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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游踪

2019-05-29王鉴伟

艺术品 2019年4期

文/王鉴伟

(本文作者为书法家、作家、教育家)

天色略有些阴沉,透过落地玻璃望去,一架大型客机在装载行李,远处是浅褐的山岗。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飞了十二小时,已疲累异常,然而还得打起精神,等候转机。

登机起飞,垂目小睡,耳旁传来轻柔的语音,空姐正推着餐车站在跟前,黝黑高挑的样子,短发蜷曲,别有韵致。欠身接过餐盒,又要了杯红酒,胡乱吃完,困倦袭来,沉入梦乡。

醒来不知何时,定睛看了一下身旁男子腕表,只是无法断定时区。近开普敦时,空姐手持消毒罐对着行李架一路喷来,气雾略带清香。

平稳落地,接机客车早就在外等候,酒店不久即到,庭前碧蓝的泳池,很是醒目。办好入住,出外觅食。日头偏西,青空中一抹淡淡的彩霞,街道静谧,两旁皆西式小楼,好一幅绝妙的图画。入小店吃块披萨,晃晃悠悠回去,明日将作周边游,打探好发车时间,洗去风尘,早早将息。

一觉睡醒,拉开窗帘,天际露着熹微的晨光。复又躺下,调整时差,捱至八点钟光景,下楼去吃早餐。朝阳普照,坐在院中享用,心情大好。

巴士沿大西洋向南驶去,海水澄碧,云淡风轻。开普敦在非洲最南端,道旁晨跑者皆白人,金发碧眼,仿佛身在欧洲。方出城,一大山扑面而来,平顶如削,此即鼎鼎大名的桌山。

约莫半个钟头,车子戛然而止。从小道往下,两旁多新奇植物。入景区,走过弯长的栈道,猛见海滩上众多企鹅,个头娇小,与冰天雪地绝无关系,甚觉讶异。赏看良久,返身而出。

同车游客还在流连,坐在大门外长椅上等候,旁有黑人妇女摆摊售卖工艺品,几座木雕极其诱人,唯过于笨重。

人马会齐,一干人向好望角进发。翻过脊岭,地势渐缓,山谷间人家散落,恬静安详。沿海自然保护区,数年前失火,大片灌木烧成焦黑,令人瞠目。小路颇为颠簸,蜿蜒而行,前方一岬角赫然,其色黑褐,似巨兽俯卧,伸入海中,好望角是也。

海滩上整齐地铺着卵石,此大西洋、印度洋交汇处,风云变幻,浪涛翻腾。在那望不见的尽头便是南极,他日定要探访,这样胡思乱想着,在岬角旁呆立了好半天。此去不远小丘,顶部矗着灯塔,游者甚众。拾阶登到塔前,喘息不停,旁边几位倒是淡定悠然,原来有缆车可乘。

午后返城,桌山顶上堆积着厚厚的白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壮观之极。中途休息,被酒庄勾引去,南非红酒往日亦饮,然此地价格便宜数倍,且多上品,便顾不得沉重,兴冲冲提了四瓶。

埃及卢克索卡纳克神殿

晚饭吃得饱透,外出消食。朝海滨信步走去,时近黄昏,海面泛着亮银的波光,市民三三两两,休闲散步,一派怡然的景象。不觉间走了一小时,略感疲惫,便往回去。

睡了个好觉,下午往约翰内斯堡,早早赶到机场。值机女郎浅浅一笑,递上护照,却记不起航班号,查询了好一会儿,才将登机牌打印出来。

航程不过两个小时,出机场向市区,沿途一丝苍凉,终于感觉到非洲的气息。约翰内斯堡乃南非第一大城,高楼林立,市面繁荣,然抢掠成风,世人皆知,宿近郊度假酒店,安保森严,顿觉气定神闲。

清晨,鸟鸣声将我唤醒,院中阳光明媚,景致澄净。整齐的白色房子,屋顶覆着厚密的茅草,花木繁茂,黑人园丁正在浇灌。

踱去早餐,餐厅满是咖啡与烤面包的香气。食物丰盛出乎意料,忍不住取了两大盘,吃到一半已觉饱胀,但为了颜面必须吃完。努力将最后一段烤肠塞进嘴里,捧着肚子站起来,往大堂候车出游。

对面沙发坐着一中年男子,浓密的络腮胡子,相互寒暄,男子名叫布朗,自美国来。听得有人召唤,车子即将出发。

路过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紫薇树繁花盛开,街道喧闹,所见皆为非裔,城市建筑虽旧却气质不凡。下车取景,两位黑人小伙西装革履,打着V 型手势向我致意,笑容灿烂,至今难忘。

稍作勾留,继续赶路。郊外贫民区,低矮破旧的铁皮小屋,黑人白人混居,毫无种族之隔。路对面建有大型现代购物中心,反差极为强烈。

撒哈拉沙漠

远方来客对于非洲总有特殊兴趣,此刻,布朗两眼发光,向开车的光头大叔打探食人部落,其他人也都竖起耳朵。“呣,非洲已经没有食人部落。”光头断言,大家顿觉索然。“呵呵,看野生动物吧,保护区很快就到。”光头笑道。

一路奔驰,抵保护区,入口处几棵大树虬枝盘屈,意趣横生。坐敞篷车观野生动物乃一大乐事,唯价甚昂,众人决定直接开车进去,这便不大有趣,我不敢迟疑,忙独自跑去搭乘敞篷卡车。

向导身穿制服,肩挂对讲机,兼做司机。发车前再三提醒切莫惊扰动物,安全第一。

驶入保护区,土路坑洼。广袤的非洲原野如长卷般展开,但见蓝天高旷,山峦连绵,河流奔腾,恢弘壮阔。且行且赏,草色枯黄,成群的长颈鹿、斑马、羚羊栖身其间。途中又遇犀牛、河马,还有些不知名的鸟禽,一头大象迈步从车旁经过,耳朵几乎扇到我脸上。大自然生生不息,万物如此相融。

车子缓缓停下,顺着向导指引的方向看去,两只猎豹正慵懒地趴在树荫下。邻座老妇兴奋得尖叫,豹子闻声抬起头来,目光凌厉,让人胆寒。见势不妙,向导挂倒档猛踩油门,掀起一阵尘土。退到安全地带,起身大声训斥,老妇自知理亏,不吭一声。

出保护区,布朗等人早就在那等候,他们行驶的路线短,动物自然见得少,心里未免暗自庆幸。

傍晚回住处,布朗揣了瓶白兰地邀饮。旅行中遇到相投的伙伴最是愉快,布朗在南非逗留一周,而我将要别去,萍水相逢,海阔天空。白兰地饮尽,又开红酒,换杯更酌,夜阑方散。

翌日起床,头脑昏昏沉沉。灌了几杯咖啡,中午酒醒,收拾行李,匆匆往埃及去。

新型客机,舱内散发着愉悦的香味。邻座无人,扶手上恰有电源插口,一黑人大嫂打声招呼,坐下为手机充电。我见其面容悲戚,不停拂拭眼泪,略表关切,方知她母亲去世,转机去乌干达奔丧。安慰几句,情绪始渐平复。

夜半降落开罗,至酒店,门口架着安检仪,逐一查验包裹。安置停当上床睡觉,一夜无话。

晨起出门,搭车往博物馆,沿途多清真寺,私人墓地修建如同地堡,后人栖身于此,简直不可思议。过大桥,尼罗河浩浩汤汤,对岸大厦鳞次栉比,景观绝然不同。

埃及博物馆已历百年,名声显赫,红棕色建筑简单素朴。排队买票,工作人员见我手持相机,说拍照须购专票,赶紧掏钱了事。

南非原野

入大厅,迎面两尊法老与王后坐像,庄严巨大。厅上几排石棺,一棱锥形玄石混迹其中,上刻怪符,通体光洁,似外星遗物。端起相机,巡察员欲制止,亮出摄影票,大摇大摆狂拍一通。

沿回廊过去,藏品层层迭迭,皆两三千年古物,雕像、纸草画等自不必说,余者闻所未闻,眼界大开。玻璃罩中,一玉猫头戴高帽,直立在羊背上吐舌招手,模样滑稽,印象至深。转角处,年轻女郎趴在地上临摹石刻,驻足赏观,相视一笑。

镇馆之宝俱在楼上,法老宝座、黄金面具、人形金棺……璀璨不可名状。数十具木乃伊装在棺中,靠墙叠放,像是杂货铺。胡乱看了一通,眼花缭乱,正欲撤退,发现角落展厅有裸身木乃伊,另售门票,游客绝少。

掂量了一下心理承受能力,移步入内。光线黯淡,静寂无声,玻璃柜齐整排列,十几具干尸绷带全拆,头发尚存。面容虽是丑陋,然干枯近乎木雕,亦不觉特别可怕。

已是正午,上街填饱肚皮,踱到隔壁水果店,伸手去取香蕉,“轰”的飞起一群苍蝇,连忙打消念头。

下一站金字塔,驶过开罗饭店,郊外沙石起伏。入景区,胡夫金字塔屹然耸立,巨石垒成,远比想象宏大。到得塔前,由小阶上去,不多远有一狭小洞口,极不规整,乃盗墓者所凿。由此入塔,票价颇贵,游者寥寥。检票员示意寄存相机,不得携带。

弯腰钻进洞口,坑道低矮,脚下是木板搭成的陡坡,前路黑暗,腰酸得厉害,唯有努力向上。至甬道始有灯光,空间宽敞许多,直起身踏上扶梯,两旁石壁平整,内部结构严密,叹为观止。尽头处国王墓室,大小不过数十平方,中置石棺,空空如也。四五千年弹指一挥,思之怆然。

下去轻松许多,出金字塔。狮身人面像距此数百米,骄阳映照,如镀金一般,与大漠中三座金字塔相呼应,俨然人类历史里程碑。

返途交通堵塞,天黑方到酒店。

眼前是无边的戈壁,输电铁塔如巨人般向远处伸延,公路旁偶见大型广告牌,设计精美,悦目得很。

汽车疾驶,打了个盹,睁开睡眼已到红海,不远处即苏伊士运河,与地中海相通,海水碧蓝无暇,巨轮游弋。此为休闲胜地,这些天东奔西走,稍作休整,就地驻歇。

度假村甚大,游客少极。宁静的午后,沿小径走到海滩,清风徐徐,浮云淡淡,坐于茅亭中,任思绪飘散。半日无所事事,晚上喝了杯红酒,修订了一篇文章,算是没有白过。

南非好望角

埃及博物馆

第二天懒懒散散,起得很晚。去前台退房,惊闻埃及宣布货币自由兑换,钞票一夜贬值近半,所幸口袋中没几张埃币。一长者昨日在此兑换,吃了大亏,正缠着经理要求补偿,大堂上哄哄乱乱。我见时间不早,翛然而去。

长途奔袭,沿尼罗河谷驶近卢克索,此乃埃及古都底比斯旧址,城外树木葱郁,鲜花迎客。入得城池,街边一溜古典马车,骏马高大,车夫一袭白袍,恍如电影场景。谈妥价钱,跳将上去,车夫扬鞭,马车缓缓向前。

日暮之时,街上人少车稀,马蹄声清脆悠扬。古城本不大,较之开罗,整洁不少。途经卢克索神殿遗址,废墟上几根石梁石柱,孤零零的,与残阳相映,平添几分悲怆。

止宿尼罗河畔,寂静的夜,大可做一场美梦。凌晨时分,睡得正香,突然高音喇叭响起,祷告声四处飘荡,惊出一身冷汗。天尚未亮,头脑昏涨,捂住耳朵,重新睡去。

起床已过九点,推窗而眺,河上帆影点点,对岸一片绿荫,屋舍在林中半隐半现,背后山丘却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出酒店没几步即帆船码头,船老大光着脚丫在甲板上迎客。坐船游河,伙计麻利地升起白帆,船儿起航,怎知风力不够,行不多远居然停了下来。打电话急搬救兵,一艘汽艇开来,挂上粗绳,“突突突”拖着帆船直达终点,众皆哑然。

游河不很成功,时间倒节省许多。上岸未作停留,抽身往好莱坞取景地卡纳克神殿遗址。烈日当头,入大门,手搭凉棚一看,几排廊柱巨硕无比,气势通天。往里走,巨柱重重,上有雕饰,如入迷宫。尽头残垣断壁间矗立着两块方尖碑,雄健阳刚,直插云天,昔巴黎协和广场所见方尖碑,即由此移去。

逛了半天,着实疲倦,卢克索古迹蔚为大观,今走马观花,亦只领略一二,待来日重游不迟。

入夜,灯下独酌,饮尽余酒,已然大酣。明早返开罗,路程颇远,中途须得停宿,正可往撒哈拉沙漠一探。

昧爽起,飞车数小时,到一市镇,约好去撒哈拉的越野车已在等候。忽然起了一阵风暴,沙尘漫天,司机将脸部缠上防护绷带,仅露双眼。车上另有两位乘客,点头问候,司机猛踩油门,越野车飞窜出去,不多时驶进沙漠。

车身摇晃得厉害,令人眩晕,竭力抓紧把手,保持平衡,过了许久,终于停下,下车舒舒腿脚,周围是连绵的沙丘。又有一车驶来,遂结伴而行,呼啸相逐,杀向沙漠更深处。

蓦地,眼前出现村庄,茅屋残墙,骆驼伏歇,炊烟袅袅,此土著贝都因人家园。弃车入村,一茅屋门洞敞开,妇人黑纱遮面,正坐在篝火边烤饼,麦香袭人,止步围看,待烤熟分成小块,取来品尝,滋味大佳。

埃及尼罗河

村后坡上一碎石垒成的拱门,颇为神秘,独自行去,小女孩提着布袋迎面而来,脸上挂着羞涩的甜笑。穿过拱门,空空如也,天边霞光万道,远处人声隐隐,大有世外之感。

回村晚餐已备,煎饼、土豆与牛肉,饱啖一顿。天色大暗,司机唤齐人马,返宿市镇。大灯射出两道耀眼的光柱,劈开前路,引擎轰鸣,狂奔而去。

司机驾驶正欢,猛然间车子颤动起来,忙稳住方向,紧急刹停。下去察看,原来是后轮扎破,司机撩起袖子换胎,另两人在旁闲看。

我一时心念所动,跑出数十步,仰面躺在沙漠上。夜空如帐,笼罩四野,繁星耀目,银河横亘,浩淼无极,身体如飘浮虚空之中。

开罗市集依然繁忙,丝毫未觉埃币贬值影响,不过掏出美元购物,确乎便宜许多。转眼归期已至,隔日整装离去。

重返亚的斯亚贝巴,此次却要进去探看。入境官托举护照,盯着我比对容貌,眼睛一眨不眨。我不便乱动,如此僵持好久,直到脑袋稍转,“啪”地一敲图章,挥手放行。

时候尚早,至酒店放下行李,昨晚未曾睡好,真想补上一觉,然观光要紧,预定的小车已在门口,欣然上车,作一日之游。

天气尚不错,放眼而望,城市略显颓败,市中心轻轨列车穿行,街旁流浪者蜷缩角落,行人衣着简朴,举止淡然。

驶进教堂大院,正门紧闭,绕到侧面小门,司机上前轻扣,神父探身接引,黑袍白须,衬着灰暗的背景,绝似卢浮宫的肖像油画。教堂陈设简单,略略看过,在长椅上小坐,内心极是安宁。

挥别神父,出城往山上去,车子老旧,发动机喘着粗气。坡上草木茂盛,一妇人扛着大捆干柴缓缓走过,面带憨笑,体格壮美。接近山顶下车观景,高原之都尽在眼前,城市上空飘着轻烟,夹杂一丝焦浊气息,感觉淡淡的忧伤。

由后山下,经过村庄,棚屋简陋,大型水罐前村民排队接水,一群少年在空地上踢球,树杆搭成的球门,追逐呐喊,充满生机。

埃塞俄比亚名胜众多,东非大裂谷、原始部落皆赫赫有名。

进城至埃塞俄比亚国家博物馆,建筑之陋出乎想象,水泥旧楼,外墙斑驳,完全没有粉刷。几位包着头巾的少女坐在阶上笑谈,见我走来,起身礼让。馆内甚是热闹,一群学生正在参观,不时记着笔记。展品并无珍宝,皆史料遗物,走到楼上,玻璃柜中一具骨骼化石,细看却是人类祖母“露西”, 距今已三百二十万年,闻名已久,不期而遇,真是难得。旁边另有男性骨骼,年代更远,只是发现得晚,名气不显。

眼睛突然困累得睁不开,司机说不如先去喝杯咖啡,埃塞俄比亚本是咖啡发源地,名满天下,连连称善。

百年老店,门面很不起眼,一男子腆着肚子踱步出来,满面笑意。几张小桌已经坐满,皆为本地老汉。店后正烘炒咖啡豆,浓香扑鼻。柜台上咖啡机一字排开,数十种咖啡豆堆满货架,看得眼花。挑来选去,买了两袋咖啡豆,又点了杯意式浓缩,站着几口喝完,顿时睡意全消。

黄昏之际,游程已毕,回酒店晚餐,当地啤酒口味上乘,甚觉宜人。夕晖下,在街口看景,人来车往,闲散的国度。回想这十多天,脚步匆匆,直如梦境。

翌日返航,候机厅人潮涌动,连店铺都被站满。登机在内厅,须过安检,入口只开放一半,工作人员不紧不慢,细细查验,几个航班乘客同时往里挤,乱作一团。坐进机舱,已延误多时,机长在广播中问候几句,直冲云霄。

依旧是漫长的航行,抵上海,刚下机便收到信息,L 君从外地来,相约一聚。于是,顾不得劳累前去赴约,天黑时又与老友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畅叙遥远的非洲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