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淡抹或素颜，不离形象是根本

吴少华

【摘要】青年学生是诗的年龄，是最有诗情的人群。“你们浑身的朝气和创造力，能生成格外新鲜和丰富多彩的形象。愿你们翱翔于诗的国度，享受诗歌的盛宴，并成为诗歌的创造者”。

【关键词】中国诗歌;抒情艺术;现代诗歌

【中图分类号】G633 【文献标识码】A

诗歌总是要抒情的，诗歌的情感载体是形象。“床前明月光”是李白思乡的载体，“杨柳岸晓风残月”是柳永缠绵难舍的爱情载体，那只“用喑哑的喉咙歌唱”的鸟儿是艾青对祖国赤诚忠诚与爱恋的情感载体，那一条“衔着玫瑰的蛇”是冯至寂寞相思的载体。不管是《诗经》《离骚》、是唐诗宋词、是其他古典诗词还是现代诗歌，莫不以形象为载体抒发感情。即使是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素颜诗，我们也可以看见一个孤独寂寞、捶胸顿足、恨知音难觅的落魄志士形象。抒情的方式有很多，有直接胸臆，有借物抒情，有借景抒情，有借古讽今，有反语讽喻等等，浓妆淡抹，千差万别。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离形象。诗歌是借形象来抒发感情的。

《诗经》时代，人们就创造了用比兴手法言事抒情的方式。《关雎》是《诗经》的开卷首篇，是广为流传直至今天的一首情诗。它细致生动而坦诚直率地描述男主人公邂逅一位温柔优雅的淑女之后的一见钟情、暗恋、追求和设想如何共享欢乐等复杂的恋爱心理。诗人借助“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引出男主人公看到窈窕淑女、顿生爱意、认准这位美丽姑娘就是理想的配偶的爱情心理。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形象地表现他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甚至做梦都在思念姑娘的心理。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眷恋，这种心烦意乱，都是通过比兴和男子的本身的形象刻画表现出来的。

而屈子那滿腔的爱国情怀，那坚贞的气节，那不屈的魂灵，那“世人皆醉而我独醒”“世人皆浊而我独清”的痛苦和孤愤，都是通过他笔下的种种形象来表现的：有人的形象，“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有神的形象，“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有物象，“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匊芳椒兮成堂”;有景象，“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众多的形象，或比喻小人的诬陷，或象征自己的高洁，或衬托人物，或烘托心情。总之，屈子的诗歌以众多的芬芳馥郁的香草、美丽多情的神灵等形象，充分表达了自己对楚国的忠诚，对正义的坚守。

两汉民歌《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它更是以想象的奇幻形象，淋漓尽致地倾泻出忠贞不渝的爱情誓言。它说：“上天呀！我渴望与你相知相惜，长存此心，永不褪减。除非巍巍群山消逝不见，除非滔滔江水干涸枯竭。除非凛凛寒冬雷声翻滚，除非炎炎酷暑白雪纷飞，除非天地相交聚合连接成一体，直到这样的事情全都发生，我才能把对你的情意抛弃！”这“山无棱，江水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的形象，就是诗人爱情的载体。

李白的诗，也是用形象来渲染情感的范本。“床前明月光”就是李白思乡的载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离人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天空的云并非满天白云，原本就只是“孤云”无伴，偏偏还悠闲地慢慢地飘离。它们都似乎有灵性，不愿与诗人为伴，远离诗人而去，只留下一个阔大茫茫的空间，诗人坐在这样的空间之中，更显孤独和渺小。这种生动形象的写法，给读者以联想：李白坐在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眼看着众鸟、孤云渐渐飞去，只剩下自己独对敬亭山，勾画出他“独坐”出神的形象。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诗人用浪漫主义手法，将敬亭山人格化、个性化。表面看来，是写了诗人与敬亭山相对而视，脉脉含情。实际上，诗人愈是写山的“有情”，愈是表现出人的“无情”;而他那横遭冷遇、寂寞凄凉的处境，也就在这静谧的场面中透露出来了。寂寞孤独、惆怅无奈之情隐含在浓妆艳抹之中。

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以想象的天姥山形象，对比反衬现实，抒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心志。他的《蜀道难》，极尽想象夸张之能事，塑造了一座高大巍峨、奇险无比、强盗出没的天姥山的形象，暗示蜀地的凶险，讽谏朝廷“所守或非亲，化为狼与豺”的可怕后果。

作为“诗圣”“诗使”的杜甫，难道不是塑造形象的高手？“三吏三别”不是一个个鲜活的形象的组合吗？“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月夜》）多么动人的形象，多么炽烈的思念。杜甫没有直接抒发对妻子的关切，而是借助想象，塑造妻子正在月下独自望月怀远。拳拳思念，都在这感人的形象之中。“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沉雄壮阔的景物形象，衬托出诗人多么寥廓的襟怀！可是，这样一位立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天才，却落魄至此！悲壮的景物形象与孤寂苍凉的人物形象浓墨重彩地泼出了满纸的无奈与悲伤。“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你看不到鲜明的形象在说话吗？

现代诗歌也是如此。郭沫若借一条天狗来表达自己改造世界的理想;借“天上的街市”来表达对理想世界的追求;用“凤凰涅槃”来表达对祖国在烈火中重生的美好愿望。

艾青说：“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要用我沙哑的喉咙歌 唱，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诗人对祖国的无限深情，都转化到这一只至死也要为土地歌唱的青鸟身上！这是震撼心灵的情感，这也是形象的魅力！

舒婷的爱情诗《致橡树》，我特别喜欢。你来看诗中的形象：攀缘的凌霄花、痴情的鸟儿、泉源、险峰。这些是诗人用来与“木棉”作比的形象。中心形象是“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橡树）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也相 触在云里……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这些形象，生动地表达了诗人的爱情观：不依赖，不攀附;不一味地付出，要独立，要追求自我价值;要共同承担生活的风雨，共同享受生活的美好;不仅要爱这个人，还要热爱彼此赖以生存的事业、家庭等一切（“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她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也是借助一连串的形象，比喻不同时期的祖国的形象，表现祖国所经受的磨难，以及自己对多灾多难的祖国的深沉的爱恋。

闻一多先生有一首抒发丧女之痛的悼亡诗《也许——葬歌》：“也许你真是哭得太累，也许你要睡一睡，那么叫夜鹰不要咳嗽，蛙不要号，蝙蝠不要飞。不许阳光拨你的眼帘，不许清风刷上你的眉，无论谁都不能惊醒你，撑一伞松荫庇护你睡。也许你听这蚯蚓翻泥，听这小草的根须吸水，也许你听这般的音乐，比那咒骂的人声更美。那么你先把眼皮闭紧，我就让你睡，我让你睡，我把黄土轻轻盖着你，我叫纸钱儿缓缓地飞。”诗人没有呼天抢地哀号，而是借助想象，想象女儿因为哭累了，所以睡着了。在此基础上，诗人叫夜鹰、青蛙、蝙蝠、阳光、清风都不准干扰女儿睡觉，他把丧女之痛，全变成了对沉睡的女儿的无限关怀和爱护，他不仅要消除一切影响女儿睡眠的因素，还要努力營造更好的睡眠条件，所以“撑一伞松荫庇护你睡”。诗人还想象女儿沉睡是因为“也许你听这蚯蚓翻泥，听小草的根须吸水，比听这咒骂的人声更美”。这些形象天真无邪地捧出了诗人对女儿的一片爱心，同时也表现出诗人对现实社会的不满，不愿女儿承受这黑暗社会的痛苦。诗人始终没有直接抒发丧女之伤痛，而是借助形象，更含蓄深沉地表达出他的哀伤与无奈。

诗歌是用形象来说话的。

要么像叙事诗那样塑造人物形象，通过人物形象表达思想，例如《孔雀东南飞》《木兰诗》等。

要么是托物言志，借助形象来表达自己的某种思想感情。例如《陋室铭》，通过陋室的形象，表达自己淡泊宁静、不随波逐流、静等时机的心志。例如《石灰吟》《竹石》，借石灰，借乱石中的竹子形象，抒发自己坚贞不屈的品格追求。屈原以各种香花异草，象征自己高洁的情操。

要么借景物形象抒情，苏轼借赤壁矶“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豪壮之景物形象，抒发仰慕英雄、渴望建功立业的内心世界;刘禹锡借排云而上的“晴空一鹤”，抒写乐观豁达的诗情; 杜甫以黄四娘家压枝低的千朵万朵满溪春花、时时飞舞流连不去的蝴蝶、恰恰啼鸣的自在娇莺，传达出自己在饱经离乱之后，在西郊浣花溪畔建成草堂，暂时有了安身处所的愉快心情。徐志摩借天上的云彩、溪畔的新柳、软泥上的青荇、榆阴下的一潭等康桥景物，抒写自己对剑桥大学的热爱和眷恋。

诗歌是文学殿堂里最美的钻石，她的凝练精粹常常让我们望而却步。其实，懂得了诗歌用形象来表情达意的共性，抓住诗歌的形象内核，我们就可以泡开诗中那或浓或淡或素颜的情味，感受诗歌的魅力。明白了诗歌的实质，我们也可以学着写诗了。

青年学生是诗的年龄，是最有诗情的人群，你们浑身的朝气和创造力，能生成格外新鲜和丰富多彩的形象。愿你们翱翔于诗的国度，享受诗歌的盛宴，并成为诗歌的创造者。

（编辑：龙贤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