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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族的悲伤徒劳的自强

2019-06-20杨茜彭在钦

青年文学家 2019年15期
关键词:阶层命运困境

杨茜 彭在钦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新世纪中国长篇小说创作的现代性与本土化路径研究(编号:13YJA751039)。

摘  要:方方小说《涂自强的个人悲伤》讲述了农村人涂自强通过努力考上大学进入城市生活的曲折故事。作为底层人的涂自强想要在城市里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倾其一生不懈努力,但命运、个人、生活无法由他自己决定,而是被阶层、时代、困境层层裹挟,最终死亡。他是蜗居群体的缩影,是个人和社会时代的悲剧。

关键词:命运;阶层;时代;困境

作者简介:杨茜(1995-),女,湖南怀化人,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研究生,主要从事语文教育与文学评论工作;彭在钦(1964-),男,湖南浏阳人,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现当代文学学科、影视与戏剧学科带头人,硕士生导师,湖南省现代文学学会副会长,主要从事当代文学与影视文学、语文教育研究工作。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5-0-02

方方是一个关注社会底层的作家,她的新写实主义作品以俗世生活展现着人物内心和对现实社会的思考。《涂自强的个人悲伤》一经发表便被多个文学刊物转载,文学圈中引起热议,更是给读者带来了强烈的共鸣。

小说讲述的是农村娃涂自强通过自己努力考上大学,无论生活多艰难都想要在城里留下来的故事。他是城市蚁族群体的代表,是一个个青年蚁族的缩影。涂自强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全村人对他以后的人生命运寄予厚望,涂姓族人还捐助了学费,零零散散的钱带着穷苦农民汗水的咸味。从村里步行到武昌读书,他得到了太多的帮助。饿时,山边主妇给他饭吃并到镇寻夫给个落脚地;穷时,工地老板、伙计留他做小工并得到款待;渴时,村庄农家对他热忱接待……这些好心人,帮助他完成了农村迈进城市的征途,使得涂自强对自己往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然而,这些人只是帮助他迈进城市,从地理角度上来讲,仅仅是一个地域到另一个地域的空間转移。涂自强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地成为一个城里人。

一、命运裹挟于阶层之下

无论社会如何变迁,阶层始终都会存在,尽管掌权者在尽量消除不同阶层的差距,但我们都清楚,他们永远消除不了阶层的差别,甚至可以说,社会的标志之一,便是存在着不同的阶层。人,处于哪一种阶层,预示着他潜在命运的定数。

涂自强,农村底层代表。他刻苦努力考上大学,在大学期间为了解决温饱,做了四年的食堂兼职,想借考研改变命运,却又被命运所玩弄。小说当中,有很多地方或明或暗地告诉读者,阶层已经注定命运。涂自强遇到愿意免费载他到汉川的好心人,可是车没开出几十米便头晕,最后吐的天翻地覆。“司机便长叹道,好心搭你,哪晓得你没这福气。涂自强便笑了,说我就这命哩。”[1]在涂自强自我意识当中,他知道自己来自哪种阶层,该是何种命,该走何种路。在文中另一处,则更为明显的写出由于阶层的差异,底层人物所要接受来自于外界强烈的嫌弃。报名交学费时,“解下腰带”,“抠出零钱”,“一张张一块块数”,“捂住鼻子”,“惊讶的或同情的或鄙夷的目光”,“胆怯”,“开始颤抖”,这一系列的动作、心理、神情无不说明了社会对底层群体的不接纳。在开篇作者用一首诗给小说布下隐约的悲凉感。“不同的路/是给不同的脚走的/不同的脚/走的是不同的人生/从此我们就是/各自路上的行者”[1]涂自强的脚和路注定是与城里的赵同学不一样的。

赵同学,城市上层代表。赵同学家庭条件优渥,当涂自强选择食堂兼职而非图书馆时,他难以理解。有钱人当然无法体会物质匮乏所带来的折磨,空洞的精神追求对于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的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大学期间,赵同学最先买上价值四千多的台式电脑,而后又更换为笔记本电脑。大四毕业时,轻而易举的能够出国读研,回来进入外企工作。在后来的日子里,赵同学从美国回来便在银行就职,一年十几万年薪,涂自强与这样的薪资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与开学报名时对涂自强表现出鄙夷的同学比较而言,他足够友好甚至善良,送电脑给涂自强,在毕业时给涂自强建议考研,工作后涂自强母亲失踪第一个求助的人也是他。在毕业时,赵同学不禁感慨道:“上天对人其实很不公平,以前我没这认识,自从与你同学后,就有了。”[1]赵同学有这样的感慨是因为他很清晰地看到,个体背后所处的阶层,给自己带来的是什么路,他和涂自强来自不同的阶层,脚下所走的路全然不同,而这样的路,个体无法提前选择和主观决断。

涂自强的人生际遇显示了阶层在社会当中生存的差异性,这是偶然,也是必然。“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带有太多共性,他的命运寓言化地表征了整个草根阶层的无奈、无助。”[2]

二、个人裹挟于时代之下

小说单行本封面写道:这是一个人的悲伤,更是一代人的悲伤。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悲哀。“一时代对一时代之人有着深切的影响。它可以供给人以资源和营养,它又常常裹挟得你动弹不得。”[3]涂自强这一代得到了公平受教育的机会,但是教育公平不代表社会公平,更何况,教育公平尚且还未得到完全保证。正如赵同学所说:“现在的社会,没有人际关系,个人奋斗到死,也没有什么作用。”[1]

通过对物质崇拜的价值取向表明,并不是自己努力就能得到所有东西。他心仪的两个女孩儿显然不可能跟自己在一起,女孩儿甚至说:“在城市里连半个关系都没有,租间石牌岭的破房子,家里还蹲着个老娘,找你还不死定了。”[1]跟涂自强这样的人在一起,等于没有改变命运,大家只会选择现成的功成名就,而不会选择扎根在城市寻找着出路的蚁族。“没人会跟你一起打拼到等你有钱的时候。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指望有爱情?”[1]人,难道不该指望有爱情吗?只是,涂自强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不能指望有爱情。

涂自强的个人命运,在社会时代的问题下,意外却又必然将受到影响。考研对他来讲,是相对于其他选择当中最为公平和合适的路,涂自强甚至认为,这条路是完全能改变他命运的途径,因此细致地规划着自己的学习时间,甚至精确到每一分钟。然而,这么一个刻苦的年轻人在即将得到成功的关键时刻,父亲的自杀,再一次改变了他的命运,打破了众人的期待。小说当中,父亲由于国家修路而平了家里坟地最终愤懑成疾无钱医治被迫选择自杀,可仔细揣摩,我认为其父亲的死亡很大程度上可归结于他杀。这里的他,是县城里有关系从而改变修路路线的卢家,是没有做好迁坟通知工作的乡村干部,是没有做好抚慰工作的乡镇干部,这里的他,甚至还可以归结为向前推进的时代巨轮,无意却又命里注定类似于涂自强这样的家庭群体成为巨轮下的碾压之物。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下,必定会毁灭一些人的利益才能得以推动,时代的发展,都带着血泪。只是毁灭的是哪些人的利益呢?时代发展任何人都阻止不了,而发展的方向却能被决定。像涂自强、涂自强的父亲这样的底层大多数人,只能徒劳的抗争,最后沦为时代巨轮下的残骸。

涂自强历经高考、考研、工作,貌似一件件都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勤奋、节俭、用功、孝顺,一个个优秀品质都是涂自强身上的闪光点,但是这些都未能改变他的命运,很大程度上这种悲伤不在于他个人,而在于外在的客观时代。

三、生活裹挟于困境之下

在小说结尾,涂自强回忆起他一个人从山里靠两条腿步行到城市读书的日子。他自己评价那些日子是多么值得回味的时光,但是纵观涂自强这一生的遭际,他何曾有过美好的日子?有过值得回味的时光?

没走出山里的涂自强,贫穷限制着他的物质生活,读书制造着他的未来美梦。“涂自强读初中时,每天凌晨起床,打着火把要走几十里山路。”[1]“涂自强读高中时,每周都带一袋米和一盒咸菜,天天都吃一样的菜,就这么过了三年。”[1]他的物质生活极为贫乏,根据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他的困境在于最底层需求没有得到满足,精神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多大的痛苦,因为高考的公平给了他可以走向更大世界的希望,只要考上大学,他就可以走上另一条路。

走出山里的涂自强如愿的考上大学,在他进城读书的路上,遇到热情善良的人,他感慨道:“书上常说人心险恶,人生艰难,是我没遇到还是书上太夸张?”[1]所以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向往,在自我意识里,他确实要和采药走上不一样的路了。然而果真如他想的这般吗?进入大学,在食堂兼职,物质生活上他得到了一定的保障,相比于高中,他得到了从未享受过的幸福。不用再担心下雨时床铺被淋湿,书被打湿得看不见字,上厕所跑老远的路。看似日子即将一步步迈向光明,但实质上并非如此。

作者在小说当中,有两次详细列出了涂自强一个月具体的开销金额,这样的细节写作并非是偶然现象,而是作者有意而为之。细节化的处理,能让读者更清楚的了解涂自强的生活状态,以及通过这种表象去探索人物深层的内心。开销的一个个数字,代表着涂自强在这个城市受到的压力,为了减少开支,居住在城中村,连喝咖啡的钱都没有在规划之内,这些都是物质生活的困境所在。关于涂自强的精神状态,在小说中虽未直言说明面临何种境况,但是仔细斟酌涂自强的内心活动,我们可以得知他的精神世界也面临困境。在备考研究生的时候,涂自强认为“我什么能量都没有,什么背景都没有,甚至连我的外形也帮不上我。我有的只是一颗坚强的心和顽强的意志力。它可以让自己变成最强的那一个。”[1]那时的他,还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到后来,他的这份自信变成了一种麻木,一种对自我认命的麻木。当父亲的自杀无意间改变了他的命运,马同学评价道:“这就是命,你的命!”[1]涂自强也认同“是呀,这就是命。我的命!”[1]在工作当中,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儿,然而面对众人的奚落,他也只能承认“没有女人就没有吧,这是天定的命运。”[1]涂自强总是容易认识到自己在社会该处于什么地位,总是痴人想着“我活着是为了未来。”[1]可是一个连现在都没有存在的人是否真的有未来呢?涂自强到死都没有为自己呐喊,对社会咒骂,他认为自己理应如此。这样的涂自强,他的内心对自己的命运已经麻木,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层面,他都被困境紧紧地裹挟着。

涂自强是蚁族群体的缩影,他的悲哀是蚁族的悲哀。一个个蜗居在城市里的年轻人,就像是奶酪碎屑的蚂蚁搬运工,容易被人忽略自己的存在。“他的消失甚至也没被人注意到。这样的一个人该有多么的孤单。他生活的这个世道,根本不知他的在与不在。或者说,他渺小到人们根本不可能去记得他。”[1]既然无人记得,又何必艰难存在?让读者意想不到的死亡命运,某种程度上,或许是一种解脱。客观现实给人物带来的命运,使得作者不得不进行“死亡”的设置,为他们寻找一个相对比较幸福的结果。涂自强,让人悲伤的还有他连临死都不发出一句怒言,不对社会、时代发怒,这是涂自强的軟弱,也是他的无奈。哀其不幸,怒其不公,这不仅是他个人的悲伤,也是时代的悲伤。

参考文献:

[1]方方.涂自强的个人悲伤[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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