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我的菜

崔建华

娄大富在城管局上班，这几天他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凤凰小区楼下公共绿化带内被住户种满了菜，领导发了话，让他这副局长负责，务必在半个月内清理完毕。

凤凰小区正是娄大富岳母家所在的小区，岳母是从农村出来的，以前在家种地习惯了，楼下的公共绿地，几乎有一半的菜是她种的，平时娄大富也没少吃，现在让他去清理岳母的菜地，下不了手不说，岳母也不会同意的。

娄大富左右为难，决定先去岳母那儿探探情况再说。

因为工作忙，娄大富有日子不去岳母家了。下了班，他买上岳母喜欢吃的几样点心，提着就去了。岳母现在一个人住，见女婿上门，高兴得合不拢嘴，端茶倒水，忙着要去做饭。

娄大富察言观色，看来岳母还不知道上面要清理小区菜地的事，要不然依她的性格，一见面就会嚷嚷得整个小区都听得到。娄大富试探着问：“妈，您楼下那些菜……”

岳母一听女婿关心自己的菜，高兴得眉飞色舞，说：“那些菜好着呢，妈这就炒几个让你尝尝，回去再给小凤带上一些。今年Ⅱ自家跟往常一样，不用买菜了，光妈种的这些都吃不完。”

小凤是娄大富的媳妇，平时工作忙，很少有时间来看自己的妈。岳母有时就亲自上门给小两口送菜，可是每次都说不上两句话，娄大富和小凤就急匆匆上班去了。后来岳母干脆把菜放在娄大富家小区的门卫那儿，打电话让他们自己去拿。

最后，娄大富还是试探着问了句：“听说上面要来清理绿化带了，咱这菜可惜了。”

岳母听了，停了停手里的活，说：“我的莱，谁都休想动半根。难道那些领导都是神仙，家里都不吃菜吗？”

娄大富想解释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岳母不识字，大道理讲不通，说了也白说。

饭后，娄大富乐享其成，提着岳母种的菜回家了。

小凤一听娄大富要清理她妈妈的菜地就急了，担心她妈一时半会想不通，就想提前跟她沟通下，省得到时老太太转不过弯来。说着话，小凤摸起手机，给她妈打电话。

小凤和她妈在电话里东扯葫芦西扯瓢，说了一通家常，终于话题说到了楼下的菜地上。小凤问：“妈，要是大富负责这事，您支持不？”

“谁负责也不行，这是天打五雷轰的事。你见谁祸害过人家的庄稼？小凤啊，记得你小时候妈没少给你讲这方面的故事吧？”

小凤果然做不通她妈的工作，娄大富决定想别的招儿，不过他没跟小凤说，担心小凤不同意。第二天，娄大富安排几个年轻力壮的手下，让他们去凤凰小区岳母家楼下铲菜。先晓之以理，跟岳母和其他几家种菜的好好说，若实在不行就来硬的。但有一条，动手拔菜可以，不能动手打人，万一出点事，谁也不好交代。

几个年轻小伙子前脚刚走，娄大富不放心，后脚开车跟了过去，他要远远地观察形势，千万别惹出乱子。

娄大富在远处看着，起先岳母和几家种菜的业主一块，跟自己的几个手下还好好说着话，可是说着说着，岳母明显激动了起来，随后她跑到地下室，拿来了一把菜刀，张牙舞爪地在空中乱舞，吓得几个年轻的城管队员节节后退。

这菜刀是娄大富前几天刚帮岳母买的，放在了地下室，还没往楼上拿，没想到这会儿却成了岳母抵抗执法的武器。

娄大富一看形势不妙，赶紧给自己的队员打电话，让他们先撤，伤着人就不好了。队员们知道那是娄局长的岳母，也只是装装样子，接到娄大富的电话，就都撤了。娄大富也跟着撤了。

岳母软硬不吃，娄大富没招了。其实硬把菜地铲了也不是行不通，关键娄大富怕伤了人，或是引起住户的公愤，那就麻烦了。

这事就这样拖着，期间娄大富和小凤多次上门给岳母做工作，岳母就是不同意。岳母也不跟自己的女儿女婿恼，两人说哈她都听着，但最后就是一句：“不同意。”

娄大富的头都大了。这天晚上，他一个人吃过了饭，出门溜达，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岳母家住的凤凰小区。看看离岳母家不远了，娄大富信步走了过去。

岳母家还亮着灯，不知这会儿她在做什么。娄大富看着岳母的那块菜地，犯起了嘀咕。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娄大富瞅瞅左右无人，猫下腰，偷偷钻进了岳母家的菜地，伸手就去拔那些长势正好的菜。

说真的，每拔一棵菜，娄大富心里就疼一下，这可是岳母平时的血汗啊。

就在娄大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忙得不可开交时，突然一声断喝：“谁在那儿拔菜？找死吗？”

娄大富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岳母双手乱舞，正往菜地这儿跑，边跑边喊，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幸亏天黑，岳母还没认出拔菜的是自己的女婿。

娄大富认识岳母以来，除了上次见她拿着菜刀挥舞，这是第二次见她这般激动，吓得掉头就跑。

娄大富怕被岳母追上脸没处放，就有点慌不择路，没想到一脚踩空，跌到小区外面一个深沟里去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娄大富醒过来，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浑身缠满了绷带，尤其是头上，只露两只眼和一对鼻孔。岳母、小凤守在身边，娘俩一个劲地抹眼泪。

岳母见娄大富醒过来了，赶紧对他说：“大富，你可醒过来了。吓死妈了。你放心吧，楼下的菜地妈自己动手铲了，以后妈再也不種菜了。”说着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掉。

娄大富正想说点什么，小凤开了口：“大富啊，这事都怪咱俩没良心啊。你知道妈为什么不同意铲那些菜吗？”娄大富口不能言，只能听小凤继续往下说。

“咱俩平时工作忙，回家的时候少，妈为了见咱们一面，就借故去给咱送菜，可是后来送菜也见不到咱们了，她一个人过日子，心里多孤独啊。可是最近，咱们为了菜地的事往她那儿跑得勤了，她很高兴。虽然是去给她做思想工作，可是只要咱们去跟她说说话，无论说点啥，妈都高兴。大富啊，我这当闺女的，太不像话了，这事要怪就怪我，你可千万别怪咱妈，好不好？”

小凤还没说完，岳母就抹着泪走出了病房。

一个月后，娄大富顺利出院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岳母家赔礼道歉。他走进凤凰小区，来到岳母家楼下一看，楼下的公共绿地早恢复了，别说菜，连一片菜叶子都找不到了。

娄大富从花卉蔬菜公司定购了盆栽蔬菜，让人搬到了岳母家的阳台上，然后笑着对岳母说：“妈，往后啊，我和小凤天天来看这些菜的长势，您可得给我们伺候好了。”

“放心吧。这些菜放在妈这儿，一定会长得好。”岳母说着，笑着，趁娄大富两口子不注意，背过身去，又抹了一把眼里的泪。

〔特约编辑 缪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