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奖何以成为美国捍卫“政治正确”的标签

武洋??王波

2月24日晚，第91届奥斯卡颁奖典礼落下帷幕，《绿皮书》获得最佳影片奖，成为本届奥斯卡奖的最大赢家。奥斯卡奖的正式名称为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是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电影大奖。种族题材的《绿皮书》荣获最佳影片，再度引发奥斯卡奖政治性的热议。

左傾趋势明显

奥斯卡奖的政治性主要体现在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等重要奖项。一般说来，奥斯卡奖的评委们将电影艺术性作为评审的首要标准，只有在提名影片的艺术性旗鼓相当或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影片的政治性才凸显出来。

过去，奥斯卡奖的政治性主要体现在捍卫并宣扬美国的传统价值观，而在有关种族、妇女等群体的权利议题上，一直比较温和与中立。2017年以来，奥斯卡奖左倾趋势明显，成为“政治正确”极端思潮的捍卫者。“政治正确”指的是美国上世纪六十年代黑人民权运动和妇女解放运动以来，美国社会形成的一种激进政治思潮。在有关种族、妇女以及其他弱势群体的议题上，美国社会各界必须遵从黑人民权分子、女权分子的极端倡导者们提出的一系列主张，甚至还要使用他们的语言，否则就会受到攻击。“政治正确”已成为当代美国社会很有影响力的极端政治思潮之一，也似乎成为近年来奥斯卡奖评奖的一种倾向。

奥斯卡奖的政治性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时刻受到美国政治环境的影响。比如，20世纪50年代，由于冷战和美苏对抗，奥斯卡奖的评选就受到麦卡锡主义泛滥的影响。大名鼎鼎的查理·卓别林不但无缘奥斯卡奖，还被迫离开美国，而配合麦卡锡主义的伊利亚·卡赞先后获得大奖。本文以2013～2019年奥斯卡奖为例，探究七年来奥斯卡奖背后政治逻辑的演变。

2013～2016年：宣扬传统美国价值观

奥斯卡奖历来重视美国传统价值观的宣扬。2013年，第85届奥斯卡最佳影片呼声最高的是《逃离德黑兰》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逃离德黑兰》讲述了美国驻伊朗大使馆被刚取得伊斯兰革命胜利的伊朗人民包围，一位精通伪装技巧的中情局特工成功地将六名外交官从德黑兰营救出来。影片中的美国情报人员睿智勇敢、信念坚定，影片俨然是一部中情局的宣传片。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讲述了一位少年遭遇海难，和一只孟加拉虎在救生小船上漂流227天，最终战胜绝境获得重生。显然，在这两部影片中，《逃离德黑兰》的政治性更强，更符合美式主旋律。最终，《逃离德黑兰》获得最佳影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被授予最佳导演奖以示安慰。

2014年第86届奥斯卡奖最佳影片授予了《为奴十二年》。该片讲述了一个生活在纽约的黑人自由人，不幸被拐到南方，经过十二年黑奴生涯后逃脱。《为奴十二年》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女配角、最佳改编剧本三项大奖。而展现感染艾滋病毒的同性恋者与病魔斗争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获得当年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奖。而讲述股票经纪人一夜暴富、充满性与毒品的影片《华尔街之狼》，由于政治上极不正确，尽管获得五项提名，最终颗粒无收。

2015年第87届奥斯卡奖的颁奖集中在了墨西哥导演亚历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的《鸟人》和美国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的《少年时代》两部影片上。在奥斯卡之前的各大奖项上，这两部影片平分秋色、势均力敌，均被视为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有力争夺者。两部影片的主题都没有明显的政治性。按照惯例，在这种情况下，两部影片一般会分别获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然而，《鸟人》包揽了当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少年时代》仅获得最佳女配角一个奖项。媒体认为，《鸟人》获得两项大奖，与该片导演来自墨西哥有关。近几年，号称“墨西哥三杰”的亚历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阿方索·卡隆、吉尔莫·德尔·托罗屡屡获得奥斯卡评委的青睐。

2016年第88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的争夺更为激烈。号称“奥斯卡风向标”的金球奖和制片人工会奖，分别授予了讲述受伤后被同伴抛弃的猎人复仇故事《荒野猎人》和从次贷危机中捞取利润的《大空头》。最终，奥斯卡最佳影片由《聚焦》摘得。《聚焦》讲述了《波士顿环球报》的几位记者克服重重阻挠，揭露美国神职人员奸污猥亵儿童的丑闻。影片体现了媒体监督、言论自由、公民知情权等美国所倡导的传统价值观。而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卡罗尔》虽获提名，最终铩羽而归。

2017年之前，奥斯卡奖获奖影片的题材虽然也关注弱势群体，但是对于LGBT（女同性恋者、男同性恋者、双性恋者、跨性别恋者英文首字母缩写）等弱势群体的话题明显回避。LGBT题材的电影常获提名，却从未获得最佳影片奖，即便夺得表演类奖项也不容易。

2017年起：政治性日趋明显

从2017年开始，奥斯卡奖评奖的政治性日趋明显，开始旗帜鲜明地捍卫“政治正确”，支持女性、少数族裔、LGBT等弱势群体题材的影片受到了评奖委员会的青睐。奥斯卡奖评奖政治逻辑的演变明显受到美国社会政治环境变化的影响。

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加剧了美国社会的两极分化。特朗普当选后，游行示威此起彼伏，支持“政治正确”的左派精英和反“政治正确”的右翼分子多次爆发冲突，美国社会呈现两极分化，中间派成为少数，甚至美利坚合众国被戏称为“美利坚分裂国”。原本属于左派的好莱坞在这一政治背景下，左倾趋势加剧，成为“政治正确”的捍卫者和反特朗普的有生力量。

伊朗电影《推销员》获2017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图为《推销员》剧照。

2017年第89届奥斯卡颁奖礼上的乌龙事件还令人记忆犹新。最佳影片奖居然颁错了！其实，如果最佳影片奖真的颁给《爱乐之城》，大家会毫不惊讶。在奥斯卡奖颁奖之前，影片《爱乐之城》已经横扫颁奖季各大奖项，其中包括具有风向标价值的金球奖、英国电影学院奖和制片人工会奖。可是，2017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终却授予了《月光男孩》。该片主角既是黑人又是同性恋者。在获奥斯卡奖最佳影片提名的电影里再也找不出比《月光男孩》更“政治正确”的了。获得最佳动画片的《疯狂动物城》讲述的则是消除偏见和刻板印象的故事。最佳外语片也耐人寻味。由于特朗普政府“禁穆令”出台，获最佳外语片提名的伊朗电影《推销员》制片人兼导演阿斯哈·法哈蒂无法前往美国出席颁奖典礼。结果，奥斯卡评选委员会放弃了呼声最高的《托尼·厄德曼》，将最佳外语片授予了《推销员》。评委们似乎在用奥斯卡奖回击特朗普的“禁穆令”。

2018年評价最高的电影《三块广告牌》由于反“政治正确”的主题，错失获得第90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机会。获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的《水形物语》，主题涉及女性残疾人、黑人、同性恋者，影片中那只水怪象征着因为与大部分人不同而受到不平等对待的弱势群体。反映种族问题的恐怖片《逃出绝命镇》，居然获得最佳原创剧本奖，让很多人感到失望。

2019年奥斯卡奖评奖的“政治正确”更加明显。第一部黑人题材的超级英雄电影《黑豹》，成为第一部被提名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漫威电影，最终该片赢得三个奖项，创造了新的历史。最佳影片《绿皮书》，是一部反映种族问题的电影，它和另一部反映种族问题的电影《黑色党徒》分别获得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改编剧本奖。在表演奖项方面，最佳女主角奥利维娅·科尔曼、最佳男主角拉米·马雷克、最佳男配角马赫沙拉·阿里在获奖影片中所饰演的角色均为LGBT，最佳女配角雷吉娜·金则是一名黑人女性。最佳动画长片《蜘蛛侠：平行宇宙》更是将男性、女性、大人、小孩、白人、黑人、亚裔，甚至动物蜘蛛侠们汇聚一堂，其乐融融。

从2017年至今，“政治正确”似乎成为奥斯卡奖评选的主要原则了，甚至有超越电影本身艺术性的趋势，至少表面趋势如此。奥斯卡奖的政治性受到了广泛的争议。

成为好莱坞反特朗普的旗帜和标签

奥斯卡奖的“政治正确”不仅体现在评选过程，也体现在评委比例的构成。2015年1月25日，一份完全由白人组成的奥斯卡奖评委名单公布后，立即引发“奥斯卡太白”的争议。2016年，奥斯卡奖评委中约92%为白人、75%为男性。2018年6月25日，一份新的奥斯卡奖评委名单显示，女性占49%、有色人种占38%。重压之下，奥斯卡奖的评委有了大幅调整，充分显示了“政治正确”的舆论重压。

电影从业人员的“政治正确”同样重要。2017年，席卷全球的#MeToo运动让好莱坞潜规则暴露在公众面前，成百上千遭受过性骚扰和性侵害的女演员勇敢地站出来揭露丑闻，曾经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屡屡被感谢的所谓好莱坞金牌制片人哈维·韦恩斯坦，被控骚扰和侵犯70多名女性而身败名裂。这位曾经“操纵”奥斯卡游戏规则的最大玩家被奥斯卡永久除名，也许永远退出了好莱坞的舞台。今年原定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主持人凯文·哈特因“恐同”言论而被迫退出，今年的颁奖典礼成为没有主持人的颁奖典礼。而呼吁女性挣脱桎梏、勇敢追梦的女权主义宣言，几乎成为近两年每一位女性获奖者上台发言的基本套路。

（作者武洋为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研究人员，王波为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