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猛如何过人生的“昭关”
2019-05-18哈莉鲲
霍猛,这位生长在河南周口的导演,用40万的成本拍摄出了一部出乎观众意料的黑马电影 《过昭关》。尽管影片的题材对很多观众来说,可能不是愿意进电影院的选择,但只要你有机会看到这部电影几分钟,就一定会坐下来细细品味,不愿离开。
采访/文:哈莉鲲
爷爷的愿望
“过昭关”原本是讲伍子胥在被楚平王追杀至昭关,面对重兵把守的险境,在东皋公的巧妙安排下更衣换装,“蒙混过关”逃了出去的故事。而霍猛导演的电影《过昭关》是讲述一位农村爷爷带着从城里回乡过暑假的孙子,踏上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旅程。在这里,“昭关”代表的是人生不同阶段必经的坎坷。
这是霍猛导演送给爷爷的一部电影。
多年前的一个暑假,霍猛回乡下探望爷爷,爷爷说前几天接到一位老友的电话,说自己很想去看看他,当时家人都没有在意,此事便不了了之。
2011年过完春节不久的一个晚上,爷爷悄然离世,霍猛突然意识到,爷爷还有一段未能实现的“旅程”愿望,如果当初没有让他留下这个遗憾,会是怎样?
此后,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霍猛心里,逐渐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剧本雏形:爷爷踏上那段旅程见到了老朋友,这便是电影最初的故事来源。后来又经过了将近5年时间对故事的精雕细琢,才有了现在大家看到的《过昭关》。
霍猛说,拍这部电影是他能力范围内做得到的事。一方面,这是源于他内心最想要表达的故事,另一方面是40万的小成本拍摄,拍摄地又在自己的家乡,再加上团队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自己的好友兄弟,都在积极地给予他支持和力量,所以他可以孤注一掷、放手一搏。即使猜到这个题材并不会成为大家心中的首选、爆款,他也要拍出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电影《过昭关》剧照
原生态电影
与其他的文艺片或者类似题材的影片不同,《过昭关》既不做作,也不刻意煽情,给人最大的感受就是真实。
影片的拍摄地是霍猛姥姥家所在的村子,好多村民都还跟霍猛有着各种各样的亲戚关系,拍摄的筹备期也就十几天的时间,道具与场景皆为村子的原生态。包括片中爷爷的家,都是霍猛导演挨家挨户选出的最符合自己想象的那个环境,没有搭景,也没有制作道具,这部电影做到了极致的真实。
影片中每个人物的名字几乎都来自霍猛身边的亲戚朋友。比如主人公爷爷叫“福长”,名字来源于片中卡车司机的真名,只不过姓氏改了;影片中孙子的名字更是霍猛导演直接把自己外甥的名字拿来用了。
还有很多角色的名字来自于霍猛父亲的朋友们,比如福长爷爷要去探望的老友原来是叫“韩义堂”,这还一度让父亲不满,觉得这是不尊重他的朋友。霍猛为宽慰父亲就改了一个字,成了现在的“韩玉堂”。
“我觉得这些人的名字很像那个年代、那个环境下人的名字,而且有很强烈的文化氛围,不像现在的都是子涵、雅静、天豪 ”
除了这些,影片最重要的真实感也来源于片中的演员,因为几乎所有参与演出的人都是非职业演员,所以找演员是最下工夫的。
尤其是主人公“李福长”爷爷,年近80的他从未出演过影视剧,却凭这部影片拿下了平遥国际电影展的最佳男主角奖,也是国内迄今为止最年长的一位“最佳男主角”。
当初,在霍猛导演为找主演焦头烂额,跑了好几个村子挑人也没能满意的时候,他父亲的朋友从一个村子里带来了两位年纪符合要求的老人,其中一位就是饰演李福长的杨太义。
#电影《过昭关》剧照
两个老爷爷一起试了主人公“李福长”的戏,比如最简单的扛着梯子进来,虽然那时候导演心里已经暗暗选择了杨太义,因为另一位老人家不识字,背不下那么多台词,但他还是让两位老人一起试戏,也想借此“激发”出杨太义老爷子的潜力。
另一个老人家在演戏的时候,霍猛让杨太义坐到监视器旁看他表演,那种在镜头前举手投足的不自然一下子就让杨太义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他开始知道在镜头前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霍猛导演说:“杨太义老爷子,他真的是特别懂得这个人物,他觉得这就是他。”
虽然老爷子之前在业余剧团里面唱过武生,但他那时候还不太明白戏曲和电影的区别,走路说话还带着“舞台范”,导演就慢慢地给他调整,每条拍完之后都会给他看回放,有时候也会用手机偷偷录一点他平时说话走路的样子,然后跟他在电影镜头中的表现做对比。老爷子非常聪明,立刻就能知道其中的区别在哪里,也就很快地、很放松地进入到角色中来。
“我们拍的镜头里面,老爷子没有一条看镜头,这非常难得,他真的演到最后进入这个角色,不管你摄影机在哪,他都从来不看镜头,就很自然地进入人物的世界里。”
影片中唯一一个“职业演员”,是爷孙俩在旅途中结识的“钓鱼青年”,他曾是河南省话剧院的演员,也是霍猛导演的好朋友,被他拉来出演了这个角色。在演完那场戏后,这位“职业演员”都忍不住一直感慨:“这个老爷子太可怕了,演得太自然了。”
就是这样一部完全“原生态”的电影,却直戳观众内心,用朴实、自然、真诚的力量探讨了人的一生成长、老去、死亡的旅程,而每个人都要在不同的阶段经历这些人生的“昭关”。
#电影《过昭关》剧照
TALK 对话霍猛
Q: 影片中来源于你真实经历和生活的场景有哪些?
A:用玻璃瓶子钓鱼,确实是我们小时候玩的,那就是真实的生活;还有我们小时候在县城读书,只有周末或假期才能回去看我爷爷,每次爷爷送我走的时候,都絮絮叨叨着,或者偷偷给你塞一点钱什么的,就是那种祖孙之间的生活感吧。
Q: 影片最后爷爷送孙子上车离开,孙子等到车开出去很远,才向车外的爷爷喊了三遍“爷爷再见”,一直到听不见声音。
A:其实小孩有“无线麦”,但最后那个“无线麦”跟着车越来越远,小孩的声音基本收不到了。我听了话筒录的那个声音,小孩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才特真实,我说我就要这个东西。
Q: 爷孙俩为什么要在途中遇到三个不同时期的男人?
A:就是不同人、不同时期在面对自己“昭关”时候的一个反映,也都触及大家怎么看待死亡这件事情。
Q: 影片当中女性角色特别少,会不会是有一种传统观念的体现?
A:其实不是,生与死这个传承,男女肯定都一样有体验。我想要展现的是乡土里的一个社会框架的结构,它肯定是以男性为主题的,这个是你不能否认的,女人的话语权在乡土生态里面是比较弱的。
Q: 影片中孙子的牙掉了,爷爷就非常认真地放进屋檐底下,而他自己的牙掉之后,他就随便丢到路边了。
A:这就是一个轮回的感觉。你也可以理解为爷爷的告别仪式完成了,或者他在心理上跟这个世界的告别仪式完成了。
Q: 片中频频出现老房子的屋顶和瓦片的元素,是不是有什么意义?
A:其实都是生活里最寻常的东西,它们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联系,你不断地重复,它就可能发散出一些特别的意义。像这老房子、这瓦片跟这对父子和爷孙之间的一种纽带的关系,就会让观众的印象更深刻。
Q: 生长在周口,你拍摄过的两部电影都与河南元素相关,之后也会继续这样吗?
A:不一定,甭管熟不熟悉,当你决定拍一个故事的时候,一定要进入到这个故事的实际环境中去体验和了解,来增强熟悉度。拍摄《过昭关》经历了这么多年,我对它已经很熟悉了,但换成其他的地方、其他的故事,我也一样能做好各方面的功课。
Q: 影片体现了老人的孤独生活,但这种孤独,好像也不是儿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就能改变的。
A:当然是这样。因为他们到城市里面会更孤独,虽然城市热闹,但对他来说那会是另外一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