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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战火中走出来的摄影师

2019-06-17刘惠中

电影中国 2019年3期
关键词:掩体敌机越南

第一次战争的洗礼

公元1967年的初夏,越南抗击美国侵略的战争进一步升级,应越南总政治局的邀请,中国派遣了多名战地记者深入战斗一线,以真实记录中越军民共同抗击侵略者的英雄事迹。那年我刚刚从电影学院毕业,被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电影制片厂故事片室,还是一名新兵。八一厂根据上级的指示,将我们派往越南前线。我们年轻,正是热血沸腾,能上前线,心情激动得难以形容。当时我的家里虽然有几个姐妹,男孩子却只有我一个,父母自然格外珍视,为了不让老人们担心,我瞒着家里奔赴了越南。

我们在广西经过短暂的培训后就踏上了征程,同行的共8名涉世不深的年轻人,乘坐一辆军用大卡车,怀着第一次出国的好奇,以及第一次上战场的兴奋,我们一路心潮起伏,既有忐忑不安,也有新鲜刺激,就这样跨过祖国南大门——友谊关。从友谊关往南7公里是越南小镇“同登”,由于此镇离中国边界很近,所以没有受到美国飞机的侵扰,茂密的植被掩映下,房屋整齐,村寨安谧,没有战争的影子,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我们开始感受到的是浪漫独特的异国情调,特别是越南女子的服装,线条简洁修身,透出婀娜妩媚的韵味,她们头上的斗笠更是别致,像把缩小的伞,伞下微露着半张面孔,令我们这些处在荷尔蒙最旺盛时期的青年遐想满满,并陶醉在这异国异地异性的环境中。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平静的后面埋伏着我们从未经历过的巨大危险。卡车过了谅山,战争的痕迹顿显,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当汽车颠簸至58公里处,接近宋化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空袭给大家来了个下马威。

时值下午3时,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众人还沉浸在自然美景之中,突然“砰砰砰”,不知从哪里发出三声清脆枪响!回荡在空旷原野异常悦耳,紧接着刺耳的防空警报拉响,几个人都是初上战场,不免紧张慌乱,随队参谋立即命令大家火速隐蔽,我们急忙跳下车,四下疏散。我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心里默念着培训课的内容:防空掩体要上有顶,下有沟。于是我忽而跳到东边找,忽而又跑到西边看,折腾半天也没发现一个课堂上老师讲的严格意义上的掩体。此时地面的防空炮火已经升空,头顶上巨弹裂空,震天动地,实在是容不得再犹豫,我一跃而起扑进一条污水沟,沟上斜生着一棵茂盛大树,得勒,就这里凑合吧。躺在沟里透过斑驳的树梢,只见一支由5架敌机组成的编队隆隆逼近,重达几千磅的炸弹在蓝天上撒开一张阴森恐怖的网,耳边是山崩地裂般的爆炸声。公路上、水塘里、稻田中,到处都是扬起的尘土、水花和泥浆。我军防空炮火更加猛烈,无数朵白棉花儿在空中绽放,蔚为壮观,为敌机编织一个美丽的“阴曹地府”,经过30分钟的战斗,敌机仓皇而逃。

初尝真刀真枪的滋味,既感受到了敌人的凶残,也领略到了我方炮火的威力。在国内培训时,曾对误伤的警示毫不介意,这回可知道不是闹着玩的。高射炮弹爆炸后会裂出无数块炮弹皮,旋转着四下飞开,弹皮最大的也不过一本杂志,它的四周为锯齿形状,击中目标就会狠命地往里切转,极尽杀伤之能力,然而大部分弹片在炸开后都会以自由落体方式坠向地面,加速度让它具有极大的重力,弹片四周又锋利无比,扎到谁身上都受不了,甚至丧命。这场空战中我亲眼瞧着数不清的炮弹皮带着尖啸怪声扎进土里,顿时不见踪影。

战斗紧张而又刺激,生活贫乏而又多趣

在越南将近8个多月的生活可以说是很富有戏剧性的,刚刚出国生活在紧张恐惧之中,由于没有参战经验,而且战斗又会随时打响,脑中的弦绷得紧紧的,怎么都松弛不下来,吃饭的时候,真是狼吞虎咽,囫囵吞枣,总是三下五除二迅速藍撸到嘴里,揣进肚子,倒不是因为饿,而是生怕吃不完就開战。中午休息也不敢真睡,竖着耳朵假寐,怕睡昏了头延误战机。但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战争恐惧症,实际上是解放后长在和平环境中,没有经受过什么大的战争冲击,更没有参加过战斗,不熟悉战争的内涵,没见过真枪实弹,更听不到枪声炮声炸弹声,从一名学生,没有经过任何的培训,瞬间就置身在炮火之中,必然会有的反应。随着岁月的流失,也随着战斗经验的增长,我渐渐适应了战争中的生活,知道了各种防御方式方法,直到各种战斗打响后怎样冷静处理,知道合理安排时间,知道各种事情的轻重缓急,科学地安排一天的时间表,该战斗就全力以赴,该吃饭就踏踏实实地吃,该睡觉就安安稳稳地睡,一天生活作息表较为规范。早6点起床,7点开饭,之后就开始做战斗准备,备好充足的胶片,擦好摄影机及镜头,在军用备用包中装足压缩饼干等全天所必需的物品,决定是否携带武器等,和作战部门研究应去的阵地及战略要地,到达拍摄地点(一般是拍摄空战),就是分析军事预报——敌机多少架,机型是什么,起飞地在哪里,从什么方向临空,攻击主要目标在哪里。根据分析选择拍摄点,进入掩体,等待战斗打响。一般战斗是在上午9点左右打响,敌机交替进入后投下炸弹及枪弹攻击目标,我方防空部队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组成立体防御网。战斗一般持续60—90分钟,然后爆炸声渐渐稀疏,飞机不见了,炮火也停止了,突然降临的安静使四野显得空荡荡的,大约十几分钟后,解除警报的啸声响起,地面开始复苏,马达声伴着车辆奔跑,人们各自忙碌着自己的工作,日常生活又恢复过来,稻田里甚至可以看到农民耕作的身影。我们也收拾起设备,装好拍完的胶片,跳出掩体,准备吃午饭。下午的战斗一般在3点—5点打响,依然是重复上午的过程,在战争的常态里,每天的攻防有时有点,我们的生活虽然紧张,但也有序的进行着。

晚饭后,我们的时间多数是用来开总结会或学习,偶然能看到连队宣传队的小节目,这是小娱乐,要是越南的文工团来慰问演出,那就是大娱乐了,因为节目虽然都很简单,漂亮的越南女孩子却很吸引眼球。另外的一项娱乐是我们带给战士们的,那就是和我们一起洗照片和放照片,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战士都能享受一点小优待,就是留下自己的战地形象,不过,前线战士对击落美军飞机和活捉美军飞行员的照片更感兴趣。当时的洗放像设备很简陋,暗房设在防空洞中,光源是太阳和电瓶灯,镜头多数用我的相机头,在战争岁月中,这种因陋就简而又实用的摄影放大手段,还是在学院上课时老院长吴印咸在延安时曾使用过的方法传授给了我们,没想到几年后在越南战场上真正产生了时效。我也曾用过从美军飞机的残骸上收缴来的战利品,相纸和药品是从国内运过去的,因为运输困难,这些物资并不充裕。洗出来的照片分送到战士们手中的时候,他们真是如获至宝,百倍珍惜。为了感激我们,有些心灵手巧的战士回送给我们一些他们自己制作的小纪念品,如用击落的飞机残骸浇铸成的烟嘴、梳子和各种美国飞机模型如f4鬼怪式及f105雷公式飞机,还有用罐头盒烧制的像木刻版画的毛主席像,这些作品虽然是手工的,但是都很精美,深受战士们的喜爱,因此在援越部队中很流行,战争间隙战士们能陶醉在这些小小的工艺品带来的美好享受中,生活仿佛添上了一抹绚丽的色彩。

与蛇三次亲密接触

越南地处中印半岛东部,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温度高,降雨量大,森林覆盖面积大,植被茂密,在这里的热带雨林中,栖息着许多地爬行动物,如穿山甲、大蟒及到处可见的蛇。我们一到这里就马上听说了很多关于蛇的故事,看着战友们有声有色地描述着他们的惊险遭遇,确实感到战栗和恐惧,心里只在祈祷,千万不要让我遇见这些神秘可怕的动物。可是,事情往往不能随人愿,而且是越怕什么就会越要遇到什么,特别是在越南这样的地理环境中,想不遇见蛇都难,因为太多太普遍了。说说我的几次经历:

三蛇阵

在越南我第一次碰到的居然就是三条蛇,那是67年盛夏,我在越南居住的寝室实际上就是一个避风雨的棚,墙是用竹皮编成的,窗户是竹竿捆绑而成的,顶棚是用芭蕉叶铺成的,四下通风,而且屋中有一棵树从房中穿过,根本没有严密性可谈。一早睁眼起来打开蚊帐,刚想伸腿找鞋,就看见在我的床下两条床腿左右开弓,一边盘着一条蛇,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迅速把腿收回来,心脏狂跳,似乎要冲出胸膛。我定定神,赶紧把蚊帐四周压在床垫下,觉得这样就可以把蛇档在蚊帐之外。缓过神来以后,我下意识地抬头,突然看见蚊帐顶上还盘着一条蛇,这下更慌得不知所措,坐在床上,缩着头,动也不敢动,怕我一动惊扰了蛇,向我发起进攻。这时候我的心里矛盾极了,眼睁睁地看着这几条蛇,是又怕它们动,又怕它们不动,它们动起来从不同的方向袭击,我如何回避;它们不动,我得耗到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呀!我和蛇对峙了十几分钟后,蚊帐顶上的蛇终于缓缓地动了,它似乎对我没有兴趣,沿着蚊帐杆滑动身体,转眼不见了踪影。我大大地嘘了口气,再看床腿上的两条蛇也没了痕迹,我简直像是从噩梦中醒过来,急急地打开蚊帐跳下床,嗷,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呀!

与蛇战斗在一起

在一次空袭战斗中,我与一条蛇紧紧贴在一起,共同战斗了50分钟。那是在1967年的盛夏,在克夫转运站前沿炮阵地上,每个战士都有自己的掩体和自己的钢盔和武器,一旦警报拉响全体战士会立即进入掩体,戴上钢盔,投入战斗。时值上午8:40,一声紧促的警报声响,全连战士迅速跑步进入自己的岗位,我和大家一样也立即抄起摄影机,飞快跳入我的掩体,戴上钢盔,此时飞机的轰鸣声已冲入耳际,我只感觉钢盔的脖绳今日较紧,有点勒,但战斗已经打响,也顾不上调整,就开始了紧张地拍摄,战斗进行了大约50分钟,敌机终于飞离了我們的防区,警报解除了,大家松了一口气。我放下摄影机,动手摘除钢盔,今天钢盔勒得紧,很憋气,可轻松了,忽然看见钢盔中心发圈中盘着一条小蛇,我手一抖,小蛇像箭一样蹿了出去,原来是它躲在钢盔里和我一起参加战斗,当人与人残酷搏杀的时候,蛇与人反而能够和平共处,我很感慨。

公路相遇 各奔东西

一次,我与司机小陈去执行任务,吉普车行驶在山间公路上,战时的公路车辆及其稀少,一眼望去,四下没有任何动静,由于越南多雨水,公路上靠边际处流淌着清澈的流水,声音格外地清晰。吉普车转过一道弯路,前面一条直直的山腰公路。突然,小陈发现从山崖上爬下来一条大蛇,约有1.5米长,这条蛇正准备跨过公路到山涧下边,当它游走到路中间时,小陈大叫一声“扶好。”,猛踩油门,汽车突然加速向那条蛇冲过去,一股尘土扬起之后,车子停在前面6、7米远的地方,小陈跳下车往回看,马上说“我没有压着它,还在路上呢。”我正想,这条蛇可真灵巧,居然就躲过了一劫。小陈又跳回到车上,发动了车快速地倒着向那条蛇冲去,他的驾车技术很好,倒车开的又快又直,转眼冲过了蛇过路的地方,当车停下来的时候,我玩笑地说:“干吗这么跟它过不去,是不是想吃蛇肉了?”话没说完就听得小陈的惊呼,定睛一看,只见刚才还在车右边的蛇,这时候却在车子左前方竖起了身子,摇摆着,吐着舌信,发出嗅嗅的气息。我们的吉普车是敞篷的,若这条蛇真的扑上来拼命,我们反倒无处可躲了,我忙拉了小陈一把说:“快,快把车子倒回去。”小陈略做犹豫,大概也怕万一被蛇咬到,半路途中无医无药,不是好玩的,就将车子退了几米,于是那条蛇从容转身,滑下了山涧。再上路的时候,小陈说可惜了那么大的一条蛇。我说,来越南我已经遇到几次蛇了,它们都没有伤害我,真要把它变成我们的食物,我还真过意不去,不能下咽呢。算了吧,放它回家,我们各不相扰。小陈说好,它既命不该绝,愿它多活几年。战争过去了很多年了,可战争中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们的摄影队在前线同时接受越方和中方双重领导,越方常要求我们拍摄一些越南人民英勇作战的场面,而中方的要求比较全面也比较具体。一次我接到上级的命令,捕捉气浪弹的第一手材料。那时,气浪弹刚刚在战场上使用,有关材料很少,我便跑到一支防空部队了解情况,一打听可犯了愁,此弹威力太大,根本无法靠近!据战士们讲,气浪弹炸过之后,直径200米以内,地面上各式建筑被横扫一空,大小树木齐腰折断,深藏在掩体内的100 巨型高射炮也不能幸免,露出掩体外的一小部分炮筒瞬间扭成了曲线。

我憋了几天都没有拍到,后来终于在一座山顶的大树上拍摄到了气浪弹肆虐的过程,果然如战士们所述,炸弹爆响之后,地面上腾起一团银色大火球,夺人双目,烤人发肤,所覆地面一片焦土。敌人在越南战场上穷凶极恶,不仅使用气浪弹,还使用子母弹、三性弹(延时性、磁性、震动性)、悬空弹等新武器。子母弹爆裂后可“下”出120×120颗弹丸,如此庞多的攻击点,保不齐就能“蒙”中目标。

在战友眼里,我简直就是福星,敌人什么弹也奈何不了我。一次我以半截扎进土里的炸弹为前景拍摄我工兵修桥场面,我拍完后刚离开2分多钟,炸弹就炸了,后来才知道这是敌人“阴损”的延时弹。最悬的一次是在“河内保卫战”上,我曾一度失踪7天,名字都上了烈士簿,可最后我还是毫发无损。

河内保卫战

1968年春节前后,越南的人民军部队成功袭击了美军的波莱古机场,平定大捷上百架敌机顷刻土崩瓦解。丢尽颜面的美军叫嚣着要报复,炸平河内,摧毁龙边大铁桥。河内是北越的首都,著名的龙边大桥是连接河内与越南北部的交通命脉。为了协助北越部队,我援越部队也派出防空连队参加了河内保卫战。战斗打响的前一天,我在龙边大桥的东北角物色了一个拍摄点,并挖了掩体,里面放进一个大洋灰管桶,上面加了一个盖,整个掩体修筑得结结实实,天衣无缝。第二天早上7时,我只身带着机器、胶片以及压缩饼干、水等进入掩体。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敌人是来者不善,作战时间短不了。果然,上午8时30分,四五十架敌机黑压压地钻出云际,敌人行动整整早了半个小时。敌机先是机枪扫射,然后瞄准河内周边建筑猛炸,我当时心头一紧,糟了,拍摄点进入了炮火区,敌人的攻击太猛烈,无论是镜头还是人头都无法暴露在外,刚一掀蓋,镜头上就是一层土,掩体上的大铁盖也几次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同时,战场上尘土飞扬,烟雾弥漫,灰蒙蒙一片,既看不清景物,也看不到敌机,根本拍不到想要的资料,战斗进行到下午5时,我曾多次试拍,效果均不理想,回来后心情有些沮丧,直到听了情报分析说,敌机第一天只是试探性进攻,第二天才是重头戏,我才放心。

还有机会,不能再错过,当晚,我又上阵地,相中了一处距大铁桥远些的制高点,这里俯瞰大铁桥,对河内城也是一览无余,真是上佳的拍摄位置,防空连的战士们帮助修筑了掩体。第二天还是7时,我又整装出发,为了多埋伏会儿,我带了件军大衣初春的北越寒风料峭,长时间呆在掩体里必须做好御寒准备。早上8时,敌机气势汹汹地出现了,比昨天又提前了半个小时,看来,古城河内和大铁桥要经受更长时间的考验!战斗打响,敌机轰炸之狂野史无前例,场面之惨烈见者骇容,河内与大铁桥处在一片火海之中,爆炸后升起的浓烟遮云蔽日,人间似乎成了地狱,世界已临末日,看到这些,我强忍胸中怒火,冷静地拍下了令人终生难忘的惨烈场面。敌人近几十架次的飞机轮番轰炸,让人感到窒息,激战到下午5时左右,黔驴技穷的敌机纷纷逃离,战场恢复了平静。北方通向河内的唯一通道龙边大铁桥被炸成了废墟,河北岸的村落七零八落,残垣断壁目不忍睹。这场战斗我足足拍了40盒胶片,为河内保卫战留下了完整而珍贵的记录。

流落异国村落

趁着夜幕降临之前,我抱着摄影机,带着胶片往回撤,路过昨天蹲过的第一个拍摄点时,我不觉得吃了一惊,坚固的掩体已被炸得荡然无存。赶到临时驻地,我真傻了,由于战役的激烈残酷,防空部队不得已转移了驻地,竟然不知去向。我在战场上耽误得时间太长了,又是单独行动,没法和部队随时保持联系,如今部队往哪里去了我不知道,而这个地区离我的驻防部队很远,有近几十公里,而且道路又不熟悉,剩下我一个人想走回去太困难了。

迷茫、饥饿和寒冷一起向我袭来,我想,得先找地方歇歇脚,喝点水,问问路。大桥毁了,这里只剩下废墟,河内轰炸后的情况我无从知晓,大桥已炸毁,想进也进不去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夜色深沉,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就高一脚底一脚地摸索前进,走了半夜,找到了一户人家,我的运气还特别好,这户男主人的儿子正在学俄语,我也学过点俄语,我们连说带比划的交流了一番,我把仅剩的罐头拿出来送给他们,男主人给我安排了一张床。夜很深,虽然很疲劳,我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当时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死,只是怕自己好不容易拍摄出的宝贵的战地资料会出现什么闪失。

后方的部队也是焦虑万分,防空连上报的情况是,战斗结束时曾派人寻找过,第一个掩体被摧毁,第二个掩体空空如也,刘惠中下落不明。连续找了几天踪影皆无,战友们只得怀着悲痛的心情,把刘惠中的名字报到阵亡烈士名单中,虽然也向友邻部队发出了协查的通报,可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这场战事异常残酷和惨烈,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的,连队上报了阵亡烈士名单。

我在异国乡间继续寻找,身上冷飕飕,心里空落落,我想念战友,想念部队,想念祖国,也不免想起我的家乡,更加想念家中的父母,只有怀里的摄影机和背包中的40盒胶片给我一些安慰和温暖,终于有一天,我抱着摄影机信步在越南农村的小路上准备捕捉一些新闻素材,突然迎面一辆疾驰而过的吉普车在我的身后戛然而止,一个人民军跳下来,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开口用汉语问道:“你是中国人吗?”听见亲切的乡音,我激动地声音都颤抖了:“是,我是中国人”“你姓刘吗?是战地记者吗?”“是,就是我。”“啊,我们找到你了。”我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我的战友,我的战友找到我了,我的部队找到我了。坐上熟悉的吉普车,和自己的战友在一起,我欢快得像要飞起来。找到我的是另一支援越部队,他们接到了协查通报,正好在路上遇到我,看见我身穿解放军的军大衣,手里抱着摄影机,马上想到这可能就是失踪的战地摄影师刘惠中,我回到自己的部队后,战友们都和我开玩笑说,“你可真成了光荣的活烈士了!”

虽然在越南期间我荣立了战功,并被授予了共和国保卫奖章及证书。如今战争已经远去,我时生伤感,让我更想念的是那些没有我幸运,长眠在异国丛林山岗的战友,他们才是真正应当受褒奖和被怀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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