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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国际传播的新形态

2019-06-20牛天张雨轩

对外传播 2019年4期
关键词:本体文学文本

牛天 张雨轩

近年来,文化的国际传播能力成为衡量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指标,而中国文学作为文化传播的具体内容则是不可忽视的传播力量。文学的国际传播有本体层面的内容传播和本体之外的文化传播,而文学传播的初衷则是文学内容本身,但中国自古以来“兴观群怨”的文艺观就是讲政治的文艺观,这是中国文学与世界其他文学相比非常鲜明的特点。进一步说,中国文学要影响的不仅仅是中国人,而是全世界人民,其目标在于使中国文学能够被外国读者阅读和接受,从而在他们的心中召唤出一个中国文学的新形象,进而塑造出一个关于中国国家和民族文化的新形象。这样看待中国文学的国际传播,才是中华民族作为一个光荣而古老的民族所应有的姿态。

但实际上,中国文学的被阅读与被研究在国际传播范畴内有着很大的不同。一方面,传播的初衷不同。中国文学的被阅读仅仅是将其文本内容翻译为外国语言进行的传播,而中国文学研究不仅在于文学本体内容,还包括不同的研究者对其本体内容加工后的思想。另一方面,传播重点不同。文学本体内容的传播重在原汁原味,并且大多从审美的角度出发,其引申义需要靠他国读者自身的理解完成,而文学作为研究内容时的国际传播则侧重态度和观点(属于文学评论)。这些都是我们不得不仔细参详并认真剖析的,因为学术领域的结论代表了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精英立场,可以理解为某种知识和价值观的渗透,回溯到文学本身层面的传播相对较少。因此,我们需要厘清文学在国际传播中作为本体内容传播和作为知识内容(文学评论)传播的关系,探索文学传播和知识传播之间的勾连,从而深入分析文学作为一种知识形态的国际传播在当今的意义,尝试探索提升文学国际传播效果的路径。

一、文学研究与文学本体国际传播的关系与悖论

关于中国文学传播与中国文学研究(也称文学传播与学术研究)的关系,是微妙且亟待厘清的。文学的国际传播是指文学文本本体通过多种语言的翻译,在其他国家被广泛地传阅。而学者对中国文学的研究,是指在他们直接或者间接接触了中国文学之后,进行的研究传播活动,可以说这些文学研究传播是以文学本体内容传播为前提的。

目前,中国文学的国际传播主要有以下两种方式,其一,对某中国文学进行专门研究,撰写论文、论著,并且通过出版社或者新媒体等各种渠道进行国际传播;其二,学者在自己的著述中使用了中国文学中的某些因素作为自己的观点或佐证。值得注意的是,无论何种方式,这里的研究者经常把作为知识形态的中国文学,即关于中国文学的专著和论文等当作中国文学的国际传播来对待。文学的传播放在传播学架构下,需要传者、文本、渠道、受众等要素共同作用完成,其中文本本位的内容应该是客观真实的文学作品,在传播过程中作为第一次传播,而相关的学术研究和评论应该是第二次或者多次之后的传播。我们可以拿这些学术研究反推或者反证中国文学的国际传播效果,但如果拿这些学术研究、思想、观念来完全代表乃至代替中国文学国际传播这一复杂的过程,是有失偏颇的。

那么,是不是要把所有中国文学的学术研究部分都从文学本体内容的国际传播中剥离出来呢?并不是这样,我们要做的不是把二者截然分开,而是更好地认识和厘清二者之间的关系。文学内容传播在某些时候需要和本国文化相互配合、相互补充才能有更加丰滿的呈现,脱离了本国风土人情文化的文学作品也略显单薄。一个学者通过其他学者对中国文学的研究来进行自己的思考,并得出对中国文学的结论,这种结论可以看作是对文学内容的学术研究成果,而学术研究的成果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一个民族中文化精英们的认知和态度,这种认知和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是文学内容的知识表现形式,而“文学”转化为“作为知识的文学”在国际范围内传播,这是值得研究的一种文学国际传播的形态。因此,可以把国际范围内中国文学研究纳入中国文学国际传播的范畴。

二、文学作为一种知识形态的国际传播

中国文学在国际传播中存在一种文学知识的传播形态。因此,我们需要先厘清文学和知识的关系。我们当今所采用的文学概念,是来自于西方的文学概念。英语中的“literature”跟汉语“文学”有着同样的情况,在18世纪之前,它还主要指“有关文字与书本的能力与知识”,18世纪后它则主要指“审美的语言艺术”。这种分野与康德及后来的学者建立的美学传统有关,超越利害关系的审美文学观逐渐成为主流。从词源上看,拉丁语“literatura”,指读写知识和能力,而它所派生出来的诸多欧洲语言都有一个基本意思:有关文字文本(letters)的书本知识(book learning)。

知识是人类通过各种社会实践对自然现象与规律、社会现象与规律的认识和描述,也是对客观事物及其运动过程和规律的认识与描述。知识在于积累,在于创新,更在于传播交流,也只有在交流传播中知识才能发挥最大的功用。《礼记·祭统》记载:“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传,不仁也。”正是这个意思。知识也并非人们想象的记忆材料或是技术手段那么简单,知识是一种复杂的人文现象。而如果将文学作为知识形态进行传播,则需要将文学内容的范围扩大,不仅包含文学本体内容,还应当包含与其相关的知识内容。因此,我们需要承认文学本身具有知识性,而不将其单纯看作是具有审美功能的文本。不管是在中国还是西方,抑或古代或是现代,想要以一个完全纯粹的超世俗的审美观念概括文学内容,都是一件不甚容易的事情。因此,要考察文学作为知识形态的传播,首先要聚焦的是,中国文学何以进入域外民族文化的知识领域之中;其次,成为知识的中国文学,是如何推进中国文学的国际传播的。

(一)文学作为知识形态进入国际传播视域的合理性

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在言说中国文学国际传播的时候,是在考虑中国文学如何被翻译、如何传入海外、如何被海外读者所阅读,以及读者是否能够阅读和接受,而不是某些极个别的汉学家对中国文学的某些认识和论断。而现如今,我们需要用一种新的视角去看待文学研究者的认识和论断,将文学内容赋予知识的形态。

文学作为知识的传播,主要是以客观存在的文学内容为基础,并在此之上进行符合内容的建构。这种文学知识的传播可以理解为建立在客观内容基础之上的传播活动,因此,文学作为知识的国际传播在某种程度上是文学本体内容传播的结果。传播是一种动态的行为,具有流动性,在新媒体时代,受众对于某种知识或意识的接受具有一定的选择性。赵心树认为如今的传播遵从6个选择,包括选择发送、选择接受、选择转发、选择反应、选择环生、选择影响。①而知识本身是一种思想意识的凝结,即便是在传播过程中有动态的增量,但是相对稳定,它的动态性和流动性建立在知识本身稳定存在的基础之上,即知识是建立在知识(相对稳定的部分)之上。但传播并非建立在传播之上,而是建立在前次传播的效能之上。那么,如果把文学当作知识来传播,我们需要承认文学研究这种知识形态的内容可以作为文学传播的一部分,当这部分内容(文学研究)再次传播的时候,则是建立在文学知识形态上的二次或者多次传播,具有一定的稳定性。

以中国古典文学为例,中国古典文学的一系列形式规范,实际上都是由一整套完备的知识体系支撑起来的,正因为如此,它在传播的过程中相对稳定。而对于国外读者来说,文学作品中有晦涩难懂的部分,语言文字的原因只是一方面,背后还有知识体系的原因。对中国古典诗歌声律、音韵的理解和感知,不仅受是否掌握汉语的影响,其中还涉及声律学、音韵学的问题,在传播过程中容易造成歧义进而影响传播效果。因此,对中国古典诗歌的传播需要按照一定的知识体系整体进行,我们需要把对古典韵律的解释和评论作为知识进行传播,让外国受众进一步了解使用韵律背后的深刻逻辑,进而增加对中国古典文化的理解,最终参透古典诗歌真正的内容要义。因此,将文学作为一种知识形态进行国际传播具有一定合理性,尤其是对于中国古典文学来说。

(二)宽泛文学中的民族精神拓展国际传播的内容外延

文学本体内容不仅仅是韵律、文字的文本信息,还是一个国家的精神体现,同时也是民族意识的表征,文学研究者往往可以对其文本内容赋能。考察文学的国际传播,不仅要把文学视为民族意识的产物,更要看到它所代表的一个民族的世界观与方法论,所以文学无法与一个民族的知识思想割裂开来,中国文学的国际传播需要成为中国知识和思想在世界上的传播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纯文学时代里重新浮现的“宽泛的”文学概念,更为文学的知识化和文学成为民族精神象征提供了可能。20世纪下半叶,文本阐释学派(例如结构主义)兴起,对于文学的阐释能够让人在意识形态批判的层面上解析政治文本、日常文本、广告语言等。而文学作为知识形态的国际传播,则是符合宽泛文学的初衷的。研究者对文学内容的提炼,或者媒体对于文学内容的建构,可以通过提炼民族精神与气质,利用民族文化寻求国际认同。

因此,需要将文学运用“致和”的思维进行国际传播。致和,就是去拥抱我们眼前的事物,让我们可以确定自己和它的关系,从而更加明晰我们已经得到的部分。②因此,中国学者在文学作品的国际传播过程中,在接受和学习中国文学及作品本体内容的知识基础上,还需要结合本国文化、他者阐释进行知识生产,这部分内容可以被当作了解本土文学或者是中国的窗口。达姆罗什(David Damrosch)曾经在《什么是世界文学》一书的导言中说到,世界文学的一种形态是“窗口”,人们想从这个窗口往里看的是别人本土的东西,但是这种本土的东西又很难真正被外国人接受。那么我们则不能故步自封,仅仅滞留在文学作品本身,而应该兼容并包,将中国文學研究的部分纳入传播范畴,这既可以说是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结果,也可以被用来当作知识进行二次传播。

(三)将严肃文学内容切分为碎片知识以适应国际传播的融媒体渠道

对于文学的国际传播,我们都偏爱冠以“接受美学”的方式传播,我们在传播过程中将关注点放在了海外读者既有的阅读经验上,缺乏对于文学传播形式的研究与关注。融媒体时代,技术的渗透改变了我们接受“阳春白雪”的文学逻辑和阅读习惯,国际受众更偏爱碎片化的段落或者与他们有共鸣的文学大师,在情感链接和关系嵌套的社交平台上,人们更愿意阅读精致的文学内容。因此,文学作品首先要突破以往依靠语言文字传播的局限,借助图片、声音、影像等载体进行文学传播的创新,降低因文化水平差异而造成的文学门槛,通过漫画再现、影视剧本改编等形式积极主动地推动文学作品的有效传播。

其次,要将文学作品变成知识化的碎片产品,可以从语言角度入手,针对文字的抽象性特点,将旧有的语言运用模式予以创新,适应国际传播过程中不同国家的语言习惯,利用简洁易懂的语言文字来表达思想情感与文本内容,将文学自身的文艺性本质与新媒体的传播优势有机结合并融会贯通。例如,樊登读书会是基于互联网的学习型机构,以文学内容的传播为例,他们运用微信、微博、贴吧等社交新媒体的力量,同时结合线下读书分享活动,将长篇生涩的文学作品和内容简化,提供形式多样的精华解读,以视频、音频、图文等多种形式呈现,这种融媒体的表现形式,可以为文学作为知识形态的国际传播提供范本。

余论

“文学承载一个发挥象征意义的系统,它负载的世界远大于我们生活的物理的世界。”③文学研究者在其研究活动中早已就此达成默契,将文学视为纯粹的文本进行所谓“封闭式阅读”仅仅是新批评派倡导的一种研究方法,并非共识,也并非现实。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当涉及到中国文学的国际传播时,就不能仅仅从纯文学观出发认为文学传播就是文学的被阅读、被欣赏,中国文学的审美功能仅仅是其众多功能之一。将文学作为知识形态的国际传播,强化了中国文学的知识属性、思想活力、学术价值,也反映出中国的民族气节,未尝不失为一种增强中国文学国际影响力的方法。中国文学国际传播的最高目标应当是影响这个世界,而不是仅仅让这个世界接受中国文学。

「注释」

①赵心树:《选择螺旋——一个传播学大理论、元理论、预测理论和预设理论》,《国际新闻界》 2018年第2期。

②Tamás Demeter,“Weltanschauung as a Priori: Sociology of Knowledge from aRomantic Stance”,Studies in East European Thought,Vol. 64,2012.

③陈国球:《文学如何成为知识·》,北京,三联出版社2013年版,第34-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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