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春深
2019-06-09千山晚照
千山晚照
港岛第一美人的称号听上去光鲜亮丽,可她偏偏选择去爱沈迟宗,爱这个多疑且不会爱的男人。他薄情寡义,步步算计。
虚情与假意,背叛与真心,且看这一场精心编织的棋局里,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一章
沈迟宗家世显赫,祖传的基业在港岛一家独大已经超过百年,旗下投资无数,却极少有人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替沈迟宗抛头露面的,是港岛第一美人唐潇。
唐潇指尖的香烟火光明灭,她在晦暗的灯下饶有趣味地看着手中的报纸,笑道:“这张照片不知道是哪家的记者拍的,拍得不错。”
“我不喜欢女人抽烟。”
沈迟宗伸手夺了唐潇指间的烟,他看了眼唐潇正在看的报纸,上面的女人一身纯黑高定礼服,红唇描得红艳,但沈迟宗还是觉得,照片里的唐潇并不如她本人好看。
唐潇耸了耸肩。
沈迟宗吸了口唐潇抽剩的那半支烟,道:“过几日你去趟瑞士银行,去看看之前的投资,该处理的就处理掉。”
沈迟宗的洁癖十分严重,却极其自然地抽着唐潇抽剩的香烟。唐潇抬头看了他一眼,答应了。
等她从瑞士回来,沈迟宗正在港岛最高的旋转餐厅等她。包了场的餐厅只有钢琴演奏的声音,沈迟宗坐在窗边,窗外处处霓虹,有人正在放烟花,绚烂的烟火炸开,看上去竟有几分旖旎浪漫。
唐潇愣了刹那,随即快步走到沈迟宗的面前坐下,侍应生上来倒了红酒。
唐潇不爱喝红酒,她重新点了可乐,不伦不类地倒在高脚杯里。
沈迟宗终于开了口:“你二十四岁了,唐潇。”沈迟宗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唐潇不明白沈迟宗的意思,便干喝可乐不说话。沈迟宗继续道:“郑文跟我说,他想娶你。”郑文是沈迟宗在英国读书时的同学,是土生土长的英国华裔,郑家生意都在英国,也是沈迟宗为数不多较为亲密的朋友。
唐潇端着可乐的手不明显地抖了抖,她坐直了身体,抬头看向沈迟宗,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迟宗的姿态非常放松,与紧绷着身体的唐潇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微微地笑了起来,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没打算把你留在我身边困一辈子。再说了,郑家就郑文一个独子,郑文的品行也说得过去,你嫁过去,不会受罪。” 唐潇不再说话,沈迟宗平静地注视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些什么。唐潇偏过头去看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喧嚣热闹,可她只觉得冷。
这么多年唐潇一直跟着沈迟宗,可直到现在,她也不敢说自己能摸清沈迟宗的心思。
沈迟宗的上位史在整个港岛无人不知,本来的沈家的产业没打算交给他,可他偏偏自己杀出条血路来。他一点儿点儿地吞噬着沈家的财富与权力,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站在了整个港岛食物链的顶端。
沈迟宗待唐潇很好,如果拿一个情人的标准来要求沈迟宗,那他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唐潇想要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还是某个具有特别意义的小玩意儿,沈迟宗都一定能让那个东西出现在她眼前。她还记得自己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她开玩笑说想要某辆全球限量发行的跑车,没过多久,那辆极其昂贵的跑车钥匙就出现在了唐潇的桌上。
唐潇总是在试探,她常常会跟沈迟宗提些娇纵任性的要求。二十一岁时,她突然迷上一个英国歌手克里斯托弗,几番纠缠要沈迟宗和她一起去看他的演唱,沈迟宗自然不可能和她一起挤在人群中,他花钱请克里斯托弗来港岛表演,观众却只有沈迟宗和唐潇。这件事在港岛轰动一时,除去羡慕唐潇的,沈迟宗被人私下议论说,若是他再这么惯着唐潇,总有一天会变成烽火戏诸侯的昏庸君王。沈迟宗并不在意他人的议论,他陪着唐潇看完整场演唱会,然后问唐潇道:“开心吗?”
似乎只要唐潇开心,一切的付出皆是值得。后来许多类似的事情,沈迟宗都毫无底线般地满足着唐潇,唐潇试探不到他的底线在哪里,然而她也一点儿点儿地沉沦在沈迟宗对她的纵容中。
若不是喜欢不是爱,这娇惯与纵容为何会毫无底线?
除了和沈迟宗关系极密切的人,其他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唐潇和沈迟宗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可唐潇心里清楚,沈迟宗从始至终都把握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这距离让唐潇离他很近很近,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穿越的纱——无论她如何试探,沈遲宗从未说过喜欢她。
美好的假象绚丽如肥皂气泡上的流光溢彩,沈迟宗终于戳破了它,他想让她走了。
可她不想走,哪怕最后落得惨淡收场,她也想跟着沈迟宗。
港岛第一美人,沈迟宗的左膀右臂,这些称号说起来风光无限,整个港岛有那么多的名流富商只盼能见到美人一面,可唐潇这么多年从未看过别人一眼,她只喜欢过一个人,就是沈迟宗。
第二章
唐潇十五岁入沈家,那个时候的唐潇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她被欠了沈家钱的父亲送到沈家来以工抵债。沈迟宗那年二十二岁,刚从英国回来,同行的还有来港岛闲逛的郑文,他看见唐潇,便撺掇沈迟宗从他父亲那里把唐潇要过来。
唐潇瘦瘦小小的,白净文弱,在沈家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沈迟宗打量着唐潇,却见唐潇毫不怯懦反盯着他,他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去他父亲那里,要来了唐潇。
唐潇住的是用人的房间,离沈迟宗的房间不远。沈迟宗虽然要了她来,却从未对她说过一句话,直到半年后,沈迟宗带唐潇出去射击,靶子却是一只怀孕受伤,流着泪的母鹿。
唐潇肝胆俱裂,哭得声嘶力竭,沈迟宗却面无表情,紧紧地把着唐潇的手,替她扣动了扳机。
唐潇做了很久的噩梦,梦里有小时候父亲的毒打,有冷硬的枪声,有一地的鲜血和流泪的眼睛,然而梦到最后,只剩下沈迟宗握着她的手传递过来的温度和触感。
唐潇不愿意沾染这些事情,可沈迟宗带她去了沈家投资的一个夜场,里面莺莺燕燕、纸醉金迷。沈迟宗说:“你的价值如果不想体现在这种地方,就听话一点儿。”
沈迟宗狠厉且沉稳。旁人根本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唐潇和沈迟宗一点儿点儿地被绑在了一起,她看着他一步步地向上爬,看着他的心思越来越深沉,而她就是沈迟宗形影不离的刀。
当年的小女孩如今艳绝港岛,没有人不知道唐潇的美,更没有人不知道唐潇的狠,她是港岛第一美人,更是外号毒蛇的美人。
如今唐潇二十四岁,沈迟宗已经三十一了,她还是被沈迟宗带在身邊。
那天拒绝了沈迟宗让她嫁去英国的提议,沈迟宗便也没再提,只是郑文最近似乎很闲,从英国跑来港岛,跟在唐潇身后,像个风流阔少,整日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唐潇烦不胜烦,她不像郑文那么闲,沈迟宗交给她的工作不少,她几乎日日到了凌晨才能睡觉。
郑文说:“这么拼命做什么,你这种美人,就应该在家里养尊处优地待着,怎么能成日里替他处理生意上的那些破事?”
沈迟宗也在,他笑着看唐潇,并不说话。唐潇翻了个白眼,从桌上拎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迟宗和郑文一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郑文道:“她不愿意跟我去英国?”
“是啊。”沈迟宗的食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着,笑意一点儿点儿地淡了下来,声音里听不出感情,“我本来是想放她一条生路,让她走的。”
第三章
唐潇这些年替沈迟宗抛头露面,遭人暗算不是一次两次,但这次的意外出得她毫无防备,数辆车同时夹击,若不是沈家人就在附近,她可能真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受了伤,让人把自己送回沈家大宅,打电话叫了私人医生,过了一会儿,医生和沈迟宗一起到了。
沈迟宗问她:“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唐潇点了点头,咬着牙让医生替她一点儿点儿地脱去身上的裙子,赤裸的身体毫不避讳地坦露在沈迟宗的眼前,伤口的血在白皙如玉的身体上,分外刺眼。
沈迟宗皱起眉,脸色非常难看,他刚起身要走,唐潇却闪电般地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他。
冷汗顺着唐潇的额头缓缓向下淌,唐潇说:“你要去找那些人?一会儿再去吧,你先陪陪我,好不好?”
等医生处理好伤口离开后,周遭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唐潇因为剧痛而发出的轻微呻吟。
沈迟宗低头看了一眼还紧紧抓着自己的唐潇的手,十指修长,酒红色的指甲像极了鲜血,此时它们正死死地扣住他的手,几乎陷进他的手背里。
唐潇忍着痛,伸手抱住了沈迟宗的腰。
沈迟宗摸了摸她的头顶,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伤了唐潇,这让沈迟宗很是暴躁。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出这么温情的动作,刹那之间唐潇整个人都仿佛触电一样僵住了。闷闷的声音从沈迟宗的怀里传了出来,唐潇说:“我一直想问你,我如果真的嫁去了英国,你会难受吗?”
在一片沉静里,她不出意料地没有等到沈迟宗的回答,她只有死死地抱着他,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
如果没有受伤,她没胆量这么做。
“你会结婚吗?”唐潇又问,“如果你结婚,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花容月貌?门当户对?”
沈迟宗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的心情随着唐潇的问题一点儿点儿地平静下来,声音像是蛊惑着唐潇继续往下说一样,他说:“你觉得呢?”
唐潇自然不敢随便评论,她心底一声声地在喊着喜欢,在诉说着这些年对沈迟宗的痴迷,可她半点儿也不敢说出口。
唐潇受伤之后,生意上的事沈迟宗便自己亲自去处理,港岛上的人也终于见识了沈迟宗比唐潇更狠厉的手段,那日射伤唐潇的人,被沈迟宗亲手处理了。
沈迟宗放了话,若是谁再敢碰唐潇,沈家就是追遍天涯海角,也定要让对方十倍奉还。
这在整个港岛公开的威胁像极了最狠戾的情话,沈迟宗权势惊人,样貌也俊朗,无数豪门千金羡慕着唐潇的好命,唐潇本人却没有什么波动,她知道这是沈迟宗的权威被挑战和占有欲再次发作的结果,这和爱显然扯不上什么关系。
唐潇的伤养好了大半后,去了趟宝莲寺,她在佛前叩首祈求,又花重金求了平安符,这才安心回了沈宅。
她还在沈家的别墅里住着,早上在沈迟宗出门前叫住了他,亲手把那个灵符放在他的手里。
沈迟宗笑了,道:“你受了伤,反而跑去为我求平安符?”
唐潇着迷似的看着沈迟宗脸上硬朗英俊的线条,她踮起脚轻轻地在沈迟宗的侧脸落下一个吻,然后笑着对沈迟宗说了再见。
等沈迟宗的车驶出院门,她打开手机,上面的信息只有四个字。
“时间到了。”
第四章
唐潇极隐蔽地从租车行租了辆车,顺着西郊的盘山公路一路向上,下车后她被人迎进一幢别墅。数个小时后,唐潇又从别墅里出来了,她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迅速进了自己的车,又开回了市区。
然而,她所有的行踪都变成照片放在了沈迟宗的桌子上,沈迟宗一张一张地看着那些照片,上面的唐潇神情冷漠且警惕,很像电影里的独行杀手。
沈迟宗用烟头在照片中唐潇的脸上烫出一个黑色的洞。
他始终记得初见唐潇时她稚嫩柔弱却不怯懦的样子,这些年唐潇跟着他,从小美人长成大美人,他一点一滴地见证着唐潇的成长,就像见证自己最成功的作品。
沈迟宗这个人天性冷漠、缺少感情,却对唐潇有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
唐潇十八岁的时候,沈迟宗的堂哥仗着自己的父亲是沈家长子,便不把沈迟宗当回事,肆无忌惮地轻薄唐潇。沈迟宗拿着祖父的拐杖,将他的堂哥打得险些丢了性命,后来他被罚着跪了三天祠堂,滴水未进,却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他说:“谁敢碰唐潇,要么他死,要么我死。”
没有人拿毫无背景的唐潇当回事,但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地忌惮狠起来不要命的沈迟宗。
后来便没有人把主意打在唐潇的身上。
唐潇二十岁的时候,被星探看中,问她要不要参加选秀。那时候唐潇爱凑热闹,便不经沈迟宗同意就去了。沈迟宗在电视里看见唐潇一身比基尼站在台上,主持人声音聒噪,说唐潇是当之无愧的港岛第一美人。
沈迟宗关了电视。
等再次见到唐潇的时候,他对唐潇说,如果她再穿成那个样子抛头露面,他就一辈子把她关起来,不会再有一个人能看见她。
唐瀟是属于沈迟宗的。
唐潇这些年追求者无数,沈迟宗一概冷眼旁观,但若真看唐潇也动了心思,那个追求者便会彻底不见踪影。
唐潇知道是沈迟宗做的,其实她也没打算怎么样,就是想看看,若是她真去谈了恋爱,沈迟宗会是什么反应。
沈迟宗表现得很像吃醋。
唐潇也曾幻想过,沈迟宗会不会喜欢自己,可暗示过很多次后她才发现,沈迟宗对她的感情似乎只有占有,他并不会去爱一个人。
但沈迟宗看得出来,唐潇是有些喜欢他的。
沈迟宗的母亲曾是港岛颇有名望的富商独女,沈迟宗的父亲娶她,本就是为了她的财富。后来沈迟宗的母亲意外身亡,巨额遗产落在他父亲手里,他没在自己父亲脸上看到难过,只看到了得偿所愿。
他恨他的父亲,恨沈家的所有人。他一路向前、向上,将所有人踩在脚下,这一路披荆斩棘地走来,他的身后始终跟着唐潇。
但沈迟宗不相信爱情,不相信萍水相逢的男女会有毫无利益纠葛的感情。
他也不相信唐潇。
第五章
沈进文再一次约唐潇见面,是两个月后。
唐潇脸上的墨镜未摘,她的神情透着些许不耐烦,但又隐忍着没有发作。
“您最近找我的次数也太频繁了,再这样下去,沈迟宗迟早要怀疑到我头上。”
沈进文已经年过古稀,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弥勒佛,一片和气。他笑道:“岁月不饶人啊,我已经等不起了。”
沈进文是沈迟宗的伯父,他的儿子就是当年轻薄唐潇,险些被沈迟宗打死的堂哥,沈家的长子,沈家原本是该他来继承的。
让沈进文没想到的是沈迟宗却带着一腔怨恨与欲望,一路爬上了沈家的主位。
沈进文继续道:“等彻底除掉了沈迟宗,沈家产业名正言顺地到了我手里,我就送你和你母亲离开港岛,永远也不会有人找得到你们。”
唐潇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离开前,她道:“希望您能守信。”
晚上回到沈家别墅,沈迟宗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抬起头看了唐潇一眼,问:“下午在公司看到你出去了一趟,去哪里了?”
唐潇换了棉拖鞋,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道:“突然想吃隔壁街的肉松塔,就去买了,我还带回来了几个,你要吃吗?”
沈迟宗自然不吃,唐潇便端着牛奶蜷缩成一团,窝在沙发上。
沈迟宗突然伸手握住了唐潇白皙光裸的脚踝,然后顺着她的小腿一路向上。
唐潇不明所以地看着沈迟宗的动作,喝完奶的嘴角还有乳白色的奶沫,沈迟宗揽住唐潇的腰,一把将她抱进了自己怀里。
和沈迟宗认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近她。她一时恍惚,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婆娑的树影,任凭沈迟宗低下头,亲去自己嘴角的牛奶。
沈迟宗说:“我的父亲背叛了我的母亲,我背叛了我的父亲,我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在经历背叛。”
唐潇安分地坐在沈迟宗的怀里,没有说话。
“我讨厌背叛。”沈迟宗接着说,“唐潇,你会背叛我吗?”
空荡安静的别墅里只有沈迟宗和唐潇交错的呼吸声,他深灰色的瞳孔里倒影出唐潇的模样,唐潇抬头看着沈迟宗的眼睛,像是在看一汪足以溺毙她的温泉。
她轻声道:“不会。”
沈迟宗在她的额间亲了亲,他们两人的身影就像世界末日前抵死缠绵的情人,他柔声道:“真的吗?”
唐潇将头靠在沈迟宗的胸前,认真地听着他的心跳,漫无边际地想起了很多事情。
唐潇的父亲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赌博成瘾,唐潇全靠着母亲照料长大,她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她本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学习,快些长大,就可以带母亲逃离那个家,可一切都毁在她的父亲拿她抵债的那一天。
沈进文带她进了沈家,他要她好好听话,不然她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她的母亲。
后来,沈迟宗带走了她。
那些年,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沈迟宗,沈迟宗不体贴也不温柔,但他教会了她如何活下去。
唐潇低下头轻轻地笑了笑,说:“当然是真的。”
沈迟宗后来没有再提起那天别墅中的拥抱缠绵,唐潇也没有去问他的反常,但她清楚地感觉到,他对她已经起了疑心。
可沈迟宗的态度并没有分毫改变,唐潇生日的时候,沈迟宗甚至还为她办了一场盛大又奢华的晚宴。
这场名流云集的晚宴沈迟宗没有露面,他一直站在顶层的栏杆处,手里端着香槟,看向一层大厅中的唐潇。
唐潇不过轻施薄粉,就已经惹了无数目光,她在人群中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沈迟宗一直看着她,目不转睛,仿佛眼前的每一瞬都弥足珍贵。他的眼神和往日的冷淡完全不同,目光里承载着极其厚重却又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等到宴会结束,人群散去,唐潇喝了不少酒,面色潮红,她站在楼下仰起头,和沈迟宗的目光融在一处。
她突然道:“我爱你。”
沈迟宗只看到了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却看不懂内容。他看着唐潇又笑又哭地从楼下提着晚礼服的裙摆踉踉跄跄地一路向上,直到她站在他的面前,问:“沈迟宗,你为什么不下去?”
沈迟宗笑了笑,说:“你喝醉了。”
唐潇固执地摇了摇头,她突然拉起沈迟宗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让他感受她的心跳。
“你感受到了吗?”唐潇笑嘻嘻地说,她的动作因为醉酒而变得迟缓且混乱,“只要我的心还在跳,我就会爱你。”
触手滑腻的皮肤就像让人迷途难返的森林,沈迟宗被烫了似的收回了手,他看着唐潇醉眼里浓稠一片的深情,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唐潇说:“这一生我都会陪着你,无论你爱我或者不爱我,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第六章
沈进文在三月的最后一天,要唐潇去找他,随即把唐潇扣留在了那里。他在公海上的赌场约了沈迟宗,说要与沈迟宗赌一场,他的筹码是唐潇,他想要沈家的支柱产业。
唐潇这些年给了沈进文不少沈家的机密,虽然大都是些伤不了沈迟宗根基的东西,但沈进文知道唐潇还有很多没有告诉他。
传言里的唐潇既是沈迟宗的左右手,又是他的枕边人,对沈迟宗来说举足轻重。
整个港岛都知道沈迟宗对唐潇的好,唐潇不愿意彻底出卖他也无可厚非,但只要唐潇在自己手里,沈迟宗总归是跑不了。沈进文等了太久,他知道除了从唐潇这里下手,他没有能力与沈迟宗抗衡。
沈进文说:“沈迟宗这个人薄情寡义,也就对你还剩三分真情。”
唐潇失笑,沈迟宗总表现出对她暧昧不清的占有欲,所有人都觉得,假如沈迟宗这个人真的有弱点,那这个弱点一定是唐潇。
唐潇一直在想,沈迟宗那样一个容不得丁点儿龃龉的人,会不会原谅自己这些年的隐瞒。虽然她从未彻底背叛他,可她确实是为了背叛而出现在他身边的。
阴云密布的海面上仿佛随时能掀起惊涛骇浪来,沈进文看向远方的船只,对唐潇很是满意,他道:“本来担心沈迟宗不会为了你以身涉险,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了。”
唐潇低头不语,远处海面上沈迟宗的船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唐潇的手掌死死攥住,指甲嵌进肉里渗出血来。
这不是沈迟宗的风格,沈迟宗不应该来的。
两艘船在公海上不近不远地对峙着,唐潇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切实际的隐秘期待,她突然也开始好奇沈迟宗此刻的心情,好奇沈迟宗在这一场赌局里会如何选择,随即她看见沈迟宗拿起了扩音器,他那不带感情的声音随着海风飘了过来。
“我来不是救一個叛徒的。”沈迟宗说,“我是来清理门户的。”
沈进文变了脸色。
一声枪响,唐潇紧紧地捂住腹部,鲜血顺着指缝争先恐后地涌出,湿透了她白色的裙摆。她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看着沈迟宗手里的枪,突然觉得如坠梦中。
往事真假难辨,缥缈如烟,情意亦如黄粱梦醒,只留一地仓皇。
第七章
场面登时大乱,沈迟宗带来的人并不是来谈判的,他们毫不留情地攻击着这艘船上的所有人。沈进文额心一处伤口,躺在甲板上早就没了呼吸。唐潇和沈迟宗遥遥相望,海上的风浪渐起,唐潇逐渐无力支撑,她缓缓地低下身,跪了下去,耳边的风声呼啸,远处的海岸线和黑夜融为一体,鲜血被暴雨冲刷着,在瞬间被稀释得无影无踪。
是沈迟宗朝她开的枪吗?她先是有些迷茫地不确定,然后突然又恍然大悟般地笑了起来。
沈迟宗什么都知道,她这些年只是在他铺设的棋局里孑然独行,沈迟宗不是同行者,他是操控者。她也终于明白,自已这些年的一往情深从未换得过半分信任。
她因为受伤而虚弱不堪,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小声地说:“我说过的啊,我不会背叛你。”
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看见沈迟宗和他的手下上了快艇朝她的方向过来,她早已浑身湿透,紧紧地捂住腹部的伤口,却依旧能感觉到血液在流逝。她越来越疲惫,沈迟宗上了船,居高临下地站在她的身前,她仰起头,问:“你要杀了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再巧夺天工的工匠也勾勒不出她的眉眼,失血后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这暗夜的海上,沈迟宗也看得见她眼里的光。
沈迟宗看着她,看着她彻底昏了过去,然后低下身将唐潇抱了起来。
“回港岛。”沈迟宗说。
解决了沈进文,把唐潇的母亲接回沈家,沈迟宗的事情少了许多。但少了唐潇的协助,他不得不又一次亲自出面处理许多本该交给唐潇的事情。
唐潇还昏迷着,沈迟宗坐在她的床边批文件。他偶尔抬起头去看病床上的唐潇,睡着的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失了血色的脸就像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
沈迟宗自知自己不是王子,而是恶龙,可还是按捺不住地在唐潇的唇边落下一个吻,这是他第一次暴露自己的情感,主动亲吻唐潇。
沈进文抹去了唐潇母亲存在的痕迹,沈迟宗当年调查唐潇背景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异常。这条美人计,放了这么多年的长线,只为了钓他这条大鱼,若换了旁人,大概早已泥足深陷,可沈迟宗生性便是多疑与谨慎,从未彻底地信任过任何人。这份谨慎多疑让他后来得出了正确的判断,唐潇的确是沈进文的人。
沈迟宗心冷手狠,这些年不择手段惯了,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了唐潇的命。
可当唐潇总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用着满目的情深看着沈迟宗的时候,他又不想要她的命了。她明艳如世间最灿烂的玫瑰,将一腔真情统统交付于沈迟宗,使沈迟宗一点儿一点儿地变得不像自己。他纵容着唐潇所有的任性,满足唐潇所有的要求。
沈进文隔三岔五地要唐潇窃取机密,沈迟宗便冷眼旁观唐潇出卖那些不轻不重的东西。唐潇的出卖总是这样不轻不重,沈进文要她做什么,她就会去做,但若真要她去做伤及沈迟宗根基的事情,唐潇便又模棱两可地给沈进文拿去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沈迟宗便也不清不楚地纵容着唐潇,他不去戳穿这张早已透明的玻璃纸,不肯承认地享受着唐潇的爱意。
三天后,唐潇醒了。
沈迟宗依旧在床边坐着,他手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唐潇睁眼便看见了他,她最后的记忆是公海上冰冷刺骨的雨,和沈迟宗居高临下看向她的眼神。
“我没有背叛你。”唐潇说。
为沈进文做事的人是她,站在那艘船上的人也是她,唐潇自觉这解释苍白无力,可她也只能一遍一遍地说:“我没有背叛你。”
她还活着,沈迟宗没有杀她,这是唐潇醒来后最大的意外。
“我知道。”沈迟宗道,他摁了呼叫铃,叫医生来给唐潇检查身体。无论唐潇当初会不会决定彻底背叛他,他都没打算要唐潇的命。
“你曾经问我如果我结婚,会找一个怎样的妻子。”沈迟宗一边起身去为唐潇倒水,一边道,“这么多年,整个港岛都认为我们是最相称的一对,不如就如他们所想好了。”
唐潇迟钝地看着他,她不敢用正常的思维去理解沈迟宗的话,这么多年求之不得的东西突然放在眼前,她害怕又是大梦一场转眼成空。
沈迟宗也没再解释,他喂唐潇喝了水,然后在她的头顶亲了亲。他自幼玩儿枪,靶靶十环,弹无虚发。在公海上他在剿灭沈进文旧部的时候,他知道不能让沈进文的人看出来他舍不得唐潇死,而他朝着唐潇开出的那一枪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要了唐潇的命。
沈迟宗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唐潇,可这世界也没有那么多虚情假意,他对唐潇的好,从始至终都发自真心。
他只违背自己的心意做过一件事,就是让唐潇嫁去英国,他真的想过彻底放她走,背叛也好,爱也罢,他都不在乎了。可是在等待唐潇答案的时候,他清楚地发现自己害怕那个答案。
或许,即使唐潇要走,他也会反悔而留下她。
这一场漫长的背叛游戏里,沈迟宗是最大的庄家,也是最终的赢家。他薄情寡义、步步算计,但他拥有最好的筹码。
这筹码是唐潇对他的爱,也是他对唐潇的感情。
他不相信唐潇,但他爱着唐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