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阳集团:邓伟的连环解套术
2019-05-29龚雄武
龚雄武
亿阳集团因过度扩张、项目投资回报率偏低等原因,资本早已被深度套牢。拥有高阶经济管理科班背景的邓伟为能从中解套,在后续面临集团发券融资、涉诉、债务危机爆发、两次增持,以及上市子公司两次停牌两次重组失利等一系列棘手状况中,使出了浑身财技,终于迎来了最后的集团重组。
2019年3月21日,经哈尔滨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受理之后,亿阳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亿阳集团”)正式拉开破产重组的帷幕。而2017年8月,亿阳集团还曾以172.21亿元的年营收入入围全国工商联发布的2017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并排名第342名。这1年多内,在这家民营企业究竟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自2017年5月开始,该公司就经历了集团创始人邓伟在上海开会期间被带走协助调查,4个月后,160亿元的集团债务危机开发爆发,其上市控股子公司亿阳信通股份有限公司(600289.SH,以下简称“亿阳信通”)也被披星戴帽,其股价从11元/股左右一度跌至2元/股上下。
其实亿阳集团因过度扩张、项目投资回报率偏低等原因,资本早已被深度套牢。拥有高阶经济管理科班背景的邓伟为能从中解套,在后续面临集团发券融资、涉诉、债务危机爆发、两次增持,以及上市子公司两次停牌两次重组失利等一系列棘手状况中,使出了浑身财技,终于迎来了最后的集团重组。而在有中国最大的金融资产管理公司参与的情况下,邓伟的巨额债务解套有望。
发家
亿阳集团发端于1988年10月邓伟联合创立的哈尔滨现代电子应用技术研究所,最初业务只是卖当时的奢侈品—电脑,其1万元的启动资金在当时不是小数目。1989年大庆石油管理局从美国引进的中型计算机系统出现CPU电源故障,而电脑在那个时代还是稀罕物,中型计算机更是少见。国内公司不敢接手,国外公司开价数万美金,且还有长达半年的到货期。获得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现哈尔滨工程大学)获得电子工程学学士学位又在黑龙江省计算机应用开发研究中心任职4年技术工程师的邓伟临危受命后,硬生生地啃下了这块硬骨头。于是,大庆油田管理局也顺理成章地成为邓伟的第一家政府客户,邓伟的商业帝国以及旗下的企业信息化业务也正式从大庆油田开始扬帆起航。
1995年,邓伟将企业信息化技术在行业上进行横向扩展。当年在有日本三井、日商岩井等跨国企业参与的情况下,亿阳集团以高出竞争者20多万美元的价格成功中标石家庄至安阳的高速公路机电项目,开始了邓伟在路桥信息化领域的业务布局。迄今为止,智能交通业务仍是亿阳信通的第二大业务,尤其是在其中高速公路信息化领域颇具话语权。
1997年,手机还是人们心中的奢侈品,这一年亿阳集团正式进军电信领域。为了防止移动通讯市场被外企独家垄断,我国分别从美国、德国、日本等7个国家引进了8种制式的移动电话设备,加上之后我国自行开发的版本,形成了国内移动通讯“8国9制”的市场格局。但当时的各种制式之间互不兼容,无法直接互拨电话,必须建立统一管理平台,才能实现不同制式设备间的互联互通。因涉及国家信息安全,这个重任只能托付于内资企业。在此背景之下,邓伟与北京邮电大学合作,创造了交换机设备与网管系统同时割接一次割接成功的国际先例,实现了对9个制式的移动电话系统进行集中管理,并因此成为国内电信运营商重要的技术支撑伙伴。至此,上市公司亿阳信通如今的两大核心业务架构初步完成搭建,而高回报率的电信业务仍然是目前上市公司最核心的现金奶牛业务。
上市
2000年7月20日,亿阳集团剥离旗下计算机与通信板块、智能交通板块等优质资产,并注入亿阳信通,成功登陆上海证券交易所。彼时,因其一举刷新了当时沪深两市每股发行价(18.24元 )、市盈率(35.08倍)及开盘价、中签率等四项指标的最高纪录,这家贴着“科技股”标签出世的亿阳信通曾引起资本市场的广泛关注。
在上市发起人股东中,除了亿阳集团,我们还发现了北京市北邮通信技术公司、北京邮电学院科技开发公司等北邮系企业。从未有过电信从业经验的亿阳集团,能拿下利润丰厚的电信大单,北京邮电大学的技术支持极其关键,双方不仅实现了在人才、技术、资金、设备等方面的优势互补,而且有效地降低新产品、新技术的开发风险,提高了产品先进性和成熟性。而且,北京邮电大学的全资子公司北京北邮资产经营有限公司从上市至今,都名列前五大流动股股东之列。不仅如此,亿阳信通的董事会、监事会,甚至高管成员中,许多均来自北邮,比如北邮前副校长杨放春曾任上市公司董事,而亿阳信通前总裁任志军也来自北邮系,且在辞任后仍以兼职硕士导师身份回归北邮至今。由此可见,亿阳集团与北京邮电大学的紧密合作已成为校企合作的最佳样板。而同样奉为美谈还有另一家高科技上市公司海康威视则深度绑定华中科技大学。
作为高新技术企业,在企业管理当中,深度合作北邮,以确保亿阳信通的核心竞争力,可以说是邓伟最明智的管理决策之一,亿阳信通如今在电信等行业的领先地位也给予了证明。在上市前10年,亿阳信通流通股前10名流通股股东全部被机构客户占据,而这也被当作该股票有巨大升值潜力的重要指标,甚至曾一度有微软将收购亿阳信通的传闻,微软确实曾一度进入流通股股东前10名之列。
但是被给予厚望的亿阳信通,在业绩方面虽然稳中有升,但因缺乏大的投资,近十年业绩几乎呈现一条水平线(如右页图表所示)在2017年以前,其年度平均营业总收入约12亿元,平均扣非净利润约1亿元。
其实,同其他起步较晚的科技股(比如安防行业排名第一的海康威视),上市近20年的亿阳信通发展本应该是突飞猛进,甚至有望成为中国的IBM(IBM在2008年曾提出“智慧地球”概念),但是后续长年的增长乏力,显然令众多机构投资者失去了耐心,纷纷撤资离場。
为何其历年经营数据呈现奇怪的水平线?“说到企业治理,有两种情况比较普遍:一种是企业股权分散,没有代表股东利益的‘实际控制人。这种企业时间久了,容易出现失去斗志的坐车人,导致拉车的人心理不平衡,从而企业失去前进动力;一种是企业强权的控制人一言九鼎生杀在手,这种企业内部政治复杂、言行不一,干部争宠互斗。”亿阳信通前总裁任志军多年前无意间发的一条微博给出了答案,也同时说出了当代企业管理面临的重要问题。
控股股东亿阳集团仅占上市公司股权的32.89%,但邓伟对亿阳集团的持股高达92.2%,很显然邓伟更偏爱后者。实际上,相比亿阳信通的“固步自封”,邓伟对亿阳集团的大手笔投入到了几乎是“疯狂”的程度。在债务危机爆发前夕的2017年8月,亿阳集团以172.21亿元的年营收入入围全国工商联发布的2017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并排名第342名。
扩张
创业10年后的1998年,邓伟曾与一位记者朋友聊到了他的“小目标”:20年亿阳集团总资产再翻1万倍,造就出一批百万富翁。
上市之后,亿阳集团的确在多元化的投资路上越走越远,尤其是2005年是鄧伟极其重要的投资年,亿阳集团完成了对吉林油田“民114”区块的收购,与乌兹别克斯坦公共事业署签订长期的仪表采购框架协议,以及联合新华人寿以27.22亿元的大手笔帮助深圳汇润公司击败中国国航入主深圳航空等等。
邓伟的事业发迹于大庆油田,对石油行业颇为了解,人脉丰富,进军石油行业显然是首选。当时我国最赚钱的两大行业,一个是石油石化行业,另一个是电信行业。通过亿阳信通,邓伟已经傍上了中国移动、联通等各大电信基础运营商的大腿,而后要做的就是成立亿阳石油继续傍中石油的大腿。如若傍成功,总资产再翻1万倍的梦想将易如反掌。
提到邓伟的“石油梦”,必须要要提到苏树林案。2017年5月,邓伟在上海参加公司新品发布会的期间,被涉嫌单位行贿罪“被带走”,期间羁押于上海静安区看守所。据亿阳集团员工透露,导致邓伟深陷牢狱之灾的是前福建省委副书记、省长苏树林。苏树林自2015年10月被中纪委带走调查,2018年7月底,上海市二中院公开宣判苏树林犯受贿、国有企业人员滥用职权案,判处有期徒刑13年。
据公开信息显示,邓伟和苏树林交集很深。邓伟于1995?1997年就读于哈尔滨工业大学管理学院,获工商管理学硕士学位,苏树林则在1996年起入读哈工大,同样也是管理学专业。此外,苏树林常年在石油系统工作,从1983?2003年就职于大庆石油系统,期间亿阳集团承建了大庆石化的信息系统工程;1999?2006年,苏树林历任中石油副总裁、副总经理、高级副总裁等职务,而正是在期间的2005年4月,邓伟的亿阳石油携手中石油合作对吉林114油田进行油田的开发、产销,并获中石油“优秀对外合作伙伴奖”的荣誉。
在以上交集当中,邓伟涉嫌行贿苏树林的几乎可以确定是2005年亿阳石油的收购。据资料显示,吉林油田“民114”区块总面积超过120平方公里,拥有3994万吨(296.67百万桶)原油的探明储量,是当时国内民营企业获得的最大的油田区块,合作期至2028年2月28日。按照当时价格计算,该石油区块的可采价值高达18亿美元,但亿阳石油以“非常便宜”的1亿元便获得“民114”区块30年的原油开采权。该项交易也曾引起相关行业媒体的诸多质疑,但因该地块属于“低品位”油田也是事实。
总之,在2005年4月,邓伟以1亿元的“账面”投资,正式进军石油行业。
2005年,亿阳集团与乌兹别克斯坦公共事业署签订长期的仪表采购框架协议,由亿阳集团为乌兹别克斯坦提供成套水表、煤气表和计热仪表,此外,亿阳集团还提供相关的组装、安装、售后维修、检测、培训等配套服务。该项目也是中国政府向乌兹别克斯坦政府提供无息贷款项目的组成部分。仪表销售已经成为亿阳集团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然而,真正让邓伟和他的亿阳集团名扬天下,甚至至今仍令人津津乐道的,则是2005年联合新华人寿以27.22亿元的大手笔帮助深圳汇润公司击败中国国航入主深圳航空的收购案。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深航收购案中的主要玩家此后的经历惊人地一致。2012年3月,被媒体称为“中国保险第一大案”的新华人寿前董事长关国亮因挪用资金罪入狱,涉案金额2.6亿元,而最初曝光挪用款为130亿元的资金黑洞由保险保障基金填补;2014年1月,深圳汇润公司实际控制人李泽源因挪用资金罪入狱,涉案金额20.3亿元,汇润遭破产清算;而此时邓伟似乎正在步两位好友兼老乡的后尘,身负160亿元巨债,亿阳集团也在走破产重整流程。
在深航收购案中有一个小插曲。面对李泽源的求助,资本大鳄关国亮随手给邓伟打了电话,请亿阳集团借资质和汇润公司联合竞拍。在竞拍之后,得知李泽源无钱支付,亿阳集团将负连带责任,关国亮对邓伟说:“我让你出面帮忙,出了事不会不管。”由此可以看出邓伟的关系网和朋友圈十分强大,尤其是与关国亮的交情不浅。
因此,对于2015年发生多起重大投资需要的巨额资金来源,除了自有资金及上市公司融资平台之外,来自关国亮资金支持也是极有可能。
据其官网显示,亿阳集团的业务领域已经横跨IT、能源、资源、新材料和健康产业,除上述项目之外,还投资了南京长江三桥、亿阳石油吉尔吉斯项目、中亚地区最大的钨锡矿—吉尔吉斯“特鲁达沃耶”钨锡矿中央矿段及“乌齐阔什孔”锡矿等等。此外,亿阳集团以巨额资金入股泰康保险、光大银行等,获利颇丰。
至此,邓伟已然成功构建了庞大的商业帝国,就其总资产而言早已富可敌国。
被套
但总资产不等于净资产,它还包含负债。实际上,外表风光无限的亿阳集团早就风险暗藏,尤其是对石油、矿产等重资产行业的持续投资,加剧了高负债风险。但是,由于集团业务本身具备一定的造血功能,加上上市公司的坚挺股价及信用背书,还有邓伟身后高深莫测的关系网,亿阳集团一直都是明星一样的存在。
直到近年亿阳集团因公开发行公司债券而公开集团年报,这家明星企业终于向公众交代了创业近30年的业务成绩单。据其2016年第四期债券募集说明书显示,亿阳集团2015年末合并口径的净资产为70.43亿元,合并口径资产负债率为52.93%;该期债券发行前,2013?2015年度归属于母公司的净利润分别为5.23亿元、5.36亿元和5.6亿元,该三个会计年度实现的年均可分配利润为5.4亿元。这些常规财务指标表现十分不错。
但是,该债券募集说明书同时也暴露了亿阳集团较严重的债务结构风险。近三年末(以该期债券募集年度为准,以下同),发行人负债总额分别为59亿元、62亿元和79亿元,资产负债率分别为49.54%、49.27%和52.93%。发行人负债结构以流动负债为主。近三年,发行人流动负债分别为46亿元、57亿元和63.5亿元,占负债总额比例分别为78.49%、91.30%和80.19%。发行人流动负债占比较高,短期债务压力较大,若不能合理有效的调整债务结构,较大的资金周转压力或对发行人的日常经营产生一定影响。
此外,2015年末,亿阳集团有息负债为52.61亿元,占负债总额比例为66.43%,有息负债占比较高,发行人存在一定的刚性兑付压力。若经济形势、货币政策发生不利变化,融资环境紧缩,发行人正常经营和持续融资活动可能受到不利影响,从而对发行人债务偿付能力造成一定不利影响。
比负债更为严重的是,亿阳集团实施多元化经营,部分业务关联度不高,缺乏协同效应,且除了亿阳信通多数子公司目前盈利能力较弱。被寄予厚望的石油和矿产业务,其2015年业绩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截至2015年末,子公司香港亿阳实业有限公司(集团石油业务的主要载体)资产总额14.07亿元,负债总额0.67亿元,净资产7.4亿元。2015年,实现营业收入1亿元,利润总额-0.11亿元,由于调整了递延所得税项,净利润也相应调整为0.1亿元。而同属石油板块的吉尔吉斯亿阳实业有限公司,截至募集说明书签署之日,尚未实际开展相关业务经营。
子公司黑龙江省地晟矿业投资有限公司(矿产板块主要载体)尚未实际开展相关业务经营(截至募集说明书签署之日),但运维公司发生一定费用,因此出现轻微经营亏损。在被出售变现前的2014年,拥有中亚最大的钨锡矿的中亚锡公司有限责任公司,也同样尚未实际开展相关业务经营。
此外,曾占主营业务收入比重高达26.06%的乌兹别克斯坦仪表业务,其2014年营收占比仅为2.02%。而且自2014年以后,随着乌兹别克斯坦当地煤气表、水表市场的逐步饱和,亿阳集团该部分销售收入下降趋势明显。
由此可见,邓伟不惜承担巨额负债进行的大额投资,其资产回报率、产销率均不及预期。或正因如此,也使邓伟有了不断新增投资的冲动。实际上,据该募集说明书,近三年一期,亿阳集团投资活动现金流量净额分别为-4.27亿元、-7亿元、4.78亿元和-1.21亿元,可见邓伟多年来投资支出持续处于高位,但其投资收益不稳定。期间,随着子公司业绩连续下滑,亿阳集团面临债务违约危机。
解套第一式:发债
通过上述财报,《经理人》还发现集团的亮丽的年营收及利润数据存在明显的“化妆”痕迹。2013?2015年,亿阳集团的贸易业务(主要为大宗商品贸易)营业收入分别为11.82亿元、92.58亿元和103.75亿元,占主营业務收入比重分别为34.06%、85.22%和86.97%,但该业务毛利率分别为0.32%、0.17%和 2.28%。其投资收益率极其低下,与其相应承担的资金风险不成正比,但集团营业收入这一数据好看了。
此外,亿阳集团同期的投资收益分别为3.36亿元、10.2亿元和10.36亿元,占同期利润总额的比例分别为55.53%、160.01%和163.24%。而且发行人投资收益主要来自于亿阳集团进行股权投资的相关收益及所持各类金融资产获得的相关收益。如此一来,通过变卖金融资产,归母净利润的数据也好看了。
对于拥有哈工大MBA、北京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的邓伟而言,是否发行债券公布集团年报显然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若发布年报的话,公司的实际业绩很难看,但若不发布,如何应对来自数十亿有息负债的刚性兑付压力?显然,亿阳集团的发债行为,实为不得已而为之。据资料显示,亿阳集团在2014年10月发布了第一期公司债券14亿阳CP001,随后又发布15亿阳CP001、15亿阳01,共融资19.50亿元。因此我们推断,亿阳集团的债务兑付压力在2014年就已不堪重负。此外,2014年亿阳集团出售光大证券股票,2015年又转让中亚锡公司和吉尔吉斯油田,分别套现10亿元、6亿元、2亿元。这种将潜力资产集中变现的行为,也进一步确认了这一推断。
此后,亿阳集团新增且目前仍在存续期的有4只公司债券:16亿阳01(136172.SH)、16亿阳03(136252.SH)、16亿阳04(136388.SH)、16亿阳05(136526.SH),融资总额25亿元。新增公开公司债券的融资总额进一步上升,且均有三年以上期限,成本较发行人金融机构借款要低,这对亿阳集团而言,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然而,从其募集用途来看,前三项均为偿还各类借款,第四项为补充流动资金,且截至2016年末,所有募集资金已全部使用完毕。由此可见,本次25亿元融资的目的就是拆东墙补西墙。而且在随后的债务诉讼中,曝光了诸多未公开新增债务,比如集团内部集资等等。由此我们不难推断,出事前的亿阳集团或正在上演亿阳版的“庞氏骗局”。
此外,在2017年邓伟出事之后,亿阳集团的年报再未更新过,即便是深交所发出的多次问询函件,竟也是石沉大海。为何亿阳集团方面为何不更新年报,显然也是精通财技的邓伟有意为之。2017年经历债权人的集中挤兑,亿阳集团的资金链早已断裂,原本运营不佳的各大业务板块在母公司停止输血之后生存堪忧。因此,在集团全产业链造血功能急速恶化的时候,暂停债券年报公布来掩盖运营真相,显然也是一种有效的自我保护手段。
解套第二式:“大洗澡”
在亿阳集团旗下一干子公司中,亿阳信通无疑是最具保值增值能力的资产。令人不解的是在邓伟出事前后,亿阳信通在资本市场异常动作不断。首先是亿阳集团的两次异常增持行为。2016年下半年,亿阳信通向亿阳集团进行了11.11亿元的非公开定增,用于智慧城市建设等6个项目,并分别多个募集专用账户实行专款专用。由于该定增已经锁定定增价为17.09元/股,价位偏高,导致定增股过户不久即产生巨额亏损。在2017年8月,亿阳集团再次发布增持上市公司股份计划,因债务曝光而未果。
其次是亿阳信通的两次异常并购。在2017年5月邓伟“被带走”后,上市公司依然任性发起了两次并购重组、两次停牌,但均以失败告终;在而且在两次并购中,第一轮并购对象为九成空间科技有限公司,但由于独立财务顾问拒绝出具预案核查意见而被迫终止,而第二轮并购是在债务雷被引爆之后发起,实在是匪夷所思。要知道亿阳集团依然是亿阳信通的幕后决策人,在面对债务兑付重压之下,重组信通的目的应是资产变卖才是常理,而亿阳信通的收购意图和时机本身也毫无道理。
亿阳信通2017年年报对两增两并事件的进展均有详细说明,但看不明白。此外看不明白的,还有其漏洞百出的财务报表,比如对北京五洲博通科技有限公司的应收帐款4.77亿元以及1.51亿元的无形资产无故进行全额计提减值准备,对智能交通业务2.99亿元的营业收入和2.37亿元的营业成本,竟然不能提供相应的项目合同明细等等。这也导致会计师事务所为其2017年报直接出具了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迫于证监会的施压,亿阳集团方面不久便承认与五洲博通相关的4.77亿元实为自身向亿阳信通的迂回式“借款”。此“年报造假丑闻”也变相证实了以下事实:亿阳集团作为控股股东拥有上市公司的实际决策权。
因此,在该财报公布之后,有媒体质疑其有“财务大洗澡”的嫌疑。但是2019年1月31日亿阳信通发布2018年业绩预告,2017年的巨亏并没有带来业绩的反弹,而同样是14.03?14.43亿元(未审计)的巨额亏损,两次亏损均是由于对未决诉讼计提的预计负债这一非经常性损益事项所致。
截至目前,亿阳信通因亿阳集团而涉诉的本金总额约46亿元,申请冻结银行账户41个,涉及1个基本账户、3募集资金专户及37个一般结算户,被法院实际冻结金额9.81亿元;公司持有的20家子公司股权被冻结;公司3处房产被冻结。从涉诉原因来看,亿阳信通被控股股东单方面作为担保人进行违规融资。亿阳集团方面发现疑似公司公章被内部员工恶意盗用(后经法院认定不成立),担保合同相关签名均是伪造,与债权人一一对簿公堂。
从已经曝光的诉讼(见前页图表所示)来看,上述涉及亿阳信通的融资行为,其合同签订时间与邓伟“被带走”的时间相差不远。比如与华融国际信托有限责任公司、刘小娟、哈尔滨光宇蓄电池股份有限公司、安徽华地恒基房地产有限公司的合同签订日期分别是2017年3月、2017年5月、2016年9月、2016年9月。作为实际控制人,邓伟为什么在2016年下半年才决定将上市公司拖下水?而这刚好是亿阳信通向亿阳集团第一次异常增持的时点。
解套第三式:集团重组
以上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让原本复杂的三角债更加扑朔迷离。但是,随后亿阳集团拟进行整体重组的消息以及接盘侠华融华侨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融华侨”)的出现,让上述所有的不合理行为找到逻辑关联。
2017年12月9日,亿阳信通发布公告称,亿阳集团为保护各债权人的利益,尽快实现债务兑付,已与华融华侨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展开深度合作,以期借助华融华侨作为中国华融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旗下专注于不良资产、困难企业并购重组及股权投资公司的各项优势,实现公司整体重组,并已签订《合作框架协议》。
具体来看,亿阳集团与华融华侨将一起成立联合工作小组,开展对亿阳集团的重组工作。联合工作小组将由亿阳集团牵头,华融华侨通过发挥自身在困境企业风险化解及投融资领域的优势,积极推动亿阳集团及其关联公司的风险化解工作。在联合工作期间,华融华侨将对亿阳集团实施尽职调查,联合工作小组将出具整体重组方案,参与与亿阳集团债权人的沟通谈判工作,并加强与相关地方政府及法院的溝通。并且华融华侨有意愿在合作期间为亿阳集团提供投融资服务。
由此可见,邓伟真正要重组即变卖的资产不是亿阳信通,而是亿阳集团。亿阳集团的两次连续增持,可看作邓伟的资产转移操作,而亿阳信通则成为了邓伟资产的主要载体。2017?2018年亿阳信通的“类财务大洗澡”,为以后大概率的市值反弹创造了条件。亿阳信通的两次收购重组,除了打肿脸充胖子混个噱头之外,或许正在为重组集团所需的审计工作创造时间。而将上市子公司拉下水,一是便于“大洗澡”,二是分担债务,三是“自残”子公司以防止他人觊觎控制权,四则是从个体债务升级为群体性债务,以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明目张胆地走流程将亿阳信通当作担保人显然走不通,但是目前事实就是亿阳信通已经被神秘人物拉下水,但因“公章被盗用、股东签名系伪造”令此三角债成为一桩“悬案”,或如此才能真正保全保障转移资产。
此外,据媒体报道,重组对象华融华侨的母公司中国华融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融资产”)是亿阳集团的第二大债权人,暴露敞口13亿元。其中,华融资产黑龙江省分公司与亿阳集团存在着4亿元的债务纠纷,华融资产的子公司华融国际信托有限责任公司也与亿阳集团存在5亿元的债务纠纷,而两笔债务纠纷中,亿阳信通均需承担连带责任,且未履行信披义务。
因此,为减少自身在此次纠纷中的损失,作为大债权人的华融资产也较早表现出对亿阳集团的重组兴趣。2017年12月23日,亿阳集团与黑龙江省金融办、哈尔滨市政府及金融办、华融资产等主要债权人召开了协调沟通会议,就整体重组的方向和相关事项进行了沟通讨论。2017年12月25日,亿阳集团与华融华侨根据前期工作进展,签署了《关于亿阳集团整体重组有关问题的备忘录(一)》,双方就下一步的工作计划进行了初步约定。但受2018年4月华融资产董事长赖小民接受调查影响,华融华侨的重组进度几乎停滞。
但就在2018年6月,神秘人物曾建祥以“邓伟代理人”的身份空降亿阳集团着手推动重组进程,并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召集债权人会议公布160亿元债务详情,二是公布亿阳集团债转股的整体重组方案并提交重组申请。
邓伟实际负债究竟几何?终于,曾建祥在2018年8月底召开的非银系统债权人沟通会上给出了答案:160亿元!其上下微调幅度在10%左右,即亿阳集团总负债为144?176亿元,其债务种类横跨公司债券、贷款、理财、员工集资、信托等多个领域,其中债券发行约40亿元、银行债务近60亿元、非银系统负债50亿元、民间贷款近10亿元。
在非银系债权人沟通会上,曾建祥向债权人通报了重组进展。按照亿阳方面设想,准备用4-6个月来化解上市公司的债务问题;不过曾建祥也表示,亿阳面临严峻的增量资金问题,会考虑将一部分债权人的债务“债转股”,总体债转股规模接近60亿元。其具体方案是,将亿阳集团在吉尔吉斯斯坦的油田等矿藏装入新集团,作为债转股的载体,评估机构对前述矿产的评估值在20亿元以上。在解决上述两个板块的债务后,剩余债务在50亿元左右,亿阳集团会做出偿还。具体方案为:亿阳集团持有亿阳信通33%的股权,这一部分股权有升值空间,预计合理估值为6元/股,则总市值约12亿元;亿阳集团还持有长江三桥25%的股权,估值为15亿元;亿阳集团在吉林的油田等等,上述业务的总估值在50亿元左右。
在债权人会议上,曾建祥自述了其空降的原委:2017年12月底他因打架被警方羁押于看守所,“巧合”的是,邓伟也羁押于此,出狱后即受邓伟委托来到亿阳集团。然而,完成“铺路”使命的曾建祥直到半年后邓伟出狱便再无音信,鉴于其对亿阳集团的了解深度以及邓伟的信任程度,曾建祥极有可能来自于华融华侨。
回归亿阳集团履职后的邓伟似乎只是“安心等重组”,相比以往低调了许多。2019年3月21日,经哈尔滨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受理之后,亿阳集团正式拉开破产重组的帷幕。按照前文分析,邓伟下一步也将着手准备解套第四式:亿阳信通上市保卫战,然而目前上市公司已被证监会立案调查,上市保卫战注定也是另一场恶战,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