围绕的高山草甸上,远远就能看见它鎏金的屋顶。寺院规模不大,我们抵达时恰逢午休,显得格外寂静。气派的主殿名为措钦大殿,是藏式建筑民间大师甲央巴丁的作品,他是木里九世香根活佛的亲弟弟,5岁那年曾经见过洛克。

第二天我们前往木里大寺,因为路况恶劣,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开了6个多小时。木里大寺占据着宁郎山间优渥的位置,据记载,1656-1958年,这座寺庙的修筑从未停歇,历时三百多年,最终形成了一个占地面积8万多平方米的宏伟建筑群,常住喇嘛近千人。这里一直都是木里王的家庙,对木里地区有着深远影响。

在洛克留下的照片里,可以看到当年的木里大寺矗立在一片山坡上,与今天的位置别无二致,寺庙周围是成片的房屋,山下的理塘河湍急奔腾。可惜后来木里大寺也和藏区诸多寺庙一样在“文革”中被摧毁,现在的建筑是1982年在废墟上重建的,规模也小了许多,在正殿可以看到当年留下的残垣断壁。

寺院没有旅游景点的喧嚣,除了几声犬吠,一片寂静,可以闻到一股浓郁的酥油香。我们是当天唯一的参观者,欣赏完佛殿建筑,我坐在走廊闲看远山,喇嘛白扎经过,和我聊了会儿天,邀请我参加第二天的诵经早课。每天早上6:30是喇嘛们诵经的时间,因为白扎的引荐,我被允许进入内殿旁听,内殿正前方供奉着庄严的强巴佛,喇嘛的诵经声和弥漫的酥油香让殿中的气氛神圣而庄重。过了一会儿,我悄悄地退出来,去茶房讨了一碗酥油茶,跑上寺庙后的山崖,欣赏脚下美丽的山谷和藏族村寨,理塘河依然奔涌,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迷了路,停在洛克照片里的往日风光中。

经典之路

如今徒步者们不需要像洛克一样,将木里大寺作为起点,而是可以乘车到达进入原始森林前最后的驿站——嘟噜村,以最短的时间重温这条经典路线。尽管如此,从嘟噜村出发完成全线徒步也要6天,需要租用骡马、请向导带队,晚上只能露营。

早上8点,丹增开车带我从木里县城赶往嘟噜村。过了豹子坪,就驶入了土路段,昨晚下了一夜雨,道路泥泞不堪,我在极度颠簸中欣赏着沿途的村庄、河流、草原和忽隐忽现的金色庙宇。下午4点抵达嘟噜村,我找到了向导晋珍(音译)的家,这是一栋传统藏式民居,最大的房間已改造成大通铺,可供徒步者留宿。晋珍说,旺季来徒步的人太多,村里人几乎都将自家房屋改成了家庭旅馆,可以增加点收入。

晋珍十几岁就开始跟随父亲在马帮中跑运输,在他看来,旅游旺季时做向导,也是另一种现代化了的马帮。

第二天一早,晋珍带领一队人马从嘟噜村出发,我为了节约体力,选择搭乘三轮车到前边的白水河服务站与他们会合。因为徒步“洛克线”的旅行者越来越多,这个服务站应运而生,虽然规模不大,却是徒步线路上最后一个能提供住宿和食物补给的地方。

晋珍他们在服务站接上我,一路沿白水河而上,在峡谷里穿行,周围一片寂静,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走过一座木桥,就进入了真正的原始森林,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足以缓解海拔爬升带来的疲惫和不适。在森林里蜿蜒前行,爬上一段陡坡,就到了菩萨洞,这是一个布满苔藓的石洞,有小型瀑布倾泻而下,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打在瀑布溅起的水汽上,形成一道微型彩虹。过了菩萨洞,接下来就是高差不太大的起伏路面,晚上8点抵达满措牛场扎营,森林和山峦早已隐没在黑夜里,头顶是璀璨的星空,能听到白水河的流水声。

过了万花池牛场,抵达扎巴拉垭口下营地,就正式告别了植被丰富的低海拔地区,路上很难再看到成片的树林,取而代之的是低矮发黄的灌木和草地。海拔持续上升,身体进入极度的疲惫期,上坡已经非常吃力。晋珍提醒我,上坡要小步慢走,快走易出汗,汗湿的衣服在高海拔地区可能导致失温。我正和上坡较劲的时候,前方抵达垭口的队员发出了一声惊呼,我艰难地登上垭口,就看到了恰朗多吉的主峰,巍峨的雪山宛如一尊天神立在眼前,威严肃穆,傍晚的霞光又给它平添了—份妩媚。90多年前,恰朗多吉也是如此这般映入洛克的眼中:“夜幕降临我们的高山营地,我坐在帐篷前,面对着称为恰朗多吉的伟大山峰。这时,云散开了,那是一座平顶金字塔状的山峰,像一对硕大无比的蝙蝠翅膀。山体披冰带雪,冰川直达山脚,在那里形成巨大的、宛如圆形剧场的冰碛堆积。”

我们并未等来清晨的日照金山,一场大雾猝不及防地笼罩了我们。高原的大雾来势汹汹,能见度极低,接下来的徒步难度和危险性都会增大。我们在碎石路上胆战心惊地前行,偶尔有一阵大风暂时吹散浓雾,可以匆匆瞥上一眼对面山头的景色。

抵达新果牛场已是下午5点,这是抵达亚丁前的最后一个高原牧场,周围是开阔的谷地,马儿正悠闲地吃着草,偶尔发出几声嘶鸣,稍远一点的牛棚里正炊烟袅袅。

徒步接近尾声,一早吃过晋珍特制的芝麻糊和糌粑,我们走上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碎石路,旁边是巨大的陡坡,稍有闪失便会坠入谷中。翻过黑湖垭口,视野突然变得开阔,纯净的黑湖在粗粝的岩石间闪闪发光。接下来是一段难得的平路,仙乃日和央迈勇两座雪山相继出现,指引着通向“洛克线”最后—个营地——蛇湖的道路,这也是此线海拔最高的一个营地。第二天一早,我坐在湖边等待日出,正前方是被云遮住一角的央迈勇雪山,天空还挂着淡淡的圆月。很快,朝霞染红了西边的云彩,云慢慢散尽,湖泊和雪山变得明晰起来,湖水中逐渐倒映出雪山的轮廓。当年洛克写道:“万里无云,眼前耸立着举世无双的金字塔状的绛白央(央迈勇),她是我眼睛看到过最美丽的山峰。白雪覆盖的山峰原来呈现出灰白色,但是,她和乘瑞芝(仙乃日)的山巅突然变成了金黄色,此时太阳的光线正在亲吻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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