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尼可夫:用西方视角诠释中国故事
2019-05-29谭皖予
谭皖予
有很多小孩从小都会学画画,但可能到一定岁数就不画了,“但我没有,我一直喜欢画画”。
对俄罗斯插画师欧尼可夫的采访是在上海童书展的第一天,一天的活动结束后,欧尼可夫面对记者时看上去仍然精力充沛。眼前这个帅气、优雅的白胡子老头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66岁了,虽然英文欠佳,但在等待俄语翻译遣词造句的间隙就迫不及待地用一个一个的英文单词表达自己。
2018年以前,歐尼可夫的书就已经进入中国,他与中国台湾绘本作家郝广才、刘嘉路合作了《熊梦蝶·蝶梦熊》《夫子说》《鱼之乐》《斗年兽》《不莱梅乐队》等绘本,但此时欧尼可夫的名字更多是作为郝广才这块“招牌”的陪衬,出现在绘本上及电商网站的宣传语中。直到2018年3月,国际安徒生奖为欧尼可夫颁出插画师大奖,同年10月,他以俄罗斯民间童话故事为底本创作的绘本《狐狸和兔子》及《老鼠的房子》就被翻译成中文,并打上“国际安徒生奖长篇绘本”的字样在图书电商网站上架。
对大陆的出版社和读者而言,安徒生奖终于为他们揭开了蒙在欧尼科夫名字上的那层薄纱。从此,仅仅凭借那些焕发着生机而又动感十足的图画就足以吸引出版社和读者为之买单了。
为什么是欧尼可夫
“俄罗斯有那么多插画家,为什么是你(获得了安徒生奖)?”
“可能会有比我更好的画家,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欧尼可夫摊摊手笑着说。
出生于1953年,获得安徒生插画师奖时欧尼可夫已经65岁了,在“高龄”这一点上他与众多获得该奖的得主没有什么不同,但与他们中的大多数不一样的地方是,欧尼可夫从未接受过正统的美术教育和美术训练。
欧尼可夫自幼喜欢绘画,他的母亲是一位壁画师,一直支持并鼓励他画画,就这样,他对绘画的兴趣和习惯被培养起来,再也没有中断过。尽管大学没有考上美术学院,学了化学工程专业,欧尼可夫仍在不停地绘画,大二时还受邀为一部动画电影绘制图画。毕业后,他短暂地当了三年的工程师,在26岁时才“转弯”进入苏联电影制片厂工作,从动画导演助理一路干到动画导演。1991年开始,欧尼可夫进入BBC驻俄罗斯分部担任动画导演,参与创作了大量动画作品。动画生涯期间,欧尼可夫已经开始尝试为童书绘制插画。
不管是从动画创作向插画绘制的转型,还是非艺术科班出身的背景,这些条条框框完全没能束缚欧尼可夫在插画领域大放异彩,反而成为他的养分,教他学会“用镜头看世界”,让笔下的角色充满生气,几十年的动画创作经历在他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一方面,能让他提起兴趣的文本故事必须是“动感的、跌宕起伏的”,而日常的、平淡的故事,他从来不画;另一方面,欧尼可夫在面对任何一个故事时,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读者,看到文字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就会出现如电影般的动画画面。动画对全景的把握和细节的描绘同样在欧尼可夫的画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绘本《老鼠的房子》中有一幅老鼠和它的朋友们居住房子内部的“群居图”,“镜头”从上而下将房间内部的概况展现在读者眼前,在这不大的画面里,一切都井井有条,每个动物待在房间内做着与自己身份一致的事情,他们用来储存食物的大缸或堆满豆子或木盖紧闭,显示出它们各异的性格特征。欧尼可夫还不忘得意地提醒记者,在房间走廊里,贴了一张告示,上面写满了这些小动物的“群居守则”。在这幅耗时4天画出来的图画里,欧尼可夫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为善于发现、充满好奇的儿童读者创造了一个到处是惊奇的世界。
采访中,欧尼可夫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喜欢在画作中表现出时间的流逝,这或许也是动画带给他的影响。今年,他与中国童话作家、同为安徒生奖获得者的曹文轩合作了绘本《永不停止的奔跑》,故事讲述了一对男女离婚后,双方都舍不得曾经共同收养的一只叫毛毛的小狗,因此毛毛开始了在两个人、两个城市之间的不停奔跑。书中欧尼可夫最满意的是一张展现毛毛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不停奔跑的插图,时光的流逝、季节的变换像电影镜头一样在这一张图中完美地呈现出来。
除了给儿童画画,欧尼可夫也给成人画画,在他为不同群体创作的两类画中,你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分别,这种差别绝不表现在幼稚与成熟、简单与复杂上,因为无论是给成人还是儿童的画,都一样的精美瑰丽。这时候,你不得不佩服,插画家似乎天生具备这样的能力。他说自己从来不在乎儿童的喜好,“我为自己而画,根本不在乎小孩喜欢什么”。好的艺术不就是应该这样吗?小孩对美的鉴赏能力并不比大人差,甚至更能发现大人忽视掉的美。欧尼可夫希望以后自己能创作更多既给成人也给儿童看的画。
画“想象中的中国”
最早发现欧尼可夫的不是大陆出版人,早在十年前,台湾出版人郝广才和童书作家刘嘉路就将自己创作的带有浓厚中国传统文化色彩的故事交给他绘制插图,那时候,欧尼可夫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几乎是一无所知。
创作绘本《斗年兽》时,对于这个来源于传说的怪兽“年”,没有人能说清楚它究竟长什么样,欧尼可夫在翻阅了大量关于中国文化的图书后,放飞自己的想象力,最终画出来一种“长得像龙、身体如鳄鱼,沉睡在海底”的凶猛野兽,这只怪兽虽然吓人,却也不失童真可爱。在绘本中,欧尼可夫运用了颇具东方韵味的色调,灵活的加入红色等中国元素,以中国古建筑为背景,为画中的人物画上他眼中东方人“细长的眼睛”。
在豆瓣关于《斗年兽》的评论中,有读者评价这本书“画面过目不忘”、“爱了这个绘本的画风”、“竟然是俄罗斯画家画的”。
欧尼可夫说:“我画的是一个想象中的中国”。
在和曹文轩合作的绘本《永不停止的奔跑》中,曹文轩用他的文字讲了一个忧伤的故事,中国的书评人大都从小狗毛毛出发,落脚到男女主人公令人悲伤的情感故事上,他们从中读到的是生死和悲情。但在欧尼可夫的画中,除了与文字同样浓郁的情绪,他所关注和着力表现的并不是死亡、也不是男女主人公情感的悲剧,而是这只小狗,“这是一本关于生命的书”。说起自己对这个故事的解读,欧尼可夫将之称作一种“西方的视角”。小狗毛毛的不断奔跑充满了温暖和生命力,令他无比动容,“毛毛才是这个故事的绝对主角。”
对于一个插画家而言,绘画的意义远超文字。欧尼可夫希望即使不配文字,读者也能仅仅通过读画来看懂一个故事,看到画面背后的含义。尽管如此,欧尼可夫从来不脱离文本,无论是早年创作的《斗年兽》《十二生肖谁第一》《鱼之乐》等,还是新作《永不停止的奔跑》,他从文字出发,却又不完全局限于文本,“我走在文字作者后面,有时候我想要和他并肩而行,有时候我想要超越他。”所以,欧尼可夫画的中国故事,既不让中国读者感到跳脱,还能时时给人想要“啊”的一声的惊喜。
童书之外,欧尼可夫为俄罗斯传统的诗歌和经典绘制了大量的插画,包括普希金、果戈里、托洛茨基、布罗茨基等文学巨匠的作品通过他的画笔,成为一幅幅融入了生命和当代情感的图画。
安徒生奖给他的颁奖词中说:“经典作品经他之手,总会贴上他原创的标签,给读者无数的惊喜。他与安徒生、格林兄弟、《旧约全书》和里尔一样熠熠生辉”。
从事插画创作多年,欧尼可夫每天都要画六到七个小时,每当灵感涌现,他必须立马着手画下来,在画的过程中又会有新的想法不断涌现,这样高效的创作状态一定让许多插画家同行羡慕不已。
采访的最后,欧尼可夫说,有很多小孩从小都会学画画,但可能到一定岁数就不画了,“但我没有,我一直喜欢画画”。这或许可以算作是对他为什么获奖这个问题的最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