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
2019-05-20林珍如
林珍如
时间自称是包治百病的良医。
——题记
犹记得那年,也是这样的时候,以为冬天终过,春天将来,想着终于不用在瑟瑟的寒风里盼望着花开,一场突来的噩耗却埋葬了整个春天。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此,那时跪在外婆的坟前痛得无力的时候,我以为我明白。
外婆生前待我极好,这一辈的四个孩子中,单我一个女娃。那些苦的累的,她都不舍我做,那些我喜愛的,她都尽力为我取来。外婆过世时,我不过九岁,第一次感受到生离死别的无奈。世间万事皆能解,唯生死不能,纵使我无奈惋惜,也无法逾越黄泉这条界限。外婆死后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想起她生前的种种好,就越发痛得清晰,像一只手在反复蹂躏心上最柔软的位置,更似布帛从中间撕裂开,带出最深最绵延不绝的痛楚。
后来,母亲与我说,待时间缓缓流去,便也会慢慢地忘了,忘了便不会再疼,不会再痛了。我想,那便忘了吧!忘掉所有的好,也便忘了所有的痛,不再执于在夜晚一遍遍的回忆,一次次的失眠,不再守着那细腻又绵长的疼痛。
六年的时光静静离去,如母亲所想,亦如我所愿,外婆当年的种种好,随着她的面容一起丢失在了记忆的长河中。只有每年清明时节,看着纷扬的雨才能极偶尔想起些恍若错觉的片段,本以为,就要如这般彻底淡忘,但想来终归太过凉薄,以至于上天看不过去,执拗的用着偏执的手段让我想起。
同样的季节,在春天与冬天的夹缝里,又是一场祭奠了岁月的噩梦。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父亲的噩耗直冲冲地撞来时,不似如得知外婆离世时撕心裂肺的哀伤,只是觉得无尽的荒唐和绵延不绝的悔恨。那年跪在外婆的坟前,想着一生都不会再做更让自己后悔的事,没想这么快便来了。这些年忙于学业,与父亲相见的时间少之又少,本想陪伴之事以后总有时间,却不想竟是没有以后。想起年少与父亲种种,才明白,最寻常的时光,最容易酿成回忆里经久不灭的毒酒,香醇而彻骨。父亲走后,我常想,若是当年没有执意忘记外婆离世带来的痛苦,那如今我还会如这般悔恨吗?若是不曾遗忘,我必会深知悔恨这般情绪此生都不会再想尝第二遍,那我也不会因自己罔顾家人。
以前我并不懂为何会有清明这样的节日,过去的人难道不应就让他过去,又为何要一次次的追忆,一次次的怀念,生生折磨活着的人。后来,看着纸钱烧尽后,被火焰旋起的白花,我明白,有些人注定要不断缅怀,正如有些疼痛注定不能遗忘。从前的我感谢时光,感谢他带走我的痛苦,但现在,我想,若是时间不会带走疼痛,不会抚平伤疤,那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重复地做着自己悔恨过的事。正因为遗忘,所以记不起那无数个夜晚血肉模糊的模样,所以肆无忌惮的,以为不会痛。六年的岁月,愈合了伤口,抚平了伤疤,却带来了更深的伤痕,这一次我不再选择遗忘,不再让岁月将他带走。
我愿深深地缅怀,哪怕回忆是杯毒酒,我也甘愿溺死其中,至少往后不用半生追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