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山水
2019-06-12蒲素平
蒲素平
怒江
浪,拔水而起,拟冲上天。
一些巨石挡路,终不能成行。遂下落,坠入人间,变得庸常起来。
如我的青春。
我在江的高处仰观俯察,山的身体是岸的一部分,阻碍水,又引导水。乱石以十万年之龄,与浪互为攻击。
空中窜出雪花、火花。
一时,目光涣散,不知此为何地?遂交出内心的空洞,置于江边。
等待一次重生。
如此,流浪者重新埋下头。
这怒江,正在两山之间,飞身而下。
远去,竟不回头。
在西藏看云
云有回声,不管多高多低,多厚多轻,都在回应自己的心声。
云有百变之心,不管寂寞还是左拥右抱,都以万马奔腾之势幻想升起或下坠,并期待一个人的到来。
云有不死之途,从刀刃,从大海、从冰川、从远望的目光、从囚徒的内心、从朝拜者五体投地的寂静中。
从时间的流失,从婴儿到万世苍茫。
云一次次被逼回体内。
一次次又从体内飞升。
如我,爱上这无穷的变幻,这辽阔无望的白。欲说还休的人啊,只好低下头,在蓝天下诵经、祈祷,并长途跋涉,并试着做一个心无杂念的人。
风,吹过我醉后的长啸。
风,吹动我眼睛中的玛尼堆,这注定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而那些无边际的云,在有人和无人的地方,丰满、衰败,再聚集,再一点一点老去。
修来世的云,不顾今生的苦。
一朵云,抱着自己,在无穷大的天空飘。
如我,抱着内心,等一个人。
而那个人,离西藏万里之远。
哎!人生何其遥遥。
在川藏公路行走
两山之间,夹着公路,公路之下是江水。
两山之上是理直气壮的风景。公路之上是汽车、骑行者、磕长头的人,他们互不言语,各自安好。
江中是流水,一万年前的水和当下的水,混合在一起,有的跳起,有的下坠,有的回旋。
恍惚中,大雨越过蓝天而降。
噼噼啪啪,西藏的雨果然与我老家华北平原的雨不同。不同在何处?一时竟说不出。只好看一下两旁的大山,山上有水沿沟壑而下,高处有积雪披挂目光抵达之处,必是无人所到之地,那山坡定是一块处女地,除了神仙,就是日月风尘了。
此时,一颗拳头大的碎石落下,又一颗西瓜大的石头落下,落在距我十米远的公路上,一动不动。
公路已习惯这些,竟然不言不语。
我摸摸头,又看了看两边的山,碎石堆积,乱石林立,如此亿万年了吧。
骑行的人,看不见了身影,唯有磕长头的人,心无杂念。
看来,我必须得习惯这些。包括习惯生活中尖锐的芒刺。
行走在七十二道拐上
这曲奇的路,是折返的命运。
我来了,错过了昨天,错过了你十八次下落的转换,错过了一棵草在你身边发芽和枯黄。
此刻,一望无际的大雾,以液体转为固体,又以固体转为气体,最终成为高原上的一把盐,晶莹,剔透,让世间感觉生活之咸。
我转过一个弯,重新见到你,层层叠叠的美,洒落在民间。
生死已成定数,飞尘如时光,在此缓缓下落。我无法停下来和你对话,身边是三千尺的危崖,我看到一个坠崖者的荒芜。
磕长头的人和我擦肩而过。
我看见一个人的辽阔,那是十万年前的辽阔。
转过一道弯。
又转过一道弯。
太阳出来了,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坠。这些起起落落的光,我统称为时光或者光芒。
犹如背后那一基高大的铁塔,你得完全越过七十二道拐之后,才能看见。
有时,看不见是一种美,如此刻。
我独自穿过七十二道拐和无尽的时光。
去纳木错的路上看见雪山
这么大的雪山,却没有名字,或者说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其实,是我忘记了你的名字,于是,你的名字就在我的筆下消失了。
一段时光一样,我选择了忘却。
静寂的雪山,那些出现在地图上的名字,一定不知道他的名字去哪里了?
只有这静寂的雪,在白云的拥簇下,遥远而清晰。
几辆汽车,在无人的草原上奔跑。草原像一片平地,一切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唯有雪山,布满疑问。
我禁不住轻轻叹一声,这么大的雪山,图画一样。
一闪之后,默默远去。
独自消失。
选自《行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