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学前教育发展及专业建设特点

於金滟

苏联的学前教育理念、模式曾对中国幼教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后来中俄两国都对各自的学前教育领域进行了不同的改革，使两国的学前教育发展既各有所长又面临着一些共同的问题。为深入了解、彼此学习，笔者参观访问了俄罗斯拥有学前教育专业的两所最顶尖高校——俄罗斯国立师范大学和莫斯科国立师范大学，考察了位于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的六所幼儿园，他们“尊重个性、公平关怀、崇尚多元”的教育理念和特点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主要体现在“学前教育制度、高校学前教育专业建设、幼儿园实践”三个方面。

一、俄罗斯学前教育制度的特点

（一）多元的学前教育机构

俄罗斯的学前教育阶段不在义务教育的范畴内，这个情况与中国相似。不同的是，在俄罗斯，从出生两个月到7岁之间的幼儿都可以接受学前教育。据儿童学院的负责人介绍，现在全俄只有66.5%的适龄幼儿在幼儿园接受教育，其余的幼儿会在家庭、俄罗斯国立早教中心或市场上其他教育机构开设的学前班、兴趣班、特长班中接受教育。俄罗斯联邦政府并没有规定儿童获得学前教育是其进入普通教育学校（小学、中学）学习的一个必要条件。俄罗斯的学前教育机构大致包括托儿所、普通幼儿园、托儿所——幼儿园联合体、特殊儿童幼儿园、其他教育机构的学前班、兴趣班。其中，托儿所——幼儿园联合体是一种深受家长喜欢的学前教育机构。不少家长不仅在思想上接受了这种教育机构，而且在实际中也愿把孩子送到这种机构就读[1]。在家庭中接受教育的孩子，其父母如有需求可以申请与学前教育专家进行面对面的交流。除了多元的学前教育机构，俄罗斯幼儿园的工作制度也是多元的。笔者所考察的幼儿园几乎都是12小时制，个别幼儿园是24小时全托。俄罗斯幼儿园从2000年开始增加了10小时和14小时的工作制度，目的是让幼儿园的托管服务更为灵活。有俄罗斯学者调查指出，在很多情况下14小时的工作制度最受家长欢迎，而且花费比整托费用相对少一些[2]。多元的学前教育机构和灵活变化的工作制度，满足了儿童家长的不同需求，进一步提高了学前教育的普及性。

其实，俄罗斯多元的学前教育机构背后反映了政府公立幼儿园“供不应求”的现状，与中国相似的是，俄罗斯也存在“入园难”的问题。在俄罗斯，幼儿入学的方式一般是：有适龄幼儿的家庭去政府部门申请入学，政府会依照就近原则为家庭提供三所公立的学前教育机构进行选择，尊重家庭的需求。我国学者冯永刚在2007年曾提到，莫斯科市长尤里·卢日科夫称，现在有1.5万莫斯科家庭排队等待幼儿园的学位。在莫斯科，登记上幼儿园的申请已经排到了2009年。针对这一现状，近10年来俄罗斯政府一方面致力于增加公办幼兒园的数量，2013年俄罗斯增加了近40万个幼儿园学位，新建幼儿园超过7.7万所[3]；另一方面政府也认可家庭教育，其他教育机构的兴趣班、特长班等形式。多元化的教育机构其实是为俄罗斯政府公立幼儿园从“供不应求”走向“供求平衡”提供一个缓冲。

（二）立足公平，突出公益

俄罗斯学前教育“立足公平，突出公益”体现在他们大比例的公立幼儿园和学前教育的福利性两个方面。俄罗斯国立师范大学儿童学院的负责人反映，俄罗斯的幼儿园以国立幼儿园（包括国立幼儿园和市政幼儿园两种）为主。以圣彼得堡为例，到2018年，圣彼得堡共有1167所幼儿园，其中仅42所为私立幼儿园，其余均为公立幼儿园。当然，公立幼儿园比例充足也是历史的“痕迹”，受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和政治体制的影响，为保证教学的集中性和同一性，前苏联时期的幼儿园就大多都是公办园[4]。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国内贫富差距增大，为保证每个幼儿平等享有受教育权，俄罗斯各州、市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成立了福利性的社会服务性学前班，旨在为那些处境不利的幼儿（如家庭贫困的幼儿、孤儿、残疾幼儿以及弃儿）提供接受学前教育的机会[5]。

此外，在苏联时期，所有儿童都可以进入幼儿园、学校，免费获得照顾和教育，这种公益性一直延续到现在。俄罗斯联邦宪法第二部分第四十三条规定：“保证国家或地方教育机构和企业中的学前教育、基础普通教育和中等职业教育的普及性和免费性。”这表明俄罗斯联邦宪法规定每一个儿童都有免费接受学前教育的权利。俄罗斯联邦政府对学龄前儿童家庭进行物质资助，2007年俄罗斯大约有380万家庭获得政府发放的学前教育补偿金，2008年这一数字达到了420万[6]。据圣彼得堡公立第104号幼儿园的负责人反映，他们幼儿园每个幼儿每个月的保教费为700卢布（约70元人民币），如果一个家庭中有三个孩子同时在这所幼儿园上学，每个孩子每月的保教费是100卢布（约10元人民币）。

二、俄罗斯高校学前教育专业建设的特点

（一）尊重个性的“小班化”教学模式

俄罗斯高校充分尊重学生的个性体现在他们的小班化教学模式上。在俄罗斯国立师范大学儿童学院，班级规模20人左右，20人的课堂就算是“大课”。在莫斯科国立师范大学学前教育系，钢琴、声乐等课程均是一对一教学。相较之下，我国大学授课方式还是以“大班授课、小组讨论”为主，尤其是一些通识课、专业基础课。虽然大班化教学可以解决师资力量不足等问题，但在实际操作中也带来了不少弊端。如师生比例严重失调、课堂互动太少、学生对课堂学习不重视、学习效率低下[7]，更难以做到因材施教。而小班化教学的组织方式，包括教学内容、教学模式、教学方法、教学评价都是围绕学生个体发展而组织开展的[8]。一方面能够基于学生的个体差异，以学定教，另一方面师生互动的机会增多，能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提高参与度，培养学生的思考、创造能力，进行深度学习，提升教学质量。此外，为每一个学生提供合适的教育，既是尊重教育规律和学生身心发展规律的需求，也是教育公平本质的体现[9]。

（二）多元的高校专业建设

1.高校学前教育专业方向多元。俄罗斯国立师范大学儿童学院在本科生培养方面，将学前教育专业细化为几个方向：如针对普通儿童的学前教育，这个方向的学生毕业后一般会进入幼儿园工作，以及针对超常儿童的学前教育。这类学生毕业后会获得教育心理学的文凭，具有心理学的学科优势，可以为超常儿童设计个性化的教育方案。硕士研究生的培养分为三个方向：一是学前教育方法。这个方向主要培养幼儿教师的管理者，如园长、主任教师等；二是学前教育质量评定。学前教育质量是俄罗斯教育政策的重要研究内容，也是儿童学院与多个国家多个高校重点合作的项目；三是学前教育专业发展的创新管理。该方向的学生善于发现并重视培养幼儿园中具有创造力的人才，他们相信在俄罗斯最有创新性的机构就是幼儿园。此外，笔者发现这些方向的划分与国内有所不同。中国高校学前教育专业会在研究生培养阶段划分方向，多依据学科，如划分为游戏、音乐教育、数学科学教育方向等。对各个学科进行深入的学习和研究，这些方向仍多指向幼儿教师或高校教师的培养。而俄罗斯研究生阶段的方向基于本科阶段的培养，指向幼儿园的管理者、国家或机构质量评定员等更加多元的职业。

2.课程实施方式、在校生实践及毕业生去向多元。俄罗斯学前教育课程的实施方式与中国高校相似，主要是理论讲授、小组讨论、模拟实践和真实场景实践相结合，注重学生理论探讨、运用、反思能力的培养。平时学生们会参与到教师的各种科研小组中，也被鼓励进行独立的项目研究，参加校外的学术研讨会等。不同的是，中国学前教育专业的本科生基本都会在幼儿园实习、工作，研究生大多会进入高校、幼儿园工作，少数进入早教机构就职。而俄罗斯在校生的实践和毕业生去向比中国更加多元，实践场所除了幼儿园外，还会进入与儿童有关的心理中心、发展中心、健康中心、体育中心等机构。毕业生除了去幼儿园外，也会进入国家杜马、教育行政机构、企业等。

3.高校教师角色多元。莫斯科国立师范大学学前教育系教师在专业领域具有极大的国内影响力，经常在国内重要媒体宣讲学前教育，回应来自家长和教师的困惑。有的还担任儿童动画节目顾问，负责国内多家专业期刊，有的出版的学术著作及幼儿园课程教材在国内被广泛使用。在他们的身上体现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们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全面参与到国家与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作为学前教育工作者，他们没有把自己局限在学前教育一方小天地，而是拥有影响社会的抱负、服务社会的责任。

三、幼儿园实践的特点

（一）尊重個体差异的幼儿园课程、设备和教学方式。

在苏联时期，公办幼儿园都是按统一的计划和进度教学，忽视儿童个性的发展[10]。之后受俄罗斯教育学家的影响，学前教育制度经历了改革，到今天，俄罗斯幼儿园中从课程设置、软硬件设备到教学方式都体现出对儿童个体差异的尊重。在课程设置方面，根据俄罗斯的国家课程标准，幼儿园可以根据自身情况设计40%有本园特色的课程。俄罗斯的不少幼儿园每周都会有一节游泳活动，幼儿园会根据医生的建议给一些体质较差、有需要的幼儿再增设一节。在软硬件设备方面，笔者参访的幼儿园中孩子所用的桌子都是可以调节高低的，同时桌子可以分开进行单独活动，也可以合并进行小组活动。因为俄语发音的特殊性，一些孩子在年幼时发不出某些音或者发音不准，幼儿园都会配备专门的语言矫正教师和功能室，教师会定期与家长会面，沟通孩子的语言交流情况，促进儿童的语言发展。在教学方式方面，集体活动中教师尊重每一位儿童的意愿，不强迫儿童参与非自愿的活动。对于存在语言障碍的特殊儿童，教师通过指认图片、肢体表达的方式进行辅导，不设置统一的标准，而是充分根据儿童的个体差异，支持引导他们从原有水平向更高水平发展。此外，俄罗斯的学前教育专业非常强调研究性，他们认为学前教育需要理论的支撑，这个理论可以是多样化的，各个幼儿园可以选择不同的理论支撑，没有统一的标准。

（二）普遍的、较为成熟的融合教育

在关怀特殊儿童、追求教育公平方面，俄罗斯的幼儿园做得比中国更出色。在俄罗斯，很多幼儿园班级中都会有1-2个特殊儿童，莫斯科第737号幼儿园（非特殊儿童幼儿园）的负责人表示，他们幼儿园会优先录取特殊儿童。此外，圣彼得堡中心区公立第41号幼儿园还对融合教育有着25年的尝试与探索，而今已然成为俄罗斯融合教育的模范。他们排除万难，在极少数家长、青年幼儿教师和一些专家的支持下，经历了从“5+5模式”（在幼儿园中划分出一个班为试点，班上有5个正常儿童，5个特殊儿童）到“n+1模式”（一个班上有若干个正常儿童，1个特殊儿童，有缺陷儿童的班级从1个扩大到5个），减轻了教师的负担，逐渐探索、积累经验之后，形成如今的“n+（1…4）模式”（一个班上至少放2-3名特殊儿童）。特殊儿童可以在这里免费入学，他们每天有4个小时与班上的正常儿童一起活动，另外半天接受专门的特殊教育、针对性的培训等。如今41号幼儿园形成了一套相对成熟的帮扶特殊儿童的流程：①特殊儿童的家长主动与帮扶中心联系、寻求帮助或帮扶中心上门对孩子进行检查、筛查，确定帮扶对象；②幼儿园与家长会谈，相互了解；③专家、教师联合制定个性培养计划；④将特殊儿童放入正常班级，让他们感受到集体感；⑤定期对家庭进行监管、和家长沟通，保证孩子在家和幼儿园接受一致的教育，同时将幼儿园的教育方法及时传达给家长；⑥多学科的帮助，目前41号幼儿园中除了有幼儿教师，还配备了心理学家、残疾学家、矫正老师等。俄罗斯的融合教育不仅仅是帮助有需要的孩子，更是维护家庭的完整性，给父母把这个孩子培养下去的信心，维护社会的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