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虫子的夏天

包利民

素材素用：破茧成蝶是一个充满痛苦和挣扎，又充满希望的过程。而我们之所以那么努力、辛苦、用力地去生活，就是为了换来夏天的纷飞与歌唱，为了迎接全新的自己。

一条虫子慢慢地爬过我的童年，停留在我心底永远绽放着的夏天。

在南边菜园的无数绿叶之间，它就隐于其中，或花间，或叶下，或墙角的泥缝里。那是一条灰褐色的虫，身体略扁，不算很长，与其他的虫子很不一样。似乎每一条虫子都是单独行动，它们很少成群结队，默默地爬行于红绿丛中。

我发现它时，它正努力地沿着土墙向上爬，仿佛墙头上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它。我本想用土块将它打死，可是看它爬得辛苦，便暂时放弃了那份厌恶。终于，它攀上了墙头，而墙头的短栅上，正立着几只白色的蝴蝶。它就保持着一个向上爬的姿势，将头探出，似是在看着那几只蝴蝶。这一幕很是让我动容，便彻底散去了想消灭它的想法。

我知道蝴蝶是虫子变成的，也曾观察过一条虫子变成蝴蝶的过程。也许，这条丑陋的虫子也会有轻盈而飞的一日，要不，它怎么会那样费力地爬上墙头，只为看那几只蝴蝶？就像凝望着自己的来世，或许会有憧憬支撑着它现在的生活。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这样想着。

那以后，在园子里，我总是想再看到它。可是，这个大大的园子之于它，就像一个永远也探索不完的世界，我很难想象它会藏身于何处。满园那么多的虫子，独独那条极丑的，却是让我心有所怀。

好多天之后，终于再次相遇，依然是在土墙之上。只是它所伏之处，头顶的短栅上已无蝴蝶停留，它却依然伏在那里，不知疲倦般。我仰头看，许多只蝴蝶在园子的上空飞舞，却没有一只在它面前停驻。可它并没有下来，它的身体明显长大了许多，长出了一些看起来很恐怖的绒毛。终于，有一只蝴蝶在短栅上极短暂地落了一下，便翩然而去。又过了好一会儿，虫子终于向下爬了。我目送着它回到地面，消失在墙角的草丛里。

有一次看到它时，我叫来姐姐，问姐姐它能不能变成蝴蝶。姐姐仔细观察了一下，很肯定地说，能，那种花蝴蝶就是它变成的！从此，我也在心里充满了希望，想看看如此难看的虫子是怎样变成那一朵会飞的花儿。

夏天深的时候，园子里的许多虫子都已经飞翔了。又是许久没见到那条虫子，我看着那些飞舞着的蝶蝶，努力想从灿烂的一些中找出它的影子，却是毫无所得。有一个上午，我在园子里寻遍了角角落落，它就像凭空消失般，没有一点痕迹。

最后一次邂逅却已是在夏天快结束的时候。當时我正在园子里摘一些成熟的菇娘儿，便忽然在墙角看到了它。它的颜色变得很深，就像泥土的颜色，伏在那里很难发现，僵然不动。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惊喜，这是变蝴蝶前的征兆，先是不动，然后身体里鼓起，最后裂开，钻出一只蝴蝶。我一时忘记了别的事，专心地看着它，它一动不动。许久，我怀疑它死了，便用树枝轻轻地碰触了一下，它的身体微微地抖动了一下，我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直看到太阳西下，它也再无动静。过了一夜，再去看，它依然在那里，还是昨天的姿势。我知道它死了，再也没有一双翅膀带着它去飞舞，它的生命和夏天一起结束了。小小的心中涌起莫名的伤感，当多年后许多梦想破碎，我总会想起它，爬上墙头仰望的样子。

一条虫子伏在我的希望里，身体里在挣扎，面前是如花飞舞的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