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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 (连载二)

2019-06-12容九

飞魔幻A 2019年3期

她看不懂,看不透,但听他说要与自己同生共死。

新浪微博:@容九

上期回顾:传闻战神越长陵一支长枪所向披靡,是所有人的英雄;一次意外,王珣等人被越家副将沈曜所救并带回了越家军,9岁孩童王珣第一次见到带着银质面具的战神越长陵心生仰慕;夜色温泉中,却看到真实的越长陵和荒唐的事实——越长陵,竟是女子!

时间所剩无几,长陵不再耽搁,朝自己的臂弯用力一挥,哪知付流景居然不怕死地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逼她堪堪收住了剑势:“你这是做什么?”

“废话,你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和我来北溟峰,回去的时候变成两截,要我怎么和越长盛交代?”付流景不由分说地夺下长剑,迅速在越长陵手腕上擦破一个口子,鲜血当即喷涌而出,他探出自己的左腕,咬了咬牙,在锋利的剑刃上用力划过。

他握剑的动作十分流畅,俨然不似舞文弄墨的书生,明明是刺骨的寒,额前却沁出了薄薄的汗。

付流景拉着长陵的手腕,凑近端详,仿佛是在瞄准一个时机,倏然间将自己涌血的手凑上前去,当长陵感到自己腕中的虫子似在挪动,她下意识地要缩手,却不知付流景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死死地将她扣住,恶狠狠地道:“不许动!”

一眨眼的工夫,等那蛊虫顺着血流飞快地钻进付流景的腕内,他才松开长陵的手,整个人仰面瘫在地上:“放心吧,你死不了了。”

长陵定定地看着付流景,浓黑的双眸中带着一丝迷茫:“你……”

“我也死不了的。”付流景艰难地坐起身,撕了一片自己的衣裳来止血,“这同心蛊虫原本是雌雄同体,两只虫身是连在一块儿的,一旦钻入人体内,那只公的会让那只母的先吃,它无法辨别这血够不够喝,但这时候它如果闻到另外一种血,就会大胆地放开肚皮去吸食。”

付流景回过头去,见长陵的手仍在滴血,连忙拉她坐下,自怀中掏出一块方帕递过去,长陵怔怔接过,摁住自己的伤口,只听他继续说:“雌蛊发现雄蛊不见了,就不会继续饮血了,雄蛊回过头发现自己娘子不在了,也没心情了,不再暴饮暴食了。”

长陵听着他把这种异族可怖的蛊虫描绘得如此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付流景无奈道:“亏你还笑得出声,你可知这虫子为何名为同心蛊?”

长陵挑眉睨向他。

“因它们同气连枝,即使分开了,在一定的范围内仍然能够感知对方的存在,若感觉不到了,它们就会自暴自弃地释毒——”付流景浑身冻僵,呼出的每口气都化作白雾,“到那时,咱们都得一命呜呼的。”

長陵浑身一震。

“要是所宿之人死了,蛊虫自是活不成的,最终另外一只还得殉情。所谓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不结同心人,当结同心魂。故此,世人才称之为同心蛊,寓意同生共死。”

第三章:誓言

付流景的话让长陵的心中升起一阵慌乱:“你是说,今后我们两若有一人死了,另一人也活不成了?”

付流景崩溃地纠着自己的头发:“你说呢?”

饶是她素来从容,仍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境地:“‘一定范围约莫多少?”

“我哪知?”付流景放下双手,“书上是说百丈以内的,但就算真有人中了这种蛊虫,定然是从此手拉手再也不放开了,谁敢拿自己的命去尝试两只虫究竟爱得有多深?”

长陵知他所言不虚,事实上,要是有人被这种虫子咬了,基本没人肯以自己的血诱出蛊虫。可付流景这么做了,那个贪生怕死只图逍遥一世的人为了救自己这样做了,长陵忽然间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

付流景连连叹气,自顾自地低喃道:“反正你常年征战,总归就是要战死沙场的,我不一样啊,我可是立志要踏遍大好河山、看遍天下美人的,这敢情好,今后你上阵杀敌冲前锋,我得紧跟着你免得超出百丈我就死了;你去查探敌情飞檐走壁,我在屋檐下跟着你跑……”

“那你何必救我?”

付流景没料到她会如此发问:“啊?”

“你明知此蛊特性,方才在救我之时就应当思量清楚,现在后悔,又有何用?”

付流景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看你要自残……”

“我有没有右臂,与你何干?”长陵想不明白,“付公子,你眼中素来既无功名利禄,也未见得心系黎民百姓,何故要为了一条手臂,自断前程?”

付流景愣了又愣,挠了挠头,含糊地说:“哪……你我关系虽然普通,但毕竟也是几年的老相识了,尽管回回都是你硬把我抓去军营,但也算护我周全……我这个人吧,智慧虽有、相貌虽好、朋友虽多,但……”

“但?”

他一拍脑袋:“也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啊!若再多给我点时间权衡一下,我是决计不可能做这傻事的!”

付流景说完这句话,已做好了被招呼一拳的准备,但他转眸看向长陵,见她注视着自己,仿佛在认真地等着答案。她看去虽然霸道,眼眸却莹亮如雪,这种充斥着矛盾集于同一人之身,叫他心下莫名其妙地慌了起来,后头的话反倒有些侃不出了。

长陵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不愿回答,正待起身,突然听到他说:“好啦,就算是再多给一炷香,一日,我仍会选择这样救你的。”

长陵诧异地回过头。他又说:“刚刚骗你的,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哪有什么朋友,算来算去这些年肯陪我喝酒的人,也只有你了……所以……”

付流景墨色的碎发被风吹乱,少了几分书卷气,却添了一丝不羁:“所以啊,你有没有右臂,当然和我有关。”

不知为何,这番话犹如一股暖流润色无声地渗到她心里某一处,一时令她有些无所适从,付流景颇有些不自然地伸了个懒腰,大抵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换个话题道:“可惜啊,若你是个女子就好了。”

“为何?”

“你想啊,不论眼下战事如何,今后咱们总要娶妻生子的吧,但咱们这且不提上茅房沐浴那些了,他日你洞房花烛我还得守在隔壁,你说,这叫我们的娘子情何以堪?但你要是女人就不一样了,我把你娶过门,朝同食,夜同寝,真有一日你死了,我为你殉情那也心甘情愿。”

长陵闻言微微一笑,付流景看得莫名:“你又笑话我什么?”

“自古以来有多少知己兄弟肝胆相照,肯为一诺赴汤蹈火,同生共死也不见得非要是儿女情长,再说姻缘讲求情投意合,若我是女子,你非当真倾心,岂能因一只蛊虫勉强?”

“说笑罢了,你这个人也忒认真了,”付流景道,“所以你是在暗示……我们可以结拜为兄弟?”

长陵施施然站起了身:“你若不愿,那便算了。”

“你哪只眼睛听到我说不愿意了?”

付流景当即跪直了身,抬指并拢,遥望远方重峦高耸入云,一字一句道:“皇天在上,我付流景与越长陵结为生死兄弟,今后福祸相依,患难相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神天鉴察,报应昭彰!”

长陵心中百转千回。

世人皆知付流景玩世不恭,生逢乱世却不会一招半式,能侥幸活下来实在是祖坟冒青烟。可要说他当真没有一点手腕,长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她深知此人不可捉摸,她的面具遮的是脸上的胎记,而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所要隐藏的,又是什么呢?

她看不懂,看不透,但听他说要与自己同生共死。

她撩开长袍,跪地道:“今日我越长陵与付流景结为异性兄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天地为盟,实鉴此心,若违此义,天人共诛。”

残阳如血,漫山镶金如披蝉翼,两人誓言飘荡在十字崖的上空,却又不知,天地者,是梦是醒,是否真能感知。

漫天星斗,像无数银珠,散落在墨色玉盘之上。

待他们星行夜归,付流景赶熬出解药喂越长盛服下,长陵守在兄长的榻边,不知几时睡去,等天色微亮,她惺忪地睁开眼,发现长盛靠坐在枕垫上,朝着自己微微而笑。

离枯草的毒解了,众人皆是如释负重。

长陵怕长盛担心,还未说出蛊虫之事,这几日付流景忙着照料长盛的病情,与长陵共进共出,也未有人觉出不妥。反是长盛心细如发,觉得他们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待付流景熟睡,拉着长陵详问了一番,才得知事情原委,难免震惊不已。

唯有在长盛跟前,长陵才会褪下伪装,流露出些许俏皮之态,她吐了吐舌说:“付流景查过书了,倒也未有那么惊险,这蛊虫分开个一日两日的,也不会有大碍的。大哥不是赏识他吗?能留下他为越家献策,何愁大业不成?”

“我不是说这个。”长盛叹了口气道,“两年前,付流景在茂竹林被高手所伤,是一位姑娘救了他,这一年多来,他为了寻那姑娘带着她的画像踏遍江南,此事誰人不晓?”

他见长陵神色黯然,问道:“事已至此,你何不告诉他助他死里逃生之人正是……”

“对他而言,救他性命的,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长陵摇了摇头,“不是我。”

“妹妹……”

长陵摘下自己的银色面具,眼角边的印记红如焰火:“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那姑娘根本就易了容,揭开人皮面具后是如此模样吗?”

长盛握住她的肩,道:“长陵,你这样想,不只是看轻了你自己,更是看轻了他。”

见长陵垂眸不语,长盛歪着头揉了揉她的发:“是,我妹妹可是桀骜不驯的越长陵,怎么能够放下身段,去惦念那些小情小爱呢?”

长陵恼怒地拍开长盛的手:“大哥。”

“别躲着。”长盛微微笑道,“世上憾事太多,能说之时就该及时说,别等想说之时说不了,再去后悔。”

长盛的一席话令长陵陷入了沉思,以至于她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月色如流水,透过窗照进房里,将床帘点缀得斑驳陆离。

长陵睡不着,索性起了身,也不系发,披了个大氅出帐透透气。

她漫无目的地走到河边,本想看看结的冰是否开始融化,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一块大石边,正是她几日未见的王珣。

这个孩子……她险些把他忘了。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王珣回过身,见长陵站在自己的身后,整个人徒然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先问你的。”长陵毫不客气地挨着他坐下,王珣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挪,却不回答她,长陵不以为意,看他双手埋在绒绒的袖子里,耳朵冻得通红,“你那个忠仆呢?”

王珣仍然不答话,长陵眉头微皱,她在军中为将,为树立威信才故作孤傲,难得见到个孩子想逗弄一番,哪知这孩子如此老成,实在没劲。王珣沉默了片刻,问:“你为何不杀了我?”

长陵知道他指的是那日温泉之事,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不担心我泄密吗?”

“你泄密了?”

“没。”

“那便是了,”她道,“我越长陵恩怨分明,你若走漏风声,我再杀你不迟,你若守秘,我何必枉杀无辜?”

王珣完全怔住,道:“既有威胁,自当防患于未然,一时仁慈,只会招来无穷后患。”

这下轮到长陵一头雾水了:“你是在劝我杀你?”

“你要杀,动手便是。”

长陵看这稚嫩的娃娃脸,忍不住仰头大笑。王珣不明白她笑什么,刚转过头,刹那喉间一紧,脖子被长陵伸手箍住,他只觉得胸腔吸不到空气,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整个人轻飘飘的被提起来,耳畔传来她的声音:“你以为我不敢吗?”

感到她指尖的力度愈勒愈紧,王珣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隐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揪着什么,正当他准备用劲,颈上却忽然一轻,身子重重地摔落在地,握在手心的物什已被长陵抢了去。

长陵当然不想杀人,她方才见王珣坐在身侧,头顶上有飞虫也不去驱赶,心中起了疑心,又看他出言激怒自己,更怀疑他手中藏了暗器,哪知夺来一瞧,竟只是一枚打火石。

长陵脑中闪过一种念头,她掀开王珣层层衣裳,等看到他里衣乃至腰腹都裹满层层药包时,整个人蓦地呆住:“你混入越家大营,从一开始就是要和我同归于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