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长江刀鱼

■文 / 贺震

前不久，农业农村部在官网发布通告，从2019年2月1日起，全民禁捕长江刀鱼。长江刀鱼种群濒危，全面禁捕的传言已久。这次，禁捕“江刀”的靴子终于落了地。

认识长江刀鱼

“长江三鲜”鲥鱼、河豚、刀鱼广受吃货的欢迎，这三鲜中大家最情有独钟的是号称“长江第一鲜”的“江刀”。“江刀”，即人们对长江刀鱼的简称， 鲜美而又金贵的“江刀”名声很大。近年来, “江刀”名声日盛，价格奇高,曾卖出过每公斤一万多元的高价,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但中国似乎不缺有钱人，无论价格多高，总有人吃得起。由于每年临近清明节这一时期“江刀”的肉质最为鲜嫩，因而总会有众多食客从四面八方赶到长江中下游一带，不惜一掷千金品尝这舌尖上的美味。

刀鱼，学名刀鲚，肉质细嫩，因其银白色的体形狭长似尖刀而得名。刀鱼是一种洄游性鱼种，平时生活在海里，每年2-3月份由海入江，溯江逆流而上，在长江干流、支流淡水中产卵生殖；也有的会沿长江进入湖泊，并“定居”在通江湖泊中；还有一部分刀鱼，因多种因素影响，到了近海便不再洄游，在近海就地繁衍生息。洄游到长江干流或支流中产卵的刀鱼，称为“江刀”；“定居”在通江湖泊中的刀鱼，称为“湖刀”；“赖”在近海便不再洄游的刀鱼，则被称为“海刀”。也有人把“江刀”和“湖刀”统称为“江刀”。

因为“海刀”不存在洄游，因而二者无论在外形、口感和价格上都有差别。区分“海刀”和“江刀”主要有三种方法：一是看鱼脊背的颜色。“海刀”脊背是青色的，而“江刀”脊背为淡黄色。二是看鱼鳞片的厚薄。“海刀”鳞片薄，“江刀”鳞片厚。三是看体貌特征。“江刀”鱼体结实，下腭处呈尖刺状，长度超过鱼鳃很多，体侧有鱼鳍，鳍后有游离丝状物，其长度超过身体的一半。因而长江刀鱼，还有一个别名叫“长颌鲚”。“江刀”肉味鲜美，肥而不腻，兼有微香。“海刀”脂肪不如“江刀”肥厚，味道比不上“江刀”鲜美。所以，“海刀”要比“江刀”价格便宜很多。由于“江刀”比“海刀”在生长习性上多了一个洄游环节，因而二者上市时间也有差别。“江刀”要到每年3月20日以后才能有一定数量，之前上市的刀鱼基本上都是“海刀”。

三月天，刀鱼鲜。“江刀”清明前细骨软如棉，清明后细骨硬如针。清明之后，“江刀”肉质变老，俗称“老刀”。因此，只有清明前夕的“江刀”，才具有“黄金”的身价。

生存环境恶化，产量大幅下滑

受多种因素影响，近些年来，长江水生生物资源持续衰退，物种濒危程度加剧，许多经济鱼类已无法形成渔汛。白鱀豚、白鲟、长江鲥鱼等物种已多年未见，中华鲟、江豚等极度濒危，“四大家鱼”早期资源量比20世纪50年代减少了97%以上。

与此同时，长江刀鱼的产量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经历了断崖式的下滑。据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淡水渔业研究中心统计，1973年“江刀”产量为3750吨，到1983年约为370吨，2002年之后产量不足百吨。到了2011年，产量仅为区区的12吨。

在老一代渔人的记忆中，每到刀鱼旺季，一条小渔船一网就能捕到数百斤“江刀”，一天能打好几网；现在打一季，还不到过去一网的总量。不仅产量少，而且个头也小。在十几年前，“江刀”每斤收购价仅为50元至60元，但一个渔民一个“刀鱼季”能有10万元的收成。现如今，“江刀”的价格虽然不断创新高，然而由于产量走低，渔民的收入每年都在下降。

由于正常捕捞收入下降，有些渔民便在改进渔网上动起了脑筋。一些贪心的渔民不顾渔政部门的禁令，使用网眼极密的渔具“大小通吃”。一网下去从江底拉到江面，连“鱼儿子”“鱼孙子”都一网打尽。旺盛的需求导致滥捕滥捞，而过度捕捞又导致刀鱼产量不断下降，由此陷入恶性循环。

除了过度捕捞，近年来严重的长江水环境污染，也加剧了“江刀”家园生存环境的恶化。

改革开放以来，长江作为中华民族母亲河的战略地位日益凸显。随着人口增长、城镇化进程加速，长江流域的功能日趋复杂，经济、社会与环境等各种功能之间的冲突加剧，依附在这些功能上的多元利益冲突不断升级，其承载的污染负荷也与日俱增。长江承载着沿江220多座城市生活污水和数万家工业企业排放的废水。长江水污染日益加重，局部水质、水生态环境恶化，水污染导致的生态环境退化不断加剧，生态系统不堪重负，水生生物的生存受到严重威胁，一些水生生物甚至遭受了灭顶之灾。

过度捕捞和长江水生态环境的恶化，使长江刀鱼数量锐减，“江刀”正面临严重的种群危机。

习性特殊，难以人工养殖

现在科技发达，好多过去认为不可能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事都变成了现实。过去成千上万年在自然界自由、缓慢生长的猪、马、牛、羊、鸡、鸭、鹅、兔等许多畜禽，早就实现了规模化人工养殖。在水生生物方面也是如此。鲫鱼、草鱼、鲢鱼、鲤鱼、螺蛳等传统大众水产品，就是比较稀罕的大闸蟹、鳗鱼、鳝鱼、甲鱼也早已实现了大规模人工养殖。同为“长江三鲜”的鲥鱼和河豚，如今已实现人工养殖。不管什么鱼，只要实现了人工养殖，就不会再怕什么种群危机了。

既然野生刀鱼越来越少，“江刀”面临严重的种群危机，何不人工养殖呢？其实，对于人工养殖刀鱼的问题，人们早已进行了探索。但渔业专家对此并不看好，甚至认定不可能实现规模化人工养殖。

其一，刀鱼性格暴躁，出水即死，种鱼的获取、人工授精、孵化等都是大问题，加上刀鱼对食物很挑剔，只喜欢吃活鱼活虾，喂养难度大。

其二，刀鱼是洄游性水生生物，如果进行人工养殖，它就不能洄游了，运动量减少了，生活条件改变了，食性也就改变了，从而肉质也就改变了。在天然的环境中，刀鱼在觅食过程中自由选择食物，而人工养殖无法给它提供这些可能。

其三，人工养殖的探索实践也证明，刀鱼养殖难以实现产业化。在江苏镇江，一些养殖企业的刀鱼养殖确已取得突破。刀鱼养殖完全模拟自然生态，在养殖过程中，用小鱼小虾投喂，养殖的刀鱼无论从规格、色质，都与野生刀鱼比较接近。但高昂的养殖成本也让养殖刀鱼价格接近野生刀鱼，在市场上并不受消费者认可。

理论研究与探索实践都证明，保护长江刀鱼，别无他途，禁捕不仅是大势所趋，而且迫在眉睫。

为保护长江水生资源，2002年2月8日，原农业部发布《长江刀鲚凤鲚专项管理暂行规定》，规定自2003年实施长江禁渔期制度。禁渔期为每年4月1日0时至6月30日24时。

2015年年底，为更好地保护长江水生生物资源，原农业部对原长江禁渔期制度进行调整完善。禁渔期调整为每年3月1日0时至6月30日24时，比以前提前并延长了1个月。禁渔期间，凤鲚（凤尾鱼）、刀鲚（长江刀鱼）、中华绒螯蟹（河蟹）捕捞试行专项管理。开捕期间，所有捕捞渔船必须持证捕捞。

2018年9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长江水生生物保护工作的意见》，明确率先在水生生物保护区实现全面禁捕。目前，长江流域内共有332处水生生物保护区，其中包括53个水生动植物自然保护区和279个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率先实施禁捕。以后，新设立的长江流域水生生物保护区均施行全面禁捕。这意味着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全面禁捕工作正式启动。

2018年12月29日，农业农村部在其官方网站发布《关于调整长江流域专项捕捞管理制度的通告》。通告称，为贯彻国务院办公厅《意见》，落实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工作部署，保护长江流域水生生物资源，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渔业法》有关规定，对长江流域专项捕捞管理制度进行调整：自2019年2月1日起，停止发放刀鲚(长江刀鱼)、凤鲚(凤尾鱼)、中华绒螯蟹(河蟹)专项捕捞许可证，禁止上述三种天然资源的生产性捕捞，即从2019年2月1日起，全民禁捕长江刀鱼。未来上述资源的利用，根据资源状况另行规定。这次，禁捕“江刀”的靴子终于落了地。

禁捕之后做些什么？

从2019年起，长江刀鱼将不会出现在餐桌上。再想品尝“江刀”，只有等到其种群在长江得到较好恢复，国家发文解禁时。

长江刀鱼禁捕绝对是一件好事，有利于保护好这一种珍稀的长江野生鱼类，保护长江生态环境，造福子孙后代。否则，按现在这样捕捞下去，再过几年，长江刀鱼恐怕也会像鲥鱼那样从浩浩长江里绝迹！

然而，全面禁捕真的能禁得了吗？伴随着农业农村部的禁令，还有一系列实实在在的措施。

早在禁捕令之前，原农业部就发布了《关于长江干流实施捕捞准用渔具和过渡渔具最小网目尺寸制度的通告（试行）》，从2018年7月1日起，在长江流域全面实行准用渔具、过渡渔具最小网目尺寸及禁用渔具制度。其中明确，围网类渔具最小网目尺寸不得低于30毫米；农业渔政部门在加大宣传力度的同时，结合渔民减船退渔转业工作，统筹安排渔民生产生计，减轻渔民对生产性捕捞的生存依赖；全面禁捕后，渔政执法部门出动渔政执法船对长江进行严密巡查，严厉打击非法捕捞“江刀”的行为，全面保护长江水生态环境。

作为普通公众，保护“长江第一鲜”该做点什么呢？

没有饕餮者对刀鱼的趋之若鹜，就没有市场需求；没有市场需求，就没有买卖；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许多野生动物遭受灭顶之灾,都是因为太多的人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制造的巨大市场需求所致。欧洲人不食大闸蟹，大闸蟹在那里就没有种群濒危的压力；美国人不食亚洲鲤鱼（实为鲫鱼），亚洲鲤鱼在五大湖就没有种群濒危的压力。当下，人人都不食“江刀”，釜底抽薪去除捕捞的动力，何愁长江刀鱼种群不能恢复？如果长江刀鱼种群有效恢复了，又何愁“江刀”不重新回到我们的餐桌呢？

保护长江刀鱼，既要严执法惩罚违禁捕捞行为，又要斩断捕捞、贩卖、食用的利益链条。保护“江刀”，需要从不食“江刀”做起。

当然，另一方面要坚决贯彻“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的要求，绝不容许长江生态环境继续恶化下去。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切实加强长江污染治理，加快长江生态修复，切实保护好包括长江刀鱼在内的水生生物的生存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