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举行“旷世大选”

袁野

白茫茫的天空中出现了3架直升机，它们缓缓降落在印度北部村庄库达那。35摄氏度的高温中，黑压压的人群已翘首以待几个小时，因为他们相信，从直升机里走出的人是下一任印度总理。

螺旋桨的轰鸣声让人群兴奋起来，他们呼喊着他的名字：“莫迪！莫迪！莫迪！”

68岁的纳伦德拉·莫迪登上讲台，发表了充满民族主义热情的演讲。

他告诉支持者，他们将共同建立一个“新印度”，一个武装部队广受尊重、腐败被铲除、恐怖分子“被扼杀在摇篮里”的理想国度。“莫迪说，他守护着这个国家，而他的对手在贬低她。”美国《华盛顿邮报》写道。

2000个政党 9亿名选民

4月11日，5年一度的印度大选正式拉开帷幕。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列举出的一连串数字，勾勒出一场规模空前的选举：9亿名选民、至少1100万名民调调查员、230万台电子投票机，还有超过2000个政党;运送选票的交通工具包括经过改装的列车、船只、直升机，乃至大象。

在不少人看来，莫迪将这场选举定位成了对一名候选人的公投：他自己。“就像美国总统特朗普一样，莫迪偏激但富有魅力。”《华盛顿邮报》称。2014年大选中，莫迪率领以印度教民族主义为旗帜的印度人民党获胜，凭一党之力终结了困扰该国多年的“联盟政治”和“悬浮议会”。当时，他誓言彻底改变这个13亿人口的国家，使经济一飞冲天。

5年过去了，年增长约7%的印度经济看起来势头良好，但未能创造足够的就业机会，农民仍在贫困中挣扎。美国《纽约时报》指出，莫迪竞选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能否说服选民，将注意力从面包和黄油转移到民族主义的骄傲、对外部敌人的恐惧。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将竞选口号定为“印度的守护者”。

<华盛顿邮报》报道称，印度人民党卖力地组织人群在集会上高呼口号，争取让巴基斯坦人也听到。24岁的萨米特·库马尔很乐意这么干。“莫迪把国家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恐怖分子。”他告诉该报，哪怕他“没有工作、电力和道路都没关系，只希望祖国不受威胁”。

批评者指出，莫迪和执政党不断宣扬的印度教民族主义威胁着该国的世俗主义传统，试图让印度蜕变为纯粹的印度教国家，置宗教少数群体于不利处境。CNN报道称，在莫迪任上，印度教极端主义团体制造的暴力和私刑有所增加。

“这场选举不只是经济政策的小修小补。”选举研究专家普兰诺伊·罗伊对《华盛顿邮报》说，“它是关乎‘印度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大问题。”与五年前的参选“画风”大不同

眼下，舆论各方看好莫迪。人们普遍认为，印度人民党在国会的席位优势将减弱，迫使莫迪组建执政联盟，但他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过其主要对手、印度国大党的拉胡尔·甘地。后者是显赫的尼赫鲁一甘地家族的传人，但政治手腕、政治热情远不及几位著名的亲戚。农民的不满和失业率都在上升，但莫迪仍然受到大多数选民青睐。人们赞扬他对抗腐败、挺起胸膛应对国家安全的挑战。这“胸膛”十分可观：据印度《商业标准报》报道，莫迪今年1月曾夸耀自己的胸围是傲人的142厘米。如果属实，他的胸围只比好莱坞著名动作演员阿诺·施瓦辛格小5厘米。

今年2月，印控克什米尔地区的一场恐怖袭击令印巴两个核大国剑拔弩张。印度空军对巴基斯坦境内一处目标发动了空袭，人们至今不清楚印度战机是否命中目标、导弹是否造成人员伤亡，但这不妨碍莫迪将之称为自己的重大胜利。

莫迪在这场选战中的“画风”，和5年前不同。当年，他承诺创造数百万个工作岗位、铲除腐败，提醒民众别忘记他是“奶茶小贩之子”的草根出身，以及在古吉拉特邦执政13年、使该邦经济腾飞的耀眼业绩。不过，《华盛顿邮报》指出，他主政的古吉拉特邦曾发生该国现代史上最严重的骚乱，超过1000人在2002年的一场宗教暴力中丧生，美国曾为此长期拒绝给他签证。

莫迪赢得2014年大选时，印度商界欢呼雀跃。他们原本想看到一位强势的总理诞生，他有能力有意愿通过土地改革和劳动法，将国企私有化以推动经济增长，但莫迪并未兑现承诺。去年，前财政部长亚什万特·辛哈退出了印度人民党，他告诉《印度教徒报》：“（莫迪政府）这里改改、那里动动，但真正的改革停滞不前……他不是经济改革者。”

2016年，突如其来的“废钞令”给莫迪招来如潮的抨击，影响至今犹存。就业政策的失败是他的另一个痛处。英国广播公司（BBC）称，印度国家统计机构的数据显示，该国失业率在2018年升至6.1%，创45年来新高。莫迪政府辩解称，只有7%的劳动力被正式雇佣，实际失业率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政府己实现许多重大改革，例如引入国家商品和服务税，这是此前历任政府都未能实现的。“这个国家有许多人只顾盯着阴暗面和负能量。”执政党发言人纳拉辛哈·尧说，“他们企图煽动人民怨声载道，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国家安全最重要”

有迹象表明，一些印度选民不愿再赋予莫迪一场史诗般的大胜。

库达那村的集会结束后，莫迪乘直升机马不停蹄地飞往下一个演讲地点。在会场旁边的小吃摊，他的政策没得到几句赞美。28岁的布昆德拉·辛格告诉《华盛顿邮报》，他在2014年把票投给了印度人民党，但这次不会，因为他对就业率不满意。

他的父亲马亨德拉坐在破烂的木床上，忿忿地对媒体抱怨，工厂收购他家的甘蔗却拖足一年不给钱。这是当地司空见惯的事，也是莫迪曾经承诺解决的问题。问题仍然存在，但马亨德拉对莫迪的信任不变，打算继续投票给他。“他什么都没干，但他是诚实的。”马亨德拉说。

在附近的一座穆斯林村庄，上届大选时人们支持莫迪，如今，执政党的分裂言论令他们感到不安。“如果莫迪再次当选，我们的日子会更惨。”穆罕默德·哈立德对《华盛顿邮報》说，“不同宗教在印度和谐相处的局面将化为乌有。”

每天早上，撒哈拉布尔市都有约200名工人聚集在路边等待雇主。他们往往要等上好几个小时，才能谋到一份搬砖的差事，工钱是每天400卢比（约合人民币39元）。莫迪颁布“废钞令”后，他们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我们每天都来这儿，然后两手空空地回家。”38岁的普拉莫德·本瓦尔表情苦涩地说，“这个政府不属于穷人。”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投票给莫迪。“国家安全最重要。”他说，“莫迪做得最好。”

莫迪“对上了印度选民的胃口”

虽然大选变数增多，但四川大学副教授、四川大学南亚研究所研究员张立预测，莫迪仍是该国总理最有可能的人选。

张立表示，莫迪政府的5年任期堪称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为解决长期困扰印度发展的诸多结构性难题，提出了“印度造”和“数字印度”计划，改革了国内税法;印度成为亚洲增长最快的主要经济体，外交方面也堪称得意。尽管废钞等政策操之过急，就业和反腐等方面进展不大，还被抨击搞“强人政治”，这届政府的总体评价仍能得到高分。

此前，印度人民党在5个邦的地方选举中意外惨败，令本次大选悬念上升，但目前看来，莫迪连任的希望仍然很大。张立指出，在大多数印度人心目中，莫迪是称职、有智慧、能干的总理，其民调支持率远超竞争对手。他的政府至今未曝出重大贪腐事件，与之前几乎所有的印度政府形成鲜明对比。

印度人民党的组织资源、筹款能力都超过印度国大党，莫迪精心组织的竞选活动比对手的效果更好、资金更充足，享有的支援也更广泛。相对地，拉胡尔-甘地的从政经验和治理能力屡遭诟病，他领军的国大党内部问题重重，在一系列地方选举中屡战屡败，甚至因连输27场选举而被好事者申请过吉尼斯世界纪录。

更重要的是，2018年印度的经济状况尚可，且前景看好，对上了“短期敏感，中长期不敏感”的印度选民的胃口。因此，张立认为，莫迪和印度人民党有望继续执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