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祸_参考网

金刀祸

2019-05-29

东方剑 2019年3期

北风呼啸着，便卷起了漫天的飞雪，天空中像是有千床万床的棉被被当空撕碎，落下千万片棉絮。金刀山中早已是百里冰封，仿佛遁入了神话里的琉璃世界，触目可及都是茫茫的一片白。

不过，倘若视线拉近一些，你会发现万白丛中有一点红，一点凄艳的红。视线再拉近些，那点红便慢慢扩大，在无边的白纸中肆意涂抹着，形成了一朵绝美的花朵。而这片红色的主人此时正躺在冰天雪地里，默然地望着天，眼珠子一动不动了。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厚厚的、跟天地融为一体的白色羽绒服。尽管天气寒冷，她还是妆容精致，细描峨眉，巧施粉黛，只可惜这么美的容颜都冻在了此刻。她的胸前有一个创口，像是身体被掏空了一块，此处，应该就是红色的源头了。看这身打扮，女人应该是来此地温泉山庄度假的游客，只是，怎么会躺在了这距离山庄十几公里的荒地里呢？

女人被冻僵的脸，无声地望着苍天，似乎在诉说着讲不尽的冤屈。

女尸的身份

金刀山属于雪城市管辖范围，市里主要的管理机构都集中在一条街上，市政府居于中心位置，而市公安局就位于不远处的斜对面。此刻，窗外正在飘雪，林西正在集中供暖的办公室里值班，跟他搭档值班的是女警宋阳。

“这鬼天气，人都见不着几个。”宋阳看着飘雪抱怨道，“不值班回家待着才是正道吧。”

宋阳去年刚分到公安局，虽然做事没什么毛病，但总少不了些年轻人的抱怨。

林西比她年长8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无奈地笑道：“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啊，万一有事呢？”

宋阳继续说道：“这雪下的，全城的人都窝在家里，小偷小摸的家伙想惹点事还怕手冻掉呢，能有什么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林西耐心地解释道，“去年这个时候，刚巧我值班，就有人报案说老人走丢了。不是我们去找，老人家说不定就冻坏了。”

“我知道，人家还送了面锦旗给你。”宋阳帮着把话补充完，还顺手一指墙上一面锦旗，上书四个大字——心系百姓。

林西不好意思地笑笑，这的确是他警察生涯中值得夸耀的一大成就。其实大多数警察的生活都不像影视剧里描写的那么刺激，今天面对高智商罪犯，明日逮住连环杀手。不过尽自己微薄之力能帮到别人，他已经很有成就感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桌上的值班电话突然响了。宋阳听完电话，表情有些难看。

“被你说中了，还真有事，大事！”

“什么大事？”

宋阳摇摇头，面色凝重：“命案！”

天寒路滑，道路难行，所以尽管市区离金刀山的路程不过二十多公里，两人驱车赶到现场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金刀山虽然被称为“山”，其实是一片绵延的山岭，奇峰突起。命案发生地就在一处名叫“落凤山”的地方。中国文化中，龙为雄性，凤为雌性，因此此地突兀地多出了一具女尸，着实有点一语成谶的意味。而死者，便是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个血迹宛如一朵鲜花的不知名女士了。

天空中的雪仍未停，白色也湮灭了一切颜色，看不到任何有生命力的颜色，而如今一个鲜活的人也就此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力。

这座山峰附近有座小山村，“落凤山”正处于村子连接外地的通道上。有个村民要去访友，走着走着就发现皑皑白雪之中有一处可疑的红色，走近一见到尸体吓了一跳，连忙折回村子去报警了。

“城里人？”宋阳审视着女尸的面容突然说道，林西闻言也不禁望了过来。宋阳嘴里的“城里人”，自然指的不是雪城，而是指那些真正的大城市。那女子虽然被冻住，但看得出妆容精致，衣着时髦，看得出花费不菲。雪城当然也有些女生追逐时尚，但是有些气质后天是难以补足的，非在大城市历练多时才能养成。

“胸口有刀伤，恐怕就是致命伤。”宋阳作出了初步的判断。

“小心，别破坏现场。”林西提醒道。

“知道了，我已经通知了法医。不过这种鬼天气，我很怀疑现场还能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

林西也皱了皱眉头。雪实在太大了，就算有脚印，恐怕也淹没在新雪之中了。这大雪，果然是办案的大敌。

宋阳紧皱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与此同时，林西的大脑也在高速运转。

“如果是外地人，最有可能是来干什么的？”宋阳突然问道。

林西眼前一亮，与宋阳异口同声说道：“温泉山庄！”

金刀山不在山高，却因温泉山庄而闻名。这里有座网上很红的温泉山庄，每年这时候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度假，泡着温泉，赏着雪花，最好再端一杯淡酒，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对于死者的初步印象，这是一个懂得打扮、收入也应该不错的外地女性，这样的人正符合度假客人的特征。两人在遗体上检查了一阵，从尸体的衣兜里发现了一盒火柴，盒盖上正书四个字——温泉山庄。

宋阳赶紧拨了个电话，很快又报告道：“我刚联系了温泉山庄，他们说的确有位女客不见了。”

温泉山庄正位于整片山岭的核心位置——金刀峰上。其实这一片山头的高度都差不多，只不过金刀峰有了这座雄伟的山庄，顿时有了睥睨天下的气质，抢到了主峰的名头。跟周围其他山峰绵延勾连不同，金刀峰是单独一座山峰，与外界仅有一座吊桥连通，下面便是万丈深渊。宋阳一到这里，就小声嘟囔说，如果拿掉吊桥，这里简直就是推理小说中标准的暴风雪山庄。林西听完哑然失笑，他其实一直有这种想法，只是并不方便像宋阳那样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两人将车停到桥边，穿过吊桥，一尊两人多高的铜铸雕塑就展现在了眼前。那铜像塑的是一位骑在马上的将军，一身铠甲，手持大刀，战马双蹄腾空，将军威风凛凛，举刀要砍向面前的岩石。

“这是谁啊？”宋阳问道。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林西有些惊讶。这座雕像说的是清朝有位著名的将军，抗击敌寇时路过此处，因天寒地冻，将军怒斩路上的岩石，整块巨岩便龟裂开来，冒出了一泓温泉。这在当地是人尽皆知的掌故，不过宋阳来了不久，天天在办公室里忙前忙后，没听过倒也是不足为奇。

“所以温泉山庄就是这么来的？”宋阳举一反三。

“对啊，你联想倒挺快的嘛！”林西夸赞道。

宋阳仔细想了一想，又连连摇头：“不对啊，哪有一刀就能劈开岩石的宝刀？”

“传说当然不免有穿凿附会之处。”林西解释，“不过根据史书记载，那位将军倒是确实在本地逗留过多日，当初力劈岩石的那把金刀至今还存在山庄里。”

“还真有金刀？”宋阳不置可否，“怕是商家搞的噱头吧？”

林西摇摇头：“一开始大家也这么想，不过二十多年前，本地电视台联合文物专家搞过一个专题节目，证实那把刀正是那位将军的遗物，据说现在价值500万元了！”

宋阳听得倒抽一口凉气：“500万的宝刀，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入了温泉山庄的玄关。山庄呈四合院结构，构成了一个“口”字形，正前方是迎客大厅、办公室及员工宿舍，左右两侧的大楼是客房，正后方则是核心所在温泉馆。两人到的时候，山庄的经营者李子君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李子君看模样不过三十出头，以这样的年纪就能经营偌大的山庄，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他皮肤白皙，穿着一身材质高档的休闲西服，很有种艺术家的气质。

他见到来人，便是深深一鞠躬，连道“辛苦了”，显得彬彬有礼。

林西与宋阳连忙回礼，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切入了正题。

“听说贵山庄有位女客人不见了？”

“正是如此。”李子君点点头，“是一位北京来的游客，叫程爽。程爽是一位户外杂志的摄影师，说是专门来此地拍雪景的。她特意叮嘱在创作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因而我们虽然觉得这么严酷的天气到处跑不安全，但顾客有要求，我们也不好太过干扰。”

“你看看是这个人不？”林西展示了手机里拍的照片。

李子君盯着看了半天，才倒抽了一口凉气。也许是不想太过失态，他又强作镇定起来：“是的，的确是程爽，没错。怎么会……”

“我们想去程爽房中看一看。”

温泉山庄不愧为雪城最豪华的接待处，硬件水平堪比五星级酒店。程爽订了一间套房，房中金碧辉煌，陈设奢华舒适。宋阳忍不住摸了下墙上鎏金的墙布，赞叹道：“什么时候能在这里住上两晚就好了。”

林西劝止道：“不要乱动，小心破坏现场。”

既然程爽死了，那么很有可能不是主动去那片荒坡的，而是被胁迫去的。既然是被胁迫，那很有可能就发生在山庄内的房间里，林西第一步就来到房间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不过从房间的陈设来看，一切都还很自然，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林西在房间里看了一下，发现梳妆台上摆放着半瓶喝剩的啤酒。他拿起酒瓶，看了半天。

正在此时，宋阳在床脚的位置发现了一台相机。

死者程爽自称是摄影师，死亡现场又没有相机，那么宋阳估计，相机恐怕还在房里，找寻之下，果然没错。

林西向着宋阳竖起大拇指道：“打开看看，有没有拍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宋阳自然是同样的打算，她开启电源，浏览了程爽近几日的照片。一开始，照片还都是山庄外景、四周山峰的雪景之类的，但看了几十张，宋阳突然“咦”地嘀咕了一声。

“有什么发现吗？”林西好奇地问道。

宋阳指着照片解释：“你看她刚开始的两天拍摄的主题还算正常，但到后来就有些奇怪了。”林西凑近一看，果然如此。后几日的照片虽然偶有风景照，但更多的镜头都给了山庄大厅里那把陈列的金刀，简直是从各个角度在拍那把刀。作为一名户外杂志的摄影师，关注的点不应该集中在室内才对，到底这是程爽的个人兴趣，还是她此来有另外的目的？

程爽的随身物品还留在房间中，林西没花太多工夫就找到了她的身份证。“联系北京的同行，查查程爽的底看看。”林西将身份证递给宋阳，下达了一项任务。

两人在客房里搜索的当口，李子君也推门进来了：“两位警官有什么发现没有？”

林西笑笑，表示现在还不便透露，接着问道：“目前山庄里有多少客人？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到大厅里问话？还有，山庄里应该有监控镜头吧，能否调出来给我们看看？”

李子君听完略显紧张，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林西好奇他为何有此一问，李子君才解释道，因为陈尸的地点在山庄外十几公里处，所以他估计程爽恐怕是遭遇了歹人，被劫杀什么的，原以为与山庄内部无关才对。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现阶段，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林西说道。

李子君苦笑着摇摇头：“死了位客人，又可能牵扯到整个山庄，这可如何是好啊。”

有客人死亡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命案还有可能牵涉到其他客人，无论是哪一条都对山庄的名声是个巨大的打击。作为经营者，李子君战战兢兢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既然是林西提出的要求，他也没理由拒绝。过了一阵，李子君才缓过神来答道：“警官请稍等，我马上就通知客人。”

“对了，程爽来此地多久了？”林西又问道。

李子君回忆说：“应该超过一周吧。”

“这么久，对于取景来说也太长了吧。”

李子君回答：“除了取景，她应该还等待着抽奖吧。”

宋阳一听好奇道：“抽奖，什么抽奖？”

三个嫌疑人

此时是温泉山庄的旺季，来自全国各地的宾客纷至沓来，又悄然而去。程爽算是其中的“老”客人了，到此地已经有一周了。与她比较熟悉的主要有三位，陈晓龙，自称是医生；郑澈，是位IT从业者；韩菱纱，一个爱四处旅游的女大学生。

先出现的是陈晓龙，他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头发也没梳就出现了；紧接着，一身时尚西服的郑澈走出了电梯；最后出现的是韩菱纱，尽管外面天寒地冻，她还是穿着“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连衣裙，好在室内暖气比较足，这身打扮暂时不至于着凉。

李子君向三人引见了林西与宋阳，几人一听是警察，都略有些紧张。韩菱纱倒是不以为意，她伸伸懒腰说道：“我昨晚失眠，正在补觉，到底有什么事啊？”

李子君代为通报道：“今天警察同志在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程爽死了，所以想找你们问问。”

韩菱纱本是一脸倦怠，陈晓龙和郑澈则是一脸防备，听完这句话面色都是一变，有些惊恐莫名。

“不会吧。”陈晓龙高叫道。

林西翻出手机里的那张尸体照，证实了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三个人的面色就更加复杂了。

郑澈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那，抽奖环节不会有变吧？”

剩下的两人如梦方醒，也连忙关注到这个问题。

此前李子君提到抽奖时，林西与宋阳就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抽奖。李子君“哦”了一声，这才解释道，今年是温泉山庄开业20周年，因此他们酝酿了一项抽奖回馈活动。奖品覆盖面很大，客人有望获得从优惠券到纪念品在内的各色奖品，而最终大奖则尤其吸引人，那就是温泉山庄的镇店之宝——清代名将的金刀。

“相信两位警官也知道，这把宝刀根据专家的估值至少值500万。因此，这项活动一经推出，就吸引了全国的宾客。”李子君说到山庄的经营，一改之前战战兢兢的样子，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是怎么一个抽法呢？”林西问道。

李子君继续解释，每个客人到店时都会获得一个写有编号的小球，编号之间互不重复。每轮抽奖都会淘汰一部分小球，这些球的主人可能获得安慰奖，但将与最后的大奖无缘。最后一轮将抽出独一无二的小球，拿着写有该编号字条的人就将获得最终的大奖——价值500万元的金刀。前几轮的抽奖由电脑完成，而最后一轮抽奖将请一位嘉宾亲手抽出。

“那么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呢？”宋阳问。

“哦，现在已经进行完了倒数第二轮，对了，今天到场的这三位都是明天有望拿大奖的候选者。”

林西沉思片刻，说道：“那程爽呢？”

李子君眼神一滞，停了半天，终于不情愿地讲道：“她，也是候选者。”

陈晓龙、郑澈与韩菱纱面面相觑，林西与宋阳也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很显然，一个推论已经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发芽：程爽死了，三个人就都少了一个竞争者了，难道她丧命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500万元，的确是一个足够充分的杀人理由。

现场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林西连忙打破僵局：“那最后一轮抽奖什么时候进行？”

“就在明日。”李子君一字一顿地讲道。

“500万，500万啊。”宋阳嘴里嘟囔着这个数字，问道，“你说会是为了钱杀人吗？”

林西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大多数案件都离不开钱财、感情、仇恨这几个原因，现在我无法下结论。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把500万的宝刀会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即使不是直接原因，也难脱干系。”

宋阳继续问道：“那你看这三个人，谁最有可能犯案？”

林西摇摇头：“暂时也不能轻易下结论。不过从常理揣测，要制服一个女人，力气大的男人更有优势，所以陈晓龙、郑澈嫌疑更大些。但也不排除用迷药等药物制服的情况。一切还是等问过那三人再说吧。”

首先登场的是陈晓龙，他已换了一件得体的西装，头发也已梳得一丝不苟，修长而灵巧的手指上有不少细线留下的痕迹，似乎透露着他作为医生的职业特征。

“不要紧张，只是例行询问而已。”林西开门见山说道。

“例行询问？怕是不止如此吧。”陈晓龙冷冷一笑，“刚刚两位听到‘抽奖’‘500万’这些字眼可以说是眼前一亮。这三人中有人为了500万处理掉潜在的对手，这怕是最顺理成章的推理吧。”

林西也是一阵苦笑，不置可否。“那你认为这一想法有没有道理呢？”他又问道。

“别人我不敢说，不过在我这里怕是不成立。”陈晓龙解释说，“你要知道，作为医生我收入尚可。500万虽然诱人，但远没到让我铤而走险的地步。”

“那不是为钱，会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了？”林西顺着他的话说道，“比如为了感情。我可听说你好像对程爽颇有好感，老缠着她，你们似乎还发生了冲突。”

陈晓龙脸色一变，很快又平静下来：“要说缠着那女人，也不止我一个，郑澈不也一样？至于冲突嘛，郑澈跟她似乎还大吵了一架。”

这个家伙，说着说着就想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林西心里说道。

他也不想纠缠这个问题，换个话题问道：“你最后一次见死者是什么时候？”

陈晓龙回答，最后一次？应该是昨天夜里在酒吧，大概是晚上8点的时候。

“那么从昨晚到今天上午这段时间你离开过山庄吗？”

陈晓龙回忆了一下，答道：“昨天夜里大概10点的时候离开过一段时间，大概半个小时吧。我的烟抽完了，这个牌子山庄里没得卖，出去买了包烟。”

“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吗？”陈晓龙见林西半天无话，主动问道。

“狡猾的家伙。”宋阳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评价道。

没过多久，第二个人郑澈便登场了。他身穿一件粉色的衬衣，戴着一只鲜绿色的运动腕表，留着一头韩系偶像似的刘海，倒是一个比较讲究的IT程序员。

他一到便喧宾夺主地说道：“警察同志，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可真没干啊。”

林西照例笑笑：“例行公事，例行公事而已。”

郑澈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您尽管问吧。我秉承一个好市民一贯的作风，知无不言。”

林西点点头示意，宋阳心领神会，问道：“你昨天最后见到程爽是在什么地方？”

“应该是在客房的走廊里吧，她好像刚从酒吧回来，手里好像还拎着半瓶啤酒。”郑澈想了想，突然又说道，“对了，你们应该仔细问问陈晓龙。那个家伙老是粘着程爽。程爽酒都没喝完，后来陈晓龙也从酒吧出来了，肯定是两人又在酒吧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宋阳不置可否，又问道：“可我怎么听说你也老缠着程爽，还跟她吵过一架？”

“肯定是那个老东西说的。”郑澈压低声音道。陈晓龙大概就比郑澈大那么五六岁，郑澈称他为“老东西”，也让林西和宋阳啼笑皆非。

“警察同志，别听他乱说，我跟程爽只是探讨问题，声音大了点，绝不是什么争吵。”

“至少在这一点上，你不比他干净。”宋阳评价道。

“非也非也。”郑澈颇为自信地摇摇手指，“我才25岁，他已经超过三十了。我即使暂时没对象，也不着急，更何况韩菱纱这小姑娘好像对我还挺有好感的。可陈晓龙就不同了，一看就是个资深剩男，见了女人就得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不然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郑澈自以为幽默，说完自己大笑起来。

“你好像是学IT的，程序员？”林西突然插话道。

郑澈一愣神：“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林西不苟言笑地分析道：“前几轮抽奖不是电脑控制的吗？我想会不会有那种能够控制抽奖结果的木马程序。”

郑澈脸色大变：“喂喂喂，警察同志，你可不能污蔑我。即便我能编写那种程序，可明天的最后环节可是手动抽奖，未必选到我，我耍那些花招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西不得不承认，他说得也对。宋阳此时又问道：“你昨晚到今天有没有离开过温泉山庄？”

郑澈坦言：“出去过一小会，去见了一朋友，大概也就40多分钟吧。”

韩菱纱第三个出场，显得有点怯生生的，一上来就惊慌失措地问道：“警官，我不会有危险吧？”

林西宽心道：“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韩菱纱按住胸口，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林西见她心情平缓了，问道：“你昨晚最后见程爽是什么时候？”

韩菱纱想了想：“应该在她从酒吧回来之后吧。我见到她在走廊里跟郑澈聊了几句。后来她进屋了，我就敲门找她借东西。”

“借什么东西？”宋阳问道。

“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啦，”韩菱纱有些脸红，怕对方不信只好又说道，“就是，你知道的，女人每个月都会有不舒服的时候用的那种东西。”

林西哑然，不好意思多问。宋阳为缓解气氛，帮忙问道：“后来呢？”

“我跟她在房间里聊了两句，然后就去城里泡吧了。”

“你不是不舒服吗，还去泡吧？”宋阳问道。同时，林西也问道：“山庄不是有酒吧吗？”

韩菱纱笑着解释：“山庄的酒吧清淡得跟和尚庙似的，当然要去热闹点的酒吧了。”

林西无语，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大概是10点离开的，大概凌晨1点多回来的。”韩菱纱答道。

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问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又解释道：“你们怀疑我？酒吧里很多人可以为我作证。”

林西只好又宽心道：“例行询问而已，不要太紧张。”

宋阳问道：“听说你对郑澈比较感兴趣，可好像郑澈一门心思都扑在程爽身上。”

韩菱纱听出她话里有话，冷笑一声回答道：“您是暗示我嫉妒程爽？开什么玩笑，我会嫉妒她？就算我嫉妒她，也犯不着杀人，您说是不是？”

韩菱纱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那天我从城里酒吧回来时，还见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宋阳问道。

“我看见了鬼火。”韩菱纱很认真地说道。

宋阳却被她逗笑了：“妹妹，你当时怕是醉得不轻吧！”

500万的归属

问完了三个人，李子君刚好已经将温泉山庄的监控录像送到了。他解释说，因为设备问题，温泉山庄客房内部并未覆盖监控。林西淡淡一笑，不以为意。来往温泉山庄的不乏一些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这些人到来自然是需要私密空间，所以内部不用监控的原因两人算是心照不宣了。好在门口吊桥处刚好有摄像头正对着。尸体既然是在外面发现的，监控或许拍到了程爽何时离开等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宋阳一边看着监控，一边在心中计算着：“陈尸地点离这里大概有十几公里，考虑到天气原因，驾雪橇往返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林西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所以，只要我们找到程爽的离开时间，然后再找到这个时间点之后所有长时间离开过的人，就能判断谁有作案条件了。”

这番分析原则上没错，但林西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林西与宋阳用快进速率浏览着监控录像，而所选择的时段是从昨天到今天尸体被发现的这段时间。监控还算比较清楚，雪是从昨天下午开始下的，很快镜头内就是漫天的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地上就铺了厚厚的一层。山庄有提供电动雪橇，启动方式并不复杂，只需刷房卡就能免费启用了。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是陈晓龙，很快他离开了镜头。随后，郑澈也出现了。郑澈约莫半个小时后就回来了，陈晓龙则是在离开了差不多50分钟后回来的。最后，第三名嫌疑人韩菱纱也离开了，待她返回时已经是午夜了。监控器拍到的镜头基本跟三人讲述的一致。

宋阳一边看着，一边面露难色：“不对啊，时间上来说，陈晓龙和郑澈都没有条件犯案。唯一有充足时间的是韩菱纱。可假如真如韩菱纱所言，她在城里的酒吧，有很多人看到她，那她也没有犯案时间啊。”

换句话说，三人的不在场证明似乎都是成立的。

林西示意她稍安勿躁，因为相比眼前面对的无解问题，他心中还有一个更坏的预感。

随着监控录像的播放进度条越来越短，林西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两人看到了最后，又倒回去快速浏览了两遍，不得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宋阳甚至叫出了声：“这怎么可能？”

林西的预感果然应验了。翻遍录像，居然都没有发现程爽离开山庄的画面。这件案子果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此时，林西已经来到了室外。陈尸地点在山庄的西面，如果直接向西倒是距离不远，但中间隔着一条几十米宽的山谷，除非有人能飞过去。吊桥在东面，从吊桥走要绕上很大一圈。

山庄除了正门当然还有其他的出入口，但要离开山庄所在的这座孤峰便只有吊桥这一条通道。程爽如果没经过吊桥，难不成她是插着翅膀飞出去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宋阳一再重复着这句话。进入山庄时，她曾经调侃过这只有一条吊桥出入的温泉山庄简直就是推理小说中暴风雪山庄的模板，没想到一语成谶。

太阳落下又升起，时间过了一天，很快就来到了约定中要抽出最后大奖的日子了。金刀也终于现身了。

所谓金刀，刀身自然不是金色的，那太软了，但刀鞘却镶着金边，上面还镶嵌着宝石，远远一看，都觉得很名贵。

林西与宋阳自然也留在了山庄内，林西总觉得程爽的死与这个抽奖脱不开关系，在抽奖中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也说不定，因此坚守在此地。宋阳倒是颇为享受这次难得的短暂“度假”机会。

山庄的大厅本就金碧辉煌，此时更是灯火通明，一个红色的不透明铁箱放在舞台的中央，这就是今天决定剩下三人命运的关键道具了。

李子君站在小箱旁边，担任今天的主持人。而为了公平公正，抽奖嘉宾找来了温泉山庄所属旅游公司的副总，一个叫郑元奇的男人，连本市的公证处也出动了。

因为一开始代表所有客人的小球都放在里边，然后通过各轮抽奖依次“淘汰”，而红色铁箱是密封的，从来没有打开过，所以程爽的小球也在里面，理论上也有可能抽到它。不过李子君约定一旦抽到代表程爽的号码（即无人应答的号码），那么结果作废，直到抽出有人应答的号码为止。

郑元奇上台说了几句“祝大家好运”之类的场面话后，最终的环节便开始了。郑元奇头发已经花白，不过身形还是相当矫健，手也很稳。他伸手进入铁箱上方的小口后，并不急于抽出，而是装模作样地在里面搅和着。

这可把台下等待的三人给急坏了。陈晓龙与郑澈望眼欲穿，韩菱纱紧咬下唇，嘴唇都快要咬破了。连宋阳也不觉紧张起来，活了二十多年了，实在是还没遇到过现场决定500万归属的紧张局面啊。

就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时，郑元奇恰到好处地停止了搅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中抽出了一个小球。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一窥上面的号码，他却恶作剧般地收在了手掌中心。

“不要急嘛。”郑元奇笑着说道。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很会营造气氛的高手。

韩菱纱早已等不及了：“搞什么，怎么可能不急？”

郑元奇不以为意，他向紧握的手中看了几下，似是确认，半天才缓缓地开口道：“36号！”

不等他说完，台下早有一个人高叫起来：“是我，是我！”

林西循声望去，正是郑澈。韩菱纱满脸失望，不住地跺着脚。陈晓龙则有些失态：“你疯了，怎么可能是你？”

“不然是你吗？”郑澈诘问道，说着掏出了作为证据的附属纸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36号。

既然郑澈拿出了纸条，应该说是确凿无疑了，但宋阳仍似乎听到陈晓龙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可能。”一般人可能会把它当成竞争对手的抱怨、陈晓龙输不起的失态，但宋阳作为一个警察，却有更深的想法：陈晓龙一口咬定“不可能”，莫非知道郑澈中奖背后有什么隐情？

宋阳悄然凑过去问陈晓龙，他忙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你听错了”，逃避着什么似的躲开了。

抽奖环节结束，在场众人有欣喜、有失落，但都告一段落，仿佛退潮后的游鱼准备离场。林西却叫住了一个人，一个他心中“本该被询问却没注意到的人”，正是山庄经营者李子君。

李子君回过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林警官，你叫我吗？”

“嗯，方便的话能否请你回忆一下前天晚上到昨天下午的动向。”林西说道，“也别多想，例行公事而已。”

李子君一直以来都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此番被询问也并未像其他三人那样反应激烈，他笑笑答道：“林警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言无不尽。”

根据李子君的交代，程爽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刚好负责晚班。按照惯例，值晚班者在夜里12点左右需要在山庄外围巡视一圈，时间是40分钟左右，李子君当天就是这样做的，大概离开了40分钟，在凌晨1点多左右返回。

“有人证明吗？”林西问道。

李子君点点头：“那天跟我一起值晚班的同事都可以作证。”

“林警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李子君虽然这样问着，但肢体却透露了要走的意思。

林西赶紧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在我印象中，前几年这座山庄好像不是您在管吧？”

李子君一愣，很快又笑了起来，面色如常：“林警官记性够好的，当时管理山庄的是我姐，我是五年前开始接手的。”

“哦，这是为什么呢？令姐高升了，还是另有安排？”

“如您所知，家父名下还有很多产业。姐姐先接手山庄，等上轨道之后就去负责别的项目了，我被安排来接手。”

林西觉得他没讲完，但对方不主动提及，他也不好多问。

林西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趁着这个机会也讲了出来：“恕我直言，为什么这次要弄这个金刀抽奖？金刀传说不是贵山庄吸引客人的重要原因之一吗？也是山庄的标志物，如果要回馈顾客，用现金重奖也是一样的，为什么非得把金刀送人呢？”

“您问这个啊。”李子君笑笑，答道，“没有说错，金刀的确对于山庄很重要，但越重要，越代表山庄很依赖它。五年之前靠金刀，五年之后还靠金刀，十年之后，十五年之后呢？山庄要发展，就必然要转型，‘传说饭’不能吃一辈子。所以，我下决心要送走金刀。”

李子君说得十分笃定，眼神似乎充满了新的希望。

窗外的鹅毛大雪仍未停歇，林西与宋阳虽然在室内，但却有一种比室外更寒冷的感觉。毕竟，现在两人正站在阴气森森的解剖室外。宋阳推门而进，房间内光线惨白，法医秦鸣正背光站在那里。

林西问道：“秦兄，尸体解剖得怎么样了？”

“死因是胸前的贯穿伤没错。”

“死亡时间能判断出来吗？”林西问道。

“这可问倒我了。”秦鸣摇摇头，“室外气温太低，环境太恶劣了，抱歉，光凭尸体无法判断。”

林西拍拍他的肩，示意没事，这点原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凶手怕是也有这样的打算，才抛尸荒野。

“对了，我在她的胃里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秦鸣突然提到，“不知道这点能不能帮到你们。”

林西若有所思，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塑料瓶，装着一点褐色的液体。宋阳看到也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拿的？”

林西淡淡笑道：“顺便，顺便。”

这个液体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林西在程爽房间见到的那个啤酒瓶里的残酒。宋阳也不禁佩服起来，莫非从那个时候，林西就开始对“安眠药”这点有所怀疑了。

林西将酒递给秦鸣：“麻烦帮我检查一下。”秦鸣也十分敬业：“好，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就去。”

秦鸣很快就离开了，宋阳望着他的背影没好气地说道：“奇怪的家伙。”秦鸣在公安局算是怪人一个，没啥朋友，没听说有啥嗜好，成天就跟尸体、药物打交道。

“不过却是个好法医，不是吗？”

“话说你从一开始就想到了吗？”宋阳问道。

林西点点头：“从山庄到陈尸地点并不近，要把死者没有反抗地带到那里，要么通过欺骗，要么通过胁迫，要么就是死者失去了知觉。我想着这酒或许有用，就把它收了起来。”

“厉害，有了林神探，看来破这个奇案指日可待啊。”宋阳夸张地称赞道。

说到这里，林西紧皱起眉头：“哪有那么容易，现在杀人动机、程爽离开的方式、犯人所利用的时间都是一头雾水。想破案，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两人聊了一阵，秦鸣终于回来了，他十分兴奋地拿着化验单说道：“跟你想的一样，酒里的确下了安眠药，成分跟死者身体里的是吻合的。”

林西听完眼前一亮：“哦，我们不是刚好见过一位医生吗？”

陈晓龙的秘密

经过之前抽奖典礼的热闹之后，温泉山庄的大厅很快又沉静了下来。红色的横幅与四处的彩带被收了起来，灯光也变得暗淡了，外面天色不好，室内光线昏暗，整个大厅呈现出一种狂欢后的落寞。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了，有个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侧翼的客房区走到了玄关旁的前台。他轻叩着柜台，提醒着有些无精打采的工作人员：“我要退房。”

正在此时，他身后却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宋阳问道：“陈先生，你要走了吗？”

此人正是陈晓龙。他没好气地回道：“奖也没中到，还赖在这里干吗？”

两位警官的出现丝毫没影响到陈晓龙的进度，他掏出房卡，催促着工作人员办理手续。

“方便的话，我们能否再找您聊一聊？”林西说道。

“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好聊的？”陈晓龙有些不耐烦，头也没回地答道。

宋阳与林西面面相觑，林西冷冷一笑，一改之前不温不火的样子，抢上一步，一把夺走了留在桌上的房卡。

“你什么意思？”陈晓龙愠怒道。

“不好意思，您必须合作。”林西声调虽不高，态度却十分坚决。

陈晓龙被两人带进了山庄临时准备的一间小型会议室。陈晓龙耷拉着脑袋，满脸不情愿，即便被带到了这一封闭空间，仍然不住抖着脚，显得很急躁。宋阳却有种直觉，他这副样子显得过于夸张，甚至是装腔作势，用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有事快说，我还要赶高铁呢！”陈晓龙打破了寂静。

“那好。”林西仍旧不疾不徐，“我们在死者程爽的体内发现了安眠药成分。”

“那又怎样？”

“我记得，您的职业好像是医生。”

“医生又如何？天下的医生多了，难道所有的医生都会下药？”陈晓龙高声叫道。

“安眠药可是处方药，普通人可没那么容易弄到。”林西解释说，“而且天下这么多医生，偏偏就你刚好在这座山庄里；也只有你当时在酒吧里，还见到了死者；对了，啤酒瓶上还留下了你的指纹。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指纹会留在死者程爽的啤酒瓶上吗？”

“你这是诬陷、诬陷。”陈晓龙斩钉截铁地强调道，“我在酒吧无心碰了一下她的酒瓶而已，都只是巧合而已。”

林西一扬手，手里多了一张搜查证，“如果您真问心无愧的话，能否让我们查查你的行李？既然是诬陷，那么应该什么东西都不会发现吧？”

陈晓龙的身体突然有些瘫软，有些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我作为医生，随身携带些药品也不……不足为奇，也不能证明就是我给程爽下的药。”

“做个检查，比对一下成分不就知道了？”

陈晓龙不再说话，房间中再度沉默起来，隔了半天，他才再度开口：“警察同志，我交代，的确是我下的药，但，但我真没杀人啊！”

林西露出了一副不出所料的笑容，继续逼问道：“当天晚上你究竟做了什么？老实交代！”

据陈晓龙所说，他来到山庄见到程爽后，就十分倾慕，有意无意就找她搭讪。可程爽却十分高冷，根本不搭理他。他气不过，有天在酒吧发现程爽点了一瓶酒，就偷偷地把安眠药下在了里面。程爽喝下下药的酒后，果然有些意识模糊，便回房了。他想着稍后跟进，一亲香泽。

林西注意到一个关键问题：“跟进，怎么个跟进法？”

陈晓龙很是心虚地承认：“刚来那天，我故意错报了程爽的房号，复制了一片她房间的房卡。”

“恶心。”宋阳一脸嫌恶地说道。

陈晓龙想要反驳，却发现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驳出口。

“后来怎么样了？”林西问道。

陈晓龙回答：“后来我就悄悄跟了上去，本来预想程爽睡着，我去开门，不过路上差点撞上了郑澈。后来韩菱纱又找上门来借东西。我等了半天，等大家都走了，才去开门。”

“你倒挺耐心的。”宋阳讥讽道。陈晓龙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打开门之后，又见到什么，做了什么？”

陈晓龙交代说，他进门见到程爽已经熟睡了，恐怕是药效发作了，桌上还留着小半瓶啤酒。他蹑手蹑脚地正要凑上去，却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做贼心虚感觉是来找程爽的，心里一害怕，就溜走了。

“真的假的？”宋阳揶揄道，“有胆下药，没胆做坏事。”

陈晓龙伸手指天：“我发誓，我所言全是实话，绝无半点隐瞒。警察同志，你就饶了我吧。”

林西没有回答，转而问道：“来人是谁？你有没有看到？”

陈晓龙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被人发现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看别人？”

如果有看到是谁就好了，林西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样吧，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自会调查。在谋杀案还未水落石出之时，劳烦你不要擅自离开山庄。”

陈晓龙停了半天，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警察同志，如果我检举揭发别人，算不算戴罪立功？”

宋阳没好气地问道：“你检举揭发什么啊？”

“我检举揭发郑澈，他冒领大奖。”

宋阳却不屑一顾：“我当是什么了，在抽奖当时你不就质疑了吗？可作为证据的号码副券在他手上，人家有证据啊。”

“不可能。”陈晓龙斩钉截铁地说道，“36号绝对不属于他。”

林西好奇：“那属于谁？”

郑澈的秘密

郑澈成为了500万大奖的获得者，一时之间，不少人前来祝贺他。而想拿到这把500万的宝刀也并不容易，他刚刚就跟李子君签署了一堆法律上的协议。

“这样总行了吧？”郑澈写完最后一个字，甩了甩发酸的右手。

李子君浏览了一遍文件：“可以了，下午我们再找个时间交接。”

郑澈长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回房间，有两个他此刻并不想见到的人却出现了。

林西适时地出现在他面前：“郑先生，不好意思，有些事还需要找你调查一下。”

郑澈被请到了会议室里，他显得很不耐烦：“又有什么事？是不是有些人眼红我中了大奖，开始编排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的确有人这么说，但是不是编排就要听完你的回答再评判了。”林西并不着急，“有人告诉我们说，中奖的36号并不属于你的。”

“那属于谁？”郑澈反问。

“程爽。”林西一字一顿说道。

刚才陈晓龙告诉他们，36这个号码应该是程爽选择的。当天程爽入住并选择抽奖小球时他刚好也在场。程爽选完后还特意补充说：“36号是我的幸运号码。”所以陈晓龙印象深刻。

“是陈晓龙说的？他这是嫉妒、嫉妒。”郑澈的反应很激烈。

林西仍旧和风细雨一般：“你也别激动，如果想洗清嫌疑，何不把中奖副券借给我们验一验。我想，上面应该没有程爽的指纹才对。”

郑澈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这个，我好像拿给程爽看过一次，说不定上面就留下了她的指纹。这当不了凭证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指纹应该覆盖在你的指纹之上，这样就没问题。但如果验证的结果是，她的指纹在下，你的指纹在上，恐怕就……”林西直视着郑澈，言语上步步紧逼。

郑澈听完，脸色瞬间变化，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在最后关头又给咽了下去。

这一切林西全收在眼里，他继续说道：“你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冒领500万与杀人之间，孰轻孰重，你应该掂量得清楚。”

房中一阵沉默，郑澈似乎思量半天，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还是与500万元无缘啦，行了，我全交代。”

说完这句话，郑澈如释重负，反而是轻松起来。他从兜里掏出那个代表幸运的副券，往天空中狠狠一扔，却并未接回来。

“你说得对，这张副券的确不是我的，而是程爽的。”

那这张中奖副券又是怎么到他手里的呢？据郑澈回忆，当天晚上他经过程爽房间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好奇，进去一看，程爽并不在。他正准备离开，刚好看到副券就躺在角落里。多一张奖券多一份机会，他一时财迷心窍就把副券据为己有。没想到后来程爽居然被谋杀了，而且奖券真中了。他虽然很害怕，但500万的诱惑还是大于良心，于是他就一直隐瞒不报。

“你去的时候房间真是空的？”宋阳并不相信他的话。

郑澈赌咒发誓说，他到的时候的确不见程爽踪影，也没有发现别的人。

“我该说的可都说了，警察同志你可千万别冤枉我。”

林西却不为所动：“真的都说完了？”

郑澈带着哭腔说道：“真的，我还能说什么？”

林西目光如炬，似乎一眼就能看穿郑澈内心似的：“我怎么觉得你其实笃定会中奖似的，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吧。”

郑澈有些惊恐地倒退了几步，往椅子上一瘫，“罢了，罢了，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如林西所料，郑澈的到来的确是程爽邀请的。程爽请他帮忙在电脑程序上作弊，保证自己能被保留进入最后一轮；作为回报，她将给郑澈500万元。他跟程爽爆发的争吵也不是因为男女之间的事情，而是因为郑澈起了疑心，认为她既然舍得拿出500万来，这把刀的价值怕是要比估价更高，单方面要求加价。

“程爽一直表现出十拿九稳的样子，我就很担心另外两名竞争者会对她不利。那天临近最终抽奖，我也是心里有事睡不着，于是准备找程爽再确定一下，没想到房间门是开着的，程爽也不见人影。其实程爽如果回来，我那36号估计也收不住。可我当时就有种感觉，程爽出事了，再也回不来了。”

“即便如此，最后一轮还是嘉宾手动抽奖。”宋阳问道，“她未必稳中大奖啊。”

郑澈回答：“关于这一点我也问过她，她只是说，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最后一轮她自有办法。”

林西看了眼宋阳：“看样子我们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位抽奖嘉宾了。”

过去的故事

郑元奇负责完最后一轮抽奖后便回到了房中，明天集团还有重要事务，他打算休整一下，赶晚上的高铁回到集团所在的大城市。

天色尚早，郑元奇睡眠并不好，在床上假寐。他似乎正要进入梦乡时，门铃却叮咚响起来，郑元奇没好气地问道：“谁啊？”

“警察。”

郑元奇把林西与宋阳让了进来，心里着实有些忐忑，他平时作风正派，为人正直，今天却做了一件亏心事。在争名夺利的集团，他算是有口皆碑的好人，但生平所做的两件亏心事，却如跗骨之疽一样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他有种预感，这两人就是为上午的事来的。

果然，林西很快就问道：“郑先生，您是上午的抽奖嘉宾，我看你的手在抽奖箱里停留了很久，你到底是怎么抽出最后中奖的36号小球的呢？”

林西打算旁敲侧击，没想到郑元奇主动答道：“你是怀疑我作弊，对吧？”

林西正打算说“不是这个意思”，没想到郑元奇却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是的，我的确作弊了。”

这下轮到林西和宋阳大吃一惊了。两人推测，程爽所谓的“自有办法”应该是在郑元奇身上下功夫，但两人并没有证据，本来料想要从郑元奇这里问出真实情况很困难，没想到对方却主动承认了。

郑元奇也看出了两人的疑惑，说道：“你们很不解是吧？其实我自己也很不解，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承认了。想来是这件事太过违反我自己的原则，压在心头实在难受。所以，我索性大方承认了吧。”

郑元奇交代道，事先就有人指示他，要在抽奖过程中抽出“指定的小球”。如何抽出呢？说起来也很简单，对方在放入小球时让球带上了磁性，他抽奖时手里套上了一个带磁铁的小环，手一伸进去，那颗“指定”的小球自然会自动向他靠拢。

这样一说，林西倒是很欣赏他的坦诚，不过他还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郑先生，我听过您的事迹，您做过很多慈善，我很好奇像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接受这么不光明的指示？”

郑元奇长叹了一口气：“唉，这都是我前几年欠下的债。”郑元奇平生就做过两件昧良心的事，一件就是今天抽奖作弊，另一件就是五年前贪污了一个项目的公款。当时他的儿子因为赌博欠下了一大笔钱，对方逼他要么还钱要么替儿子收尸，他不得已只好将手伸向了公款。那个指示他的人不知道为何会得知这件事，威胁他说不照做，就把他多年前的勾当曝光，郑元奇不得已才就范。

宋阳问道：“是谁威胁您，您心中可有怀疑对象？”

“我本来以为知道是谁。”郑元奇说道，“但当看到领奖之人时却又发现我想错了。”

抽奖作弊的手法算是真相大白了，但林西还有事情想从他这里了解：“这座山庄之前的主人好像是李子君的姐姐吧？为什么后来又由弟弟接手了呢？姐姐去哪了？”

郑元奇微微闭眼，思绪似乎又拉回到了几年前：“这些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李氏集团是国内颇有实力的旅游集团，除了这里的温泉山庄外，在国内很多地方都有旅游产业。李氏集团的董事长李牧据说是位大善人，他本身没有子嗣，就从孤儿院收养了三个小孩。其中就有小儿子李子君和大女儿李妍。虽不是亲生，但业界都传言，李氏集团的接班人还是会在三人之中产生，因为二儿子无心旅游事业，所以实际的候选人只有李妍和李子君两人。

李妍成年以后，便被父亲李牧委派到此地运营温泉山庄，说是锻炼，实际上是考察她作为接班人的能力。表面上这项任命只关系到一家山庄，其实深思起来，这怕是关系到接手整个李氏集团。

李妍信心满满地到来，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来的第一年，山庄便告亏损。李牧对待子女相当严格，很快就换掉女儿，转而用李子君来经营。李子君在第一年便一改颓势，不但没有亏损还略有盈余，又逐年蒸蒸日上。业界的人都看出来，候选人的竞争天平已经在向李子君倾斜了。李妍也觉得没戏，便离家出走，后来便不知去向了。

“原来如此。”林西心中感叹道，没想到李子君一笔带过的旧事，其中有这么多秘闻。

“对了，您刚刚说原本对威胁您的人有个猜想，那个猜想是谁？”

郑元奇张张嘴，说出了那个名字。

案情仍在云遮雾绕之中，林西大半精力牵扯了进去，这时候局长特许他回家参加母亲60岁大寿的家宴，可以说是一次难得的休息机会了。

林西匆匆赶回去的时候，亲朋好友都到齐了，好菜上了一桌。但不知为何，林西总是提不起精神，思绪还停留在那座阴云密布的温泉山庄内。

这副样子也落入了一旁的老妈眼中，老妈给他搛了一筷子菜，劝道：“吃饭吧，查案也要注意身体啊。”

林西不好意思地嚼了一口：“妈，我没事，现在身体挺好的。”

老妈仍关切地问道：“这么冷的天，查案多穿点，可别着凉啊！”

林西笑笑，宽慰道：“放心吧，我什么身子骨。”

老妈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对面的大姨打趣道：“哟，真是长大了，当年病恹恹的药罐子今天真成了钢筋铁骨的人民警察了。”

林西挠挠头，他小时候的确体质很弱，不过长大了好多了。老妈也被勾起了回忆：“是啊，我还记得他三岁时有一次发高烧，我冒着雪狂奔半小时，把他送到了镇上的医院，当时可是吓坏我了。”

林西听完，那逻辑严密的脑子不知怎么又转起来了：“老妈，你这吹牛不是，我们家离医院十几公里，你再怎么快，半个小时也跑不到。”

老妈却不管不顾地说道：“我哪里吹牛了，当时真是半小时赶到的。医生还说了，亏得来得快，再晚半小时脑子都要烧坏了。”

林西无奈地摇摇头，老妈要吹牛就随她高兴吧，谁叫她今天生日呢。

大姨却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你这小子，到底是不是本地人？”

林西不服气：“我怎么不是本地人了？”

“大路自然是隔十几公里，可小路却没隔多远，在我们这，要多少条小路就有多少条小路。”

林西此时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因为他的思绪很快就被电话打断了。宋阳在那头有些兴奋地说道：“林西，北京那边回复了。程爽原来并不叫程爽，是后来改名的。你猜她是谁？”

宋阳此刻正站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北京同行发过来的资料显示在电脑屏幕上。

“现在整容技术还真厉害，这像是同一个人吗？”宋阳说道。

屏幕上有两张照片，两张照片里的人从轮廓到面相依稀有些相似，但五官却已经是大相径庭了，程爽的户籍变更资料中曾用名一栏填着两个字：李妍。

谜底揭晓

已经是夜晚了，温泉山庄某间会议室还灯火通明。陈晓龙、郑澈、韩菱纱、李子君、郑元奇等所有有关的人都聚集在此。

“这就像是推理小说里，侦探要进行最后的解谜秀了吧。”韩菱纱没心没肺地笑说道。

林西不置可否：“你可以这样认为。”

空气陡然紧张起来，陈晓龙颤巍巍地说道：“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林西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讲道：“死者名叫程爽，是500万金刀大奖的中奖候选人之一。所以无论大家承不承认，剩下的三名候选人都有充足的理由杀掉死者。”

不等三人反驳，林西又继续道：“命案应该发生在夜里，当晚你们三人都见过死者。根据大家第一次的证词，程爽先是在酒吧遇到了陈晓龙，随后又在走廊里遇到了郑澈，最后是韩菱纱上门借东西。如果大家所言非虚，那么最后见到她的韩菱纱嫌疑最大。”

韩菱纱刚想反驳，被宋阳止住了。林西接着分析道：“不过在问过大家第二遍后，这一顺序要调整了。最先见到死者的是韩菱纱，她上门借完东西后陈晓龙用复制的房卡开了门；陈晓龙被吓走后，郑澈又走进了虚掩的房间，不过声称死者不在。这里又有很多种可能：陈晓龙当时就带走了死者，所以郑澈没见到人；陈晓龙的确是自己走的，人被郑澈带走了，所谓没见到只是撒谎。”

林西一番分析，三个人似乎都有嫌疑，那三人也对他怒目而视。

林西并不以为意：“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陈晓龙没撒谎，他走的时候程爽的确还在房里；郑澈也没撒谎，他到时人已经不在了，那么中间还有第三个人带走了程爽，他会是谁呢？”

这句话指向已经很明显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李子君身上。

李子君仍十分冷静，他笑了笑：“反正金刀我不打算要的，给谁不是给，我干吗要杀程爽？”

“本来我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我知晓了程爽的真实身份。”

“程爽的真实身份？”其余人都好奇地问道。

林西点点头：“对，程爽整过容、改名换姓回到了故地。实际上，她就是李子君的姐姐李妍，是温泉山庄原来的经营者，正是被李子君挤走的。”

李子君回答：“就算她真是李妍，当初也是她技不如人而已，山庄现在归我了，她回来也拿不回去。更何况我有不在场证明，那天夜里我就出去过一小会，应该不够抛尸再返回吧？”

他说得没错，众人又一齐望向了林西。

“真是技不如人吗？”林西反问道，“你倒是可以这样说，如果那把金刀是真的话。”

李子君似乎被踩住了痛脚：“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那把金刀已经是假的了，真的你早已经卖掉。你能度过经营的艰难时刻并不是因为你比你姐姐强，而是你卖刀获得了500万，补齐了经营的赤字。”林西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