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的娄烨
2019-06-18董思尧
董思尧
几经波折上映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拍摄一年,后期制作一年,申请龙标两年,上映11天后票房6200多万,不算高,但比起它的导演其他6部没有上映的影片,它还是幸运得多。
导演娄烨凭借此片获得了第55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导演的提名。
娄烨在这部电影上映前,特意在海报上附上一句话:“电影会帮助我们记住,我们和我们的时代。”
事实上他的确这样做了。
故事发生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广州,时间跨度从 1989年到2012年长达25年,涉及到两代人的恩怨情仇。影片的起势颇有社会现实主义题材的架势,摇晃的拍摄镜头和新闻片的加持,营造一种纪实感,让人在初次观影时恍惚间会忘记这是一部和《春风沉醉的夜晚》、《浮城谜事》、《推拿》出自同一位导演的电影。 “拆迁”难得地被作为引子,在混乱的城中村的現场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正是拆迁办主任唐奕杰。
怎么样?这个影片开头是不是足够吊胃口,足够有时代烙印?
当你以为娄烨导演一反常态要开始讲述一个在时代洪流中城市的改革变迁与人们不断适应磨合带来的阵痛时,娄烨用杨家栋警官调查从唐奕杰的死作为切口,以标志性的摇晃镜头讲述了一段纠葛的四角恋,中国改革开放带来的新的政治、商业、社会规则,全部沦为了情爱的背景板。
姜紫成作为紫金置业的老板,唐奕杰作为拆迁办主任,都甚少在影片中表现出符合自己身份逻辑的行为,“政”“商”仿佛就是两个人的一个无关痛痒的标签,把他们换成其他社会中产阶级及以上的人,剧情仍然成立。娄烨似乎过于专注于刻画人性中感性的一面,情爱所带来的疼痛掩盖了一切,以至于影片中的主要角色们总是做出极端感性的行为。
不可否认的是,娄烨导演十分擅长用镜头语言表现世间男女挣扎于情欲之中的执迷,尤其是许多旁人不曾注意的细碎情绪,在电影镜头中都十分具有表现力。
可是在这样一个置于社会主流框架之中的故事里,我们会发现娄烨导演所极力描绘的“风雨云”与由底层的芸芸众生组成的残酷社会现实比起来皆为虚幻。姜紫成、唐奕杰、林慧都像是无人关注社会边缘人群,无视生存和生活需要肆意挥洒着自己的爱恨情仇。
可以说,人的情感其实是亘古不变的,但社会却在不断发展,娄烨导演给观众展现的更多是情感的共性,而这些共性在任何一种社会形态下都是成立的。这就导致了“改革开放”“拆迁”这些时代背景就真的只是“背景”,与影片中主角们剪不断理还乱的痴缠命运结合得异常生硬,给人以一种高开低走之感。
娄烨既想讲一个带有时代感的故事,又不愿意放弃他固有的审美体系。纵观全片,不论是“拆迁”,“侦查追凶”还是“四角恋”,套上改革开放的壳都能讲一个非常详细且具有质感的故事,当然也决定了影片的不同类型和定位。娄烨选择了他最擅长的“四角恋”,他把姜紫成、唐奕杰、连阿云、林慧四个人的关系布局了整部影片,但他也不愿意放弃前二者,于是,“拆迁”成为引子,小杨警官“侦查追凶”是主线,“四角恋”作为回忆用插叙的手法在影片中大量闪回。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要在短时间内传达给观众是一件极具难度的技术活,这要求影片中每个场景,每句台词,每个动作甚至眼神都是极具深意的,更何况他还需要驾驭他原本不熟悉的题材。
在宣传期,影片的标签就是“警匪、动作、悬疑、爱情”,看得出娄烨导演在这部电影中想表达的东西很多,但是其传达的内容在讲故事阶段就基本断档了,那些深层次的表达夭折在大篇幅的缺乏逻辑性的情爱镜头里。
但你能说这些情感这不现实吗?有人说:“娄烨的电影当然可以划归到现实主义范畴,但更确切的说法,可以参照钱钟书在《围城》里说的那种局部真理。”娄烨电影里的现实,也像是一种局部现实,他拿着放大镜有选择性地观看,甚至在观看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电影只是他为答案寻找论据的论证过程。
娄烨作为中国第六代导演,他忠于自我创作的执着成就了他独一无二的电影风格,当他试图讲述一些不那么感性的题材时,就不应该太“贪心”,要么扬长避短,要么在暴露出属于“娄烨式电影”的缺点前,适当舍弃一些导演本人的审美体系,使得影片自身的完成度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