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沈从文的自由主义文学

2019-06-20彭祝萱

青年文学家 2019年15期
关键词:沈从文

摘  要:作为自由主义作家群的代表人物,沈从文坚守自由主义信念,坚持文学的独立性。他建立起来的城乡二元对立的叙事模式,唱出了对“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赞歌,也无情地批判了都市对人性的摧残,更是彰显了他的自由主义文学观。

关键词:沈从文;城乡对立;自由主义文学

作者简介:彭祝萱(1998.2-),女,湖南省长沙市人,湘潭大学本科,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5-0-02

一、沈从文的自由主义文学观

文学史上对于中国自由主义文学这一定义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但基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自由主义文学“主张文学要以‘自由为核心,以‘人性的探讨为基础,以纯粹的审美创造活动为目的”[1]自由主义文学中所蕴含的超政治功利色彩,重视人性挖掘以及艺术审美特性对沈从文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他始终抱着远政治近艺术的态度,坚持文学的独立性。沈从文认为,文学与政治、商业结缘必然产生两种结果:文学的“清客化”与文学的“商品化”,从而使文学陷入纯粹的政治功利与商业功利的泥淖。[2]

(一)反文学的“清客化”

沈从文认为文学的“清客化”使文学成为政治的“副产物”或“点缀品”,丧失文学自身的价值。他十分注重文学的自由表达,“文学方向的自由,正如职业的选择自由一样,在任何拘束里在我都觉得无从忍受。”[3],为此,沈从文不遗余力地为文学的独立而发声。在1927年末一篇文章里,沈从文最早透露出对文学作为政治工具的不满。“人人正高唱着文学也应作为政治工具的时代,我所希望的又是应当如何为人齿冷!”[4]此后,他从文学与政治结合的教训中,得出“中国人故意把文学与政治与情感牵混在一块的意气排渲可笑可怕!”[5]的结论,反对政治干涉文艺。1934年2月28日,沈从文写了《禁书问题》,对国民党当局“对于作家的迫害及文学书籍的检查与禁止”的行为提出批评。虽然个人不免因此处于危险境地,但他还是为文学的自由独立而选择站出来。

在沈从文看来,文学与政治结缘是有损文学的独立性的。他在《一封信》里明确地说:“我赞同文艺的自由发展,正因为在目前的中国,它要从政府的裁判和另一种‘一尊独占的趋势里解放出来,它才能够向各方面滋长,繁荣。”宣告了他坚定的文艺自由主义立场。

(二)反文学的“商品化”

沈从文认为文学的“商品化”会使作家放弃了应有的社会责任,是一种“太近于‘白相的文学态度。他一再强调商业对文学的渗透会导致文学的畸形发展,反对文学者做文学的“票友”与“白相”人。1931年,沈从文在《论中国现代小说创作》指出由于“商业的竞买”和“趣味的俯就”使得“市侩发财”和“作家成名”,渐渐的新文学就和“海派文学”相混淆,并由此而产生的结果是“创作的精神,是完全堕落了的”。由于坚决反对文学的“商品化”与“低俗的趣味标准”,沈从文一再撰文批评、嘲讽文坛的不良风气与文学者的媚俗。1933年10月,沈从文在《大公报·文艺》上发表《文学者的态度》一文,批评一些从事文学者以“玩票”、“白相”的态度从事写作,其意却不在文学,而是“力图出名”、“登龙有术”。这类人“在上海寄生于书店、报馆、官办杂志,在北平则寄生于大学、中学以及种种教育机关中。这类人虽附庸风雅,实际却只与平庸为缘”。[6]1933-1955年间,沈从文先后发表了《论“海派”》《关于“海派”》等文,引发了“京派”与“海派”之间的论争。他将“海派”定义为“‘名士才情与‘商业竞卖相结合”,并引申为“投机取巧”、“看风使舵”,批判的锋芒仍然直指文学的“商品化”。

沈从文坚持知识分子的独立精神,对文学采取严肃认真的态度,看重文学的独立性及其应有的审美价值,反对文学成为市场的奴隶,他提出创作就要“超越商业习惯上的成功,完全如一个老式艺术家制作一件艺术品的虔敬倾心来处理,来安排。”[7]

二、沈从文的自由主义创作实践

乡村和城市是沈从文创作的两大题材,他将湘西世界塑造成“世外桃源”,而与之对立的都市则是“罪恶之渊”。沈從文以“乡下人”自居,从“乡下人”的视角出发审视这两个对立的世界,通过城乡对峙的整体结构,提出“建希腊小庙、供奉人性”的文化理想,表达了他对健康、优美、自然的人性的追求,集中体现了他的自由主义文学观。

(一)“世外桃源”——湘西世界

湘西,地处湘鄂黔渝四省市交界处。当北京、上海等城市成为现代意义上的大都市,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时,位于边缘地带的湘西还保留着不着人工痕迹的自然风光,湘西人真诚、热情、善良,过着质朴纯真的乡村生活。沈从文的多部作品,如《边城》《萧萧》《三三》等,将“世外桃源”——湘西世界定格在人们心中。

“白河到辰州与沅水汇流后,便略显浑浊,有出山泉水的意思。若溯流而上,则三丈五丈的深潭皆清澈见底。深潭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皆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迫人眼目。”[8]凭水依山而筑的茶峒小城背靠青山,面临清澈见底、鱼虾嬉戏的白河,《边城》的故事便在这幅山清水秀的画卷中缓缓展开……管渡船的老人对过渡人额外塞给自己的一把钱是绝不会收的,实在推却不过就把钱换成茶叶和草烟,给需要的过渡人,如此方能心安。他兢兢业业地工作,于是“一到河街上,且一定有许多铺子上商人送他粽子与其他东西,作为对这个忠于职守的划船人一点敬意。”,屠户也不收他的肉钱。自然,老人见屠户不收买肉钱就宁可去另一家,亦或是“把钱预先算好,猛地把钱掷到大而长的钱筒里去,攫了肉就走去的。”绝不占人一分便宜。卖肉的“明白他那种性情,到他称肉时总选取最好的一处,且把分量故意加多”。多么可爱的一群人!在这样自然纯净的氛围中长大的翠翠“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和山头黄麂一样……”她像降落人间的天使,心地善良、简单纯粹,不沾染一丝尘埃。

湘西世界里的女子都像《边城》里的翠翠、《萧萧》里的萧萧、《三三》里的三三,恬静自守、纯真无邪;男子都像《虎雏》里的少年勤务兵、《会明》《灯》里的伙夫老兵,坚毅刚强、充满血性与生命力。“他们是正直的,诚实的,生活有些方面极其伟大,有些方面又极其平凡,性情有些方面极其美丽,有些方面又极其琐碎”[9],他们宁静自足的生活,诚实善良、正直朴素、信仰简单而执着的地方民族性格与乡村风俗自然美一道,构成了现代文明中的世外桃源。

(二)“罪恶之渊”——都市生活

如果说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是世外桃源,那么出现在沈从文小说中的城市则是作为乡村的对照物而存在的一座灰暗幽深的峡谷,污浊、虚伪之气源源不断地溢出,人们掩藏在面具底下的脸孔狰狞扭曲,让人望而却步。

都市人的虚伪从《八骏图》中便可见一斑,小说中的“我”发现上层知识分子都“得病”了:教授甲枕旁放着艳体小诗《疑雨集》和《五百家香艳诗》,墙上挂着半裸体的香烟广告美女画;教授乙在海滩散步时碰到一队穿着新式浴衣的青年女子,话题便绕不开女人了;教授丙暗讽朋友和前妻的“精神恋爱”,回避自己的恋爱观,而目光却离不开希腊爱神大理石胴体上的凹凸处;教授丁想要违反人类生命的秩序,让自己的爱保持新鲜和活泼……可笑的是,“我”这个医治人类魂灵的医生”,也在与庚教授女伴的美丽邂逅中“害了一点儿很蹊跷的病”。这些自认为深得现代文明浸染的知识分子都束缚、压抑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和欲望,以所谓的道德和文明来掩盖,以致人性扭曲,成为某种病态的人。

都市人都是病态的。《绅士的太太》中夫妻互相怀疑和欺骗、姨娘和少爷乱伦,《都市一夫人》中人性扭曲与残忍,《或人的太太》中妻子愚昧自私、丈夫懦弱卑琐……在《八骏图》一篇中,沈从文对都市的批判力度最强,他写了高等知识者不敢直面自己内心的欲望,用所谓的“文明”来掩盖,反而呈现出性变态、性压抑的病症。沈从文在这里是把性爱当作人的生命存在、生命意识的符号来看待的,所肯定的是人自然、和谐、健康的生命,反对在人类文明进程中的某种倒退,反对生命被戕害而变得营养不良、睡眠不足、生殖力不足,形成近于被阉过的寺宦观念。[10]沈从文在写都市时,都市是没有具体地点的,是一个抽象的符号,作为故事的大背景出现。都市中的人物也很少有自己的名字,都被类似“绅士”“太太”“妇人”等身份性的词语替代,都市人作为一个被批判的群体而存在。沈从文说他是为“高等人造一面镜子”,这面镜子照见了都市的虚伪、不自然、道德沦落与人性压抑。

(三)“建希腊小庙、供奉人性”

一个是自然、淳朴,未受现代文明污染的湘西世界,一个是虚伪、堕落,丧失健康的都市。沈从文有意将城乡对照,歌颂乡村的自然风光与人情风俗美,歌颂湘西人“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同时,提出都市“阉寺性”问题,对都市病、知识病、文明病等违反人性的病象进行深刻的批判。“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种庙供奉的是‘人性。”[11]这是沈从文的自白。他自称“人性的治疗者”,希望借助文学的力量,通过“城乡对立”表现城乡的人性优劣,感化和教育读者去追寻逝去的素朴人性美,去掉虚伪和矫情。

作为将文学(文化)看作是“重造民族”的工具的自由主义作家,沈从文专注于对人性的探索,致力于对“将‘过去和‘当前对照,所谓民族品德的消失与重造可能从什么地方着手。”的思考,提出“建希臘小庙、供奉人性”的文化理想。在此基础上,沈从文创造出了许多高歌自由人性的文学作品,以实绩践行着他的自由主义文艺观。

参考文献:

[1]王兆胜. 一个相当有价值的文本——20 世纪中国自由主义文学反思[J].社会科学刊, 1999(6): 139-142.

[2]凌宇. 沈从文传[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3.

[3]沈从文. 记胡也频[M]//沈从文文集: 第 9 卷. 广州: 花城出版社, 1984.

[4]沈从文. 沈从文全集[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5]沈从文. 阿丽思中国游记[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0.

[6]沈从文. 论文学者的态度[M]//沈从文全集: 第 17 卷. 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7]沈从文. 短篇小说[M]//沈从文全集: 第 17 卷. 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8]沈从文. 边城[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8:396.

[9]沈从文. 沈从文选集[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226.

[10]钱理群. 温儒敏. 吴福辉.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243

[11]沈从文. 习作选集代序[A].沈从文选集(第5卷)[M].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猜你喜欢

沈从文
丁玲 沈从文 从挚友到绝交
《沈从文的前半生》
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节选)
由副文本窥探沈从文《边城》的创作
论沈从文小说的造境艺术
沈从文《看虹录》及其小说现代化之实践
拒见沈从文
微博评书:沈从文家书
沈从文小说开头艺术初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