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口
2019-05-21西雨客
西雨客
站在臺下阴影里的田苗,脱掉了身上的猎人衣服,望着这一幕。后来,赛福兴高采烈地走过来,情不自禁地挥起手就要和田苗击掌。
田苗愣了愣。
赛福也愣了愣。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又有些窘意地笨拙地收回去,丢下一句“演出太棒了”就逃开了。
这场演出确实非常成功。晚上吃饭的时候,赛德给赛福和田苗各盛了一大碗饭,笑着说:“又找到了几年前表演的感觉,真好。我们小小马戏团再次热闹起来了。”
小小马戏团确实热闹了起来,更多的表演组合,更有感染力的表演形式,还有令观众过目不忘的白狼。
其实白狼一直都不算表演,因为它不愿表演。它可能就是因为不愿表演,才在曾经的马戏团里受到折磨和鞭打的吧;可能就是因为不愿服从,才被打断了腿,当作垃圾放到贸易市场处理的。
赛德做过很多的尝试,可是白狼对于他们的引领和指示,丝毫不闻,即使是悉心照料它的赛福让它去做,它也不愿意。
可是小小马戏团如果要继续走下去,必须要想方设法地吸引观众啊。于是,赛德和赛福就尝试着以这种形式来演出,让白狼作为底牌出场。但可能就因为这样留白的演出,这样点到为止的出场方式,才愈加勾起了观众的好奇和欲望,才更容易和观众进行内心的交流。
寒冬就要离去的时候,小小马戏团的名头就在周边的地区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了小小马戏团,知道了小小马戏团里有一只白狼。很多人都期待着小小马戏团的到来,期待着见到那只传说中的白狼。
小小马戏团的名声,从来没有这样响亮过。甚至很多人慕名追赶着小小马戏团。他们感兴趣的似乎不是演出了,而是白狼本身。
赛德觉得是一种隐患。他和赛福、田苗商量之后,便减少了白狼出场的次数,甚至慢慢地不再让白狼参与演出了。可是,观众们对于白狼的好奇和期望不仅没有减退,反而更加旺盛了。
赛德跟赛福、田苗说:“这段时间我们休息休息,不再演出了。”
刚说罢,就有人“咚咚”地敲车门。
田苗坐在车门边,打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
中年人朝里望了望,笑着看向赛德:“赛德老弟,好久不见啊。”
“是你!”赛德皱了皱眉,便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两人走到别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没一会儿,赛德就回来了,上了车就发动了车子。
路上赛福忍不住问:“爸,那个人是谁,找你什么事?”
赛德罕见地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又狠狠捻灭了:“没想到白狼原来是在大大马戏团的。他们把白狼当废物一样丢弃,而我们买下了白狼。白狼的身价现在在马戏团的黑市里,可高得不得了。所以大大马戏团的人,要找我买回白狼。”
“买回白狼?”赛福和田苗都惊叫起来。
两人担忧地互相看了一眼,却又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这段日子,田苗已经了解到大大马戏团的很多事。
大大马戏团是这片地区首屈一指的马戏团,规模宏大,动物演员数不胜数,远不是小小马戏团可比的。几年前,逐渐顺风顺水的小小马戏团,就是被大大马戏团和其他马戏团打压下去的。
小小马戏团一直是以动物为主导,一直是按照动物的意志来演出,一直是用爱心和温暖来感化动物,而不是靠逼迫和施虐来驯服它们。这个理念在当时的马戏团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绝大多数的动物表演都是建立在施虐之上的。
随着小小马戏团越来越受欢迎,随着这个温柔的理念在观众心中扎根,其他马戏团坐不住了,特别是大大马戏团。它们联合起来,对小小马戏团进行打压,除了派人骚扰演出现场、散布谣言,甚至还千方百计阻断小小马戏团的发展之路。在无法获得资源的状态下,小小马戏团一度萎靡不振,后来就彻底翻不出水花了。
赛德冷笑了一声:“我是不会把白狼卖给他们的。动物在他们那里,只有被虐待的份儿。”
听着赛德和赛福交谈,田苗看向了窗外。
疾驰而过的灌木丛中,似乎有一道白影疾驰而过。
田苗惊讶地揉了揉眼睛,灌木丛中什么都没有啊。她回头透过玻璃窗看后面的车厢,看着颠簸的车厢里,三条腿的白狼也在看着她。
她不敢看了,转过头来,继续去看前方。这两年来,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虐待,究竟遭遇了多少黑暗,白狼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看着前方太阳已是迟暮,半坠在山腰之间,记忆泛着蒙蒙的辉光……
大雨依旧在下,浑身湿透的田苗拖着浑身湿透的白狼找到了一处山洞。这让田苗和白狼都可以稍作歇息了。
田苗看着奄奄一息的白狼,想着应该带它去家里做治疗。可是想罢,田苗觉得不行。先不说白狼能不能撑到山腰的家中,就是撑到了,该怎么瞒过其他人呢?万一让村子里的猎人发现了,那可就糟了。
好在田苗和妈妈经常在山里活动,妈妈也教了田苗很多急救的知识,田苗就压着心中的惊慌,跑了出去。没多久,田苗再次回来,已经采了一些草药。她把草药碾碎,敷在白狼流血不止的伤口上,然后撕掉衣服,给伤口做了包扎。
田苗不知道这能不能救得了它,但是她此刻能做的只有这些。
雨没有停下的势头。田苗看着白狼的气息逐渐衰弱,忍不住去拥抱它。它的身子真凉啊,像一块冰;它的心脏跳得真弱啊,像一口发不出声音的老钟。后来,雨没停,白狼的心跳停了。
田苗难过地放下白狼,收拾东西,闯入了大雨里。
大雨洗刷着一切,洗刷着田苗身上的血迹,洗刷着地上的痕迹,洗刷着森林里的孤独的灵魂。
第二天,雨停了。田苗带着锄头进了森林,准备给白狼挖一个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