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妈妈开小店，帮助“蜗牛孩子”跑起来

说到自闭症，大多数人联想到的，或是电影《雨人》中过目不忘的雷蒙，或是中国的“天才指挥家”舟舟，似乎自闭症患者在疾病缠身的同时也伴有异于常人的天赋。然而事实上，大多数自闭症患者都没有这样的天赋，他们人生的整个阶段需要亲人长期不间断地陪伴照顾。因此，当亲人日益年迈，一个始终无法回避的问题便横在家人与患者之间：自闭症患者如何在复杂重压的社会中独立生存？

为了探索答案，武汉三个自闭症孩子的妈妈走到了一起，她们带着各自的自闭症孩子在后湖区开了一家名叫“星妈私厨”的点心店。“像正常人一样在社会上生存。”这是三个妈妈对孩子们的期望，她们把这期望叫做“蜗牛想跑”。蜗牛当然不能奔跑，但是爱可以构成一座桥，护送他们到达彼岸。

三个妈妈联合开店

今年39岁的刘智家住武汉市武昌区，是自闭症儿童梅梅的妈妈，在梅梅被确诊为自闭症前，刘智专职于各种生意，而现在她的绝大部分精力都在儿子身上，生意成了兼职。刘智发觉儿子异样是在他两岁时，当身边同龄的孩子一个个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到处乱跑时，梅梅却异常安静冷漠。刘智带着孩子跑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最后梅梅被确诊为自闭症。从那之后，刘智就开始在武汉各地的自闭症康复中心奔波。

在康复中心，刘智遇见了萱萱妈和柳柳妈，三人因为聊得来成为好朋友。萱萱妈在一家公司做会计，弹性的工作时间让她尚有精力和家人一起照顾16岁的萱萱。柳柳妈是全职家庭主妇，从女儿柳柳出生起便照顾她至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三位妈妈带着孩子一直往返于家和康复中心之间。日子毫无波澜地过去，深埋在妈妈们心底的恐惧却日益加深。总有一天妈妈们会先于孩子离开世界，那时候她们的孩子怎么办？

最担心的是柳柳妈，柳柳今年23岁，正常孩子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工作甚至谈婚论嫁。可柳柳却还在和几岁的孩子一起跳绳。柳柳妈悲哀地看着这一切，好像看到了女儿并不乐观的未来。

柳柳妈决定离开康复中心。她的想法立刻得到萱萱妈和刘智的支持，可离开康复中心孩子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妈妈们又很茫然。“哎！要不然让孩子们跟你学做点心吧？我看你每次露营带的点心既好吃又漂亮。”刘智突然对柳柳妈说。萱萱妈一经提醒也连连赞同：“对！这主意好！咱们做出来的点心不光能卖钱，学会了也是一门吃饭的手艺。”柳柳妈看着两人期盼的眼神顿时很受鼓舞：“行，那就开个点心店，教孩子们做点心！”就这样，开点心店的想法在妈妈们热络的讨论中逐渐成形。

三个妈妈共同集资了15万元，2018年9月以“星妈私厨”为名的点心店开张了。点心店有40多平方米，一半是厨房操作间，另一半用来上课。早上大家在点心店汇合，由三个孩子去市场购买午饭的食材，回来后一起加工并轮流掌勺。吃完饭，孩子们按值日表分工做卫生。下午，年纪相仿的萱萱和梅梅为一队在操作间做点心，柳柳在外面学习文化知识。一个半小时后，换柳柳去操作，萱萱梅梅学习。学习完功课，孩子们会进行康复训练，有时还会额外增加别的活动。至此，一天结束。

变身人体复读机，只为教会孩子们生活技能

虽然计划得井井有条，但实施起来仍困难重重。比如买菜，这件在普通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到了孩子们那就会错误百出。首先他们要学会认钱，然后要知道如何找钱算钱，最后还得认识蔬菜。妈妈们从最简单的冗余字教起。

认钱识物之后，妈妈们又把买菜的每一个环节分解成步骤并做成表格，在表格上注明今天买什么菜，买多少，花了多少钱，剩下多少钱。孩子们每完成一项，就在表格里填上对应的数字，回家后再计算账目。

孩子们买菜的第一个月，妈妈们悄悄跟在后面观察。一路上三个孩子状况百出，不是这个付错了钱就是那个丢了菜，回家一算账口袋里的钱怎么都和表格上的数字对不上。妈妈们没有别的捷径，只能一遍遍带孩子复习技能。很多时候，孩子们学过就忘，妈妈们只能不厌其烦地一直灌输，直到将那些常识刻在孩子们的脑海里，变成他们身体中的一部分。

开店之初，柳柳妈教孩子们擀皮、和馅包饺子。她先是包了三个饺子给孩子做示范，可孩子们的饺子完全看不到模仿的成效，有的干瘪、有的露馅。三个妈妈看着大大小小的饺子，研究很久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她们给三个孩子各买一个小秤，专门用来称克数，明确告诉孩子们饺子皮多少克，饺子馅多少克。由于自闭症的孩子行为比较刻板，认准的事会坚持一成不变。于是，饺子在孩子们眼里变成了一串数字的集合。一个饺子14克，饺子皮7克，饺子馅7克。很快，桃酥、蛋黄酥和绿豆糕也成了数字的集合……

“蜗牛想跑”，迈出生存的关键一步

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后，孩子们不光会做饭做点心，甚至还能坐公交乘地铁去送外卖。可是妈妈们对此仍不感到轻松，动手能力可以通过训练提高，可孩子们的心智还停留在幼儿园阶段，并不成熟。

有一次，妈妈们给每个孩子一人20元钱买菜。一个小时后，梅梅两手空空地回家了。“梅梅，你的菜呢？”刘智问儿子。梅梅毫不在意地说：“钱丢了。”“怎么丢的？丢哪里了？”刘智问。梅梅仍不在乎地说：“丢了就丢了。”刘智有些愠怒，正准备教育儿子，不远处传来萱萱妈的声音，“不对，你们剩的钱少了，跟表格对不上。”刘智扭过头看，萱萱妈正在核对萱萱和柳柳的表格。

面对缺少的钱财，萱萱和柳柳的态度同样不以为然。刘智看着眼前的儿子和不远处的萱萱、柳柳，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这些孩子对钱完全没有认知，在他们眼里，一百元的钞票和一个细纸条的性质相同。刘智实在不敢想这样的孩子怎么在社会上生存？她觉得有必要让孩子们知道钱的重要性。

为了给孩子们上好钱这一课，三个妈妈决定给每个孩子每天10元钱做工资。发工资的第一天，刘智问孩子们有了钱想做什么。萱萱说要存钱买蛋糕过生日。柳柳要请朋友唱歌。梅梅想买自己喜欢的玩具。可是那天下午，刘智便看见柳柳拿着钱买了发夹头绳。梅梅去了冷饮店。刘智提醒他们，钱花完了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两个孩子嘻笑着跑开了没有回答。第二天发完工资，两个孩子照例像昨天一样，买了发饰和饮料，后来的很多天也同样如此。直到有一天柳柳喜欢的玩具被人买走。看着空荡荡的玩具柜，柳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智却像个严师般告诫儿子：“如果你好好存钱，那个玩具就不会被别人买走。”只那一次，梅梅和柳柳便知道了钱的用处，从此再不敢胡乱花钱。

截至目前，星妈私厨已经营业11个多月。在这11个多月里，每个孩子都有了巨大的变化。从前不善情感交流的萱萱，变得会主动关心人；动手能力很差的柳柳能独立做出几人份的套餐；就连年纪最小的梅梅也进步飞速。这些都是妈妈们在开店之前希望看到的。现在妈妈们又制定了新的计划：蜗牛想跑。学做点心只是蜗牛想跑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他们也许会在武汉的某条街上学扎纸花，也有可能是别的，毕竟生存在这世上的方式有那么多，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