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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题求婚视域下《西厢记》的伦理诉求

2019-06-06张丽美

青年文学家 2019年14期
关键词:伦理选择西厢记

摘  要:《西厢记》由“难题求婚型”叙事脱胎,却大有径庭。《西厢记》包括婚前的两次求婚难题以及婚后婚姻合法化的难题,这三次难婚各自的内部结构又错综复杂。文章以文学伦理学批评的理论为依据,以“难题求婚”为切入点,引出对《西厢记》中特殊难婚和伦理诉求的探讨。

关键词:难题求婚;西厢记;文学伦理学批评;伦理选择

作者简介:张丽美(1997-),女,江苏南京人,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2016级本科生。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4--02

有关《西厢记》的探究成果愈加丰硕,探究视角也愈加新颖。据笔者不完全统计,大多是从《西厢记》的主旨、语言、角色形象、翻译美学等角度进行分析。比较神话学家伊藤清司认为“求婚或被求婚时,以出难题来解决婚配问题的故事一般地叫做‘难题求婚型故事。”[1]读完《西厢记》,不难发现其源于这类故事。

“几乎所有的文学文本都是对人的道德经验的记述,几乎在所有的文学文本的伦理结构中,都存在一条或数条伦理线(ethical line),一个或数个伦理结(ethical knot or  ethical complex)。[2]本文旨在以文学伦理学批评的理论为依据,以“难题求婚”为切入点,对崔莺莺在三个时期不同的伦理选择加以阐释。这部作品中,张生与莺莺之间的感情成为贯穿全文的伦理主线。崔莺莺面临的三次重大事件,构成了文章的三个伦理结,而其所做出的伦理选择,建构了整个故事框架,体现了当时特定的历史语境。

一、初提伦理难题

《西厢记》中第一次难婚是在孙彪欲虏莺莺为妻的情况下提出的,这也构成了文章的第一个伦理结。莺莺面对此危机,大胆向老夫人谏:不论是何许人,不论是何等身份,凡是能够击退贼军,都愿与其结为连理。求婚的第一个难题便由此抛出,由姑娘本人及家人提出。

在安国梁看来,难题求婚型的作品由求婚者与被求婚者,阻碍婚配者与支持婚配者这诸多角色构成。显然此次难婚中莺莺处于提出难题者与被求婚者的位置,然而细想却不禁产生这样的疑问,莺莺的身份难道仅限于此吗?寺中虽然僧侣众多,但出家人远离红尘,寺中除却他们,余下的只怕是寥寥。莺莺看似无所指,心中恐怕已是早有人选也未可知。莺莺在第一次偶遇张生后便对他生了情分,连红娘也察觉出莺莺的异常“姐姐往常不曾如此无情无绪;自见了那张生,便觉心事不宁,却是如何?”(第二本·第一折,第47页)[3]所以说莺莺口中的“英雄”暗指张生也不为过。故而看似是姑娘提出难题,实则又是以难题为媒介,暗自为二人的结合提供机会。因而莺莺的身份便有了多维性,担任出题者与被求婚者身份的同时,又借此难题成为帮助婚配者。张生第一次见到莺莺便毫不避讳,直言“我死也”,上前献计自是情理之中。张生请好友杜确出兵,化险为夷。杜确毫无疑问成为这次难婚中显性的帮助婚配者。此外,送信人惠明作为助婚者的形象也不容忽视,这一人物的塑造妙趣横生,激其送信的片段读后让人莞尔。这诸多人物以及人物丰富的特性使得第一个求婚难题饱满而又生动。

莺莺提出难题的同时也伴随着伦理结的生成。对于长久受传统封建礼教压抑的莺莺来说,最终丢掷了自己作为“相国小姐”的伦理身份,将命运寄予“未知英雄”,解开了第一个伦理结。当时的社会语境乃是男权当道,对待婚姻女性只能被动接受。虽然卑苦女性难逃残酷的现实,无法自由选择另一半,但在女性潜意识里存在着一种“英雄情结”,她们对自己的另一半或多或少地伴有“英雄期待”,存有被英雄保护的渴求。李启军先生如是说;“英雄的本质就是人类面对死亡、自然、面对社会的各种异己力量侵害、压迫、扭曲时所产生的一种积极抗争、勇于突破而永不退缩、决不屈服的强力生命意志。”[4]鶯莺此番受到不公正的威胁,若张生能够解救她于危难境地,无疑是对侵害的积极抗争,体现出不屈服不退缩的生命状态,称其为英雄亦是实至名归。莺莺对张生本就有情,若张生确是破了这危机,更遂了她心中对英雄的期待,美意十足,锦上添花。古往今来,这类女性形象的塑造不胜枚举,一旦英雄现身,为自己解除困境,那以身相许也无可指摘。时代使然,这些女性表面上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实则满足了潜意识里的英雄期待。

二、冲破伦理藩篱

一般的难婚故事都是以提出难题为始,难题的解决亦是故事的终结。然而《西厢记》中张生在解决了第一个难题之后,并没有迎来美满的婚姻,而是又一个难题的出现,第二个伦理结的生成。

张生用策借杜确之力击溃敌军,本该欢天喜地迎娶莺莺。不曾想老夫人竟然执意反悔婚约,让二人互称兄妹。这次难婚不同于初次,由姑娘家人提出,姑娘本人并未参与出题。“这是俺娘的机变,非干是妾身脱空;若由得我呵,乞求得效鸾凤。俺娘无夜无明并女工;我若得些儿闲空,张生呵,怎教你无人处把妾身作诵。”(第二本·第五折,第87页)[5]从莺莺的些许行为可以看出,其确是扮演了帮助婚配者的角色。听张生月下弹琴,倾诉衷肠;闻张生有病,着红娘探望;莺莺偷会张生,私定终身。被求婚者对求婚者做出的任何回应,哪怕再细微不过,都会给予求婚者无限的动力,让求婚者始终对二人的婚姻心存希冀,这必然会对成功婚配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然而笔者认为,因为这些作为便断然将莺莺归入帮助婚配者的行列中是不妥的。

《西厢记》中莺莺没有被框定在特定单一的人物建构里,她的身份始终有着多重维度。在这一次的难题求婚中,莺莺不仅扮演着上述帮助婚配者的角色,与此同时,也是婚配破坏者,形成一人兼具助婚与毁婚行为的悖论。莺莺看到张生信的那段描写值得我们反复体悟。小姐“将简帖儿拈,把妆盒儿按,开拆封皮孜孜看,颠来倒去不害心烦。”见了红娘便立马改了朱颜“小贱人,这东西哪里将来的?我是相国的小姐,谁敢将这简帖戏弄我,我几曾惯看这等东西?告过夫人,打下你个小贱人下截来。”(第三本·第二折 第102页)[6]莺莺明知是张生写的简帖,心中自是欣喜万分,但面对红娘却又俨然一副大小姐的做派。也正是这种故作正经的“假意儿”阻碍了其与张生的婚配。莺莺怒斥张生跳入后花园,张生万念俱灰,断了对二人婚配的期待,足以见得莺莺对阻难婚配的“贡献”。更甚者,此番假意竟使张生病日笃。由上述分析可见,莺莺在第二个伦理结中担任着多重身份,既是帮助婚配者,又是破坏婚配者,仅仅将其归于一方是不准确的。

莺莺为何要表现出“假意儿”,成为婚配阻难者呢?她又是如何进行伦理选择的呢?聂珍钊认为:“人通过自然选择获得人的形式,尔后又通过伦理选择获得了人性,但是人仍然还保留着其他兽类的特征”。[7]莺莺的伦理身份是一位受过严格封建家教约束的身份高贵的女子。这样的一位女子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历史语境下生存着,要突破封建礼教的桎梏,其内心的挣扎是我们所不能想象的。我们或许会取笑莺莺的矫揉造作,恨其故作矜持。但伦理环境使然,连平常的女子都有着封建礼教的顾忌,更何况是作为相国小姐的莺莺,其不易程度要更甚。莺莺表现出前后不一致的现象正是人性与兽性的较量。几经波折,莺莺的感情不再受理性的控制,展现出人性中最原始的兽性,最终实现与张生的结合。在红娘的帮助下,二人也得到了老夫人的认可,伦理结就这样迎刃而解。在当时的社会语境下,人们在进行婚配选择时,所考虑的不过是合不合封建礼法,婚恋是否与自己的身份相符。

三、产生伦理困惑

既然张生和莺莺的婚姻已经得到封建家长的认可,是合法化的存在,理应不存在难题求婚故事,但是第三个难婚故事却悄然而至。婚前张生面临的是求婚的难题,婚后面对的是婚姻合法化受不受承认的难题。老夫人虽然表现出对二人婚姻的认可,同时却提出这样的要求:“俺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婿,你明日便上朝取应去。我与你养著媳妇,得官呵,来见我;驳落呵,休来见我。”(第四本·第二折 第143页)[8]这是人类文明发达后“门第之隔”造成难题求婚的典型。老夫人始终鄙夷张生的出身和家境,认为两家门第差距悬殊,故而提出让张生参加“科举考试”并定要高中的要求,这便是张生面对的第一难。诚然,于那个时代的人们而言,“科举考试”无疑是一举跨越门第之隔的最有效途径。古往今来多少人一生汲汲于科举考试,欲凭借着金榜题名一改穷困潦倒的窘境。

自十里长亭送别半年后,张生便一举金榜题名。本想着回到家欢喜地和莺莺團聚,没承想,婚后的第二个难题接踵而至。莺莺儿时,便定下与郑恒的婚约。郑恒始终贯穿于张生与崔莺莺的恋爱婚姻历程,并作为一个阻难婚配者的身份存在着,只是在第五本第三折之后才正式出场。郑恒在向红娘问究竟的时候讨了没趣,便设计以谎言离间老夫人和张生,老夫人听后不假思索便勃然大怒,即刻允诺郑恒挑选良辰吉日迎娶莺莺。莺莺在此场景中,因其自身的被动,又再一次充当了阻难婚配者的角色。面对归来的张生,只道了“先生万福”四个字,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来维护张生。相比之下反而是红娘对张生满怀信任,在老夫人面前竭力维护。莺莺的不作为于无形之中破坏了二人的婚配。

由于张生身份地位的变化,笔者认为莺莺此番成为阻难者的原因不同于之前。莺莺收到张生的书信之后,并没有按常规回复书信,而是一反常人地捎了些物件。“汗衫一领,裹肚一条,袜儿一双,瑶琴一张,玉簪一枚,斑管一枝。”(第五本·第一折,第165页)[9]皆是怕张生如今功名成就,会另寻新欢,有警醒之意。由此可以看出莺莺存在着对张生忠诚与否的担忧。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男方因中举地位发生巨大逆转后,抛妻弃子的故事屡见不鲜,此番情形已成“定势”。这样看来,莺莺产生伦理困惑,应当是源于对张生的不完全信任感,甚言之,是对整个男性群体的不信任,故而不难理解莺莺在进行伦理选择时的不决。这次伦理结的解开,赖于杜确将军释嫌。至此《西厢记》以张崔二人顺利结合,郑恒触树而死作结。

综上所述,《西厢记》由“难题求婚型”故事脱胎,却有自身独特的特征。囊括了婚前的两次求婚难题以及婚后婚姻合法化的难题,结构错综复杂。每次难题的提出都伴随着伦理结的生成,而难婚的解决也意味着伦理结迎刃而解。莺莺所做出的伦理选择,无不体现了当时语境下的历史话语。

参考文献:

[1]叶舒宪选编《神话——原型批评》,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版,第409页.

[2]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外国文学研究》2010年第1期,第20页.

[3][5][6][8][9]王实甫:《西厢记》,王季思 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

[4]李启军:《英雄崇拜与电影叙事中的“英雄情结”》,《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4年3月.

[7]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人性概念的阐释与考辨》,外国文学研究》2015 年第 6 期,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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