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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凌波:洛城虽半掩,爱客待驪歌

2019-06-19徐志刚

时代人物 2019年33期
关键词:散文集散文故乡

□文|徐志刚

首先祝贺尤凌波先生的散文集《风从场上过》获我省第五届柳青文学奖。

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编辑出版的尤凌波散文集《风从场上过》,共收录了尤先生描写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关中农村的散文六十五篇。几个月前,当我第一次打开这本散文集,初看他的散文时,就深深地被吸引。他的散文,文字简洁、准确、生动,恰如其分的植入了诸多终南山下百姓的质朴方言土语,使他的散文在生动自然中更增加了浓郁的关中乡土韵味。在他这本散文集里,最长的也不过1600来字——像《剃头匠》、像《呜咽的唢呐》,而最短的不过1000来字——像《远去的炊烟》……就这本散文集而言,他的散文题材极其广泛,不论是他亲身经历的,还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故乡的一切人是物理、人文特征和风俗习惯,大到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小到吃喝拉撒、针头线脑,就连鸡叫犬吠、叶落花开,蟋蟀蛙鸣、顽石老井都在他饱含深情、有血有肉,简洁准确、自然生动,惟妙惟肖、真实可感的那只生花妙笔之下展示了出来。从他的散文中,我们既可以感悟到他笔下家乡父老真真切切的情感情绪,也可以品味出当地民众刻骨铭心的沉痛沉重。他这种言简意赅,朴实无华的文风,在我国的散文史上由来已久。鲁迅、叶绍钧、许地山、老舍等前辈都是这方面的典范。尤先生极好的发扬了这一传统;不炫耀、不卖弄,题材虽小、寓意很深;其内心世界的情感表述充盈含蓄,极少煽情。这或许和他几十年的记者生涯有关。正因为这样,尤先生书中那些举重若轻、信手拈来、貌似不经意间的文字,更能让人在阅读时把自己融入其中、如临其境,不是心有戚戚就是泪流满面。他的这本散文集,就是一部由关中风情连环画构成的、精美恢宏的终南山乡村交响组曲。用尤凌波自己的话说:“是对昨日乡村的骊歌、挽歌和赞歌。”

“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在王观堂的《人间词话》里,“境界”是其对词体的审美标准,“真”是有无境界的评判标准。对于“真”,当代著名学者、被誉为中国古典文化的传灯人叶嘉莹老先生解释是:“真”是作者对所写的景物和感情所须有的真切感受。而在尤凌波这儿,在《风从场上过》这本散文集里的“真”包含了三层意思。一是真情,二是真诚,第三是真实。用真诚的态度在对真实的人事描写中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

首先,促使尤凌波先生创作这些散文的,是他对故乡的那份剪不断、撂不下、忘不了的浓浓真情。如《村上死了牛》中“久不闻荤腥的村人们,一边责怪饲养员不负责任,把牛跌死了,一边却像过节似的,喜滋滋地齐刷刷全部汇聚到打麦场上”,和“那一次,全村只有一户放弃了领肉,而是将资格让给了门中人,那就是这头老黄牛原来的主人”。又如《井》中“每逢年前,三个儿子会不约而同地领着媳妇、儿女回来看她,进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绞上一桶水,美美地喝上一大口:‘娘,家乡的水真甜啊!’话刚出口,早已泪流满面,而此时的她,却已长眠在了村外的祖茔里。坟上的草青了黄,黄了又青”。同样的睹物生情,物虽不同,情都是真的,因而,读者的感动也是真的。

在尤凌波的这本散文集里,还深涵着他对家乡邻里间那些朴实乡情的留恋。如在《农家少闲月》里,他写道:“其实,每做这些对于农家人来说是美食的时候,大婆都有意多做些,日子再艰难,也要给左邻右舍还有祖中人端过去一老碗,瓜子不饱暖人心,多少是分心意嘛。这便是那个时代农村大多数人家的真实生活场景,虽然清贫、苦焦、艰难,但人们之间的关系却十分亲密融洽,不仅谁家遇上个红白喜事,几乎全村人都来帮忙,就是偶尔做个西汉饭食了,也是你半碗他一盘的分享,不独大婆一人如此”。

在创作这些散文时,尤凌波的态度是极其真诚的。用他的话说,是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对故乡深深的“叩拜”。这种“叩拜”,绝不仅仅是放低了姿态,而是出于作者对故乡的敬畏、感恩和爱。他是用这几乎是匍匐在黄土地上的身姿和心态在为他,也为你我,为这即将成为过去的现在——中华民族发展中的一段历史画面摄取了一段极其宝贵的影象。这种“叩拜”,这份真诚,还表现在他对故乡某些特定生活场景的描述上。如《粪事》《乡村厕记》《打胡基》和《一刀斩断是非根》等。他的语言依然是干净的。潜意识里这应该源于他平日的修养,也是他在用他心中神圣的文字来表达他对故乡那深深地眷恋,来完成他那神圣的“叩拜”。

更为重要的是,由于尤凌波先生在其散文里对其家乡生态、生产和生活场景的客观真实的描述。使得他的散文具有极强的带入感!不仅让和他同时代的、和他有过相同相似经历的人读来亲切,仿佛把人带回了散文中的年代。由于他文字的共情力、知识性和趣味性,也使得读者产生了极强的好奇心和阅读兴趣。如《打胡基》《柿子有核了》。他在写作中,对过去时代故乡的人和事即不溢美也不隐恶,他说:就是绝不因对故乡的思念、眷恋和挚爱,就在文字中把故乡“贫穷品德化,落后浪漫化”。如《借》《一头沉》《分家》《偷鸡》等。使他文中的情绪始终是风趣幽默、哀而不伤、使人向上。

又如在写四兄弟分家的《分家》一文的最后,“反正至少从明天起。原先做饭时的一股炊烟,就变成了四股炊烟,就像那院后的古槐树一样,老树枯死了,新的幼苗又萌生出来了,而且是好几株。”然后他笔锋一转,“小至一个村庄、农户,大至一个民族,不就是这般抽枝散叶,繁衍发展壮大的吗”?在《油灯情》的结尾:“那一盏小小的油灯,陪伴着无数的农家,在那慢慢长夜里虽然发出的光焰是那么昏黄,但却是那般温暖、柔和,留在多少人的记忆中,终生不灭!”和在《磨道深深》里他写磨道:“岁月就像着碾盘,一圈一圈地转着,周而复始,一年年,一日日,碾盘中部已被碾轧成了凹状,青石铺成的磨道,也让牲畜的蹄子和人的脚步磨成一圈圈深深的印痕,永久的刻在了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

在《石头情缘》里,他写农村无处不在的石头:“家,故乡,在许多游子的心中、梦里,不就是那堵石墙,特别是门口的那块石头吗?所以游子回家,物是人非,最能触动心灵,唤醒记忆,催发泪点的还是那块石头,因为石头依旧,而最挚爱的亲人却一个个不在了,怎能不感伤、泪落?!”

而在《瓦盆人生》中,他仅用了百十来个字,就用瓦盆总结了人生,“娃娃呱呱坠地,来到这世上,接触的第一件器物,就是瓦盆,因为他是在盆中的热水里洗净裹好的,到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是一个瓦盆置于堂前,接纳着家人亲友的烧纸,最后再由孝子于坟前高高举起摔碎,供他在另一个世界使用。于是便想,庄稼人的一生,从生到死,始终离不开瓦盆,这一生,不就是瓦盆人生嘛!”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当我合上尤凌波先生这本散文集,完成了对她的阅读时,我的脑海里就闪现出诗人艾青他这句感动过我无数次的著名诗句。尤凌波不是诗人,《风从场上过》也不是诗集。由于尤凌波长期新闻工作的职业报人身份和素养,他的散文比他人的散文更加的客观含蓄,但并不影响读者在他散文的字里行间,去感受他对故乡浓郁的挚爱和深情。他对故乡的那份挚爱就如同地底下的岩浆,和诗人艾青同样的热烈和深沉。

更有意义的是,由于他在这些散文写作中的真情、真诚和真实,也因为他散文中所描绘的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终南山下乡村的整体镜像,如今不是已经消失,就是正在消失,因而,他的散文写作就超出了文学范畴,而有了历史学或社会学的意义。就如同今天人们研究清史去借助《红楼梦》,研究宋史去借助《金瓶梅》,尤凌波先生的这本散文集已经成为今后人们研究这段关中乡村史时的重要文献。

在尤凌波先生的另一个散文集里,尤凌波写到:“透过这点滴、片段、剪影,试图唤醒已然消失的古朴民风民俗,更是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中,对优秀传统的一种呼唤,特别是对乡村灵魂的召唤!”这应该就是他进行乡村散文创作的初心吧。“ 洛城虽半掩,爱客待驪歌”。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尤凌波先生他初心里虔诚“叩拜”着,呼唤和向往的“乡村灵魂”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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