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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恩弗里德的主人们
——比尔吉特·尼尔森自传《我的歌剧生活》(18)

2019-05-18编译王崇刚

歌剧 2019年4期
关键词:科西弗里德里德

编译:王崇刚

拜罗伊特的确是我人生中特别的一章。但在讲述这一切之前,我想简要介绍一下这座不平凡城市的历史概况。一位叫理查德·瓦格纳的人让这里闻名遐迩。

据说,理查德·瓦格纳22岁时,作为一支来自马格德堡(Magdeburg,德国东部城市)的乐队指挥,在拜罗伊特举行了一场音乐会,他就爱上了这座城市及其周围环境。瓦格纳痴心于一个梦想——在此建起一座歌剧院,只演出他自己的作品!

上:1895年报纸上的瓦恩弗里德手绘图

然而,在梦想实现之前,瓦格纳必须忍受多年精神上、艺术上及财务上的挫折。这些困顿严峻考验着他对自己坚不可摧的信心。他沉重的负担,最终依靠巴伐利亚路德维希二世的支持才得以解除。这位国王的慷慨,让瓦格纳野心勃勃的计划付诸实施。1876年8月13日,理查德·瓦格纳的节日剧院开始上演《尼伯龙根的指环》,瓦格纳担任舞台导演和乐队指挥。

再往前推两年,在1874年4月,瓦格纳与他的太太科西玛,还有5个孩子,搬到了他们新建的房舍中。科西玛是弗朗兹·李斯特的女儿,两个大孩子来自她与指挥家汉斯·彪罗(Hans von Bülow)的婚姻。在给路德维希二世的一封信中,瓦格纳写道:“感谢陛下襄助,新房舍已然在此地完工。给予它一个合适的名字让我思忖良久。下面的诗句将揭示我的抉择:在这里,我渴望寻到宁静,我将这座房舍称为瓦恩弗里德(Wahnfried,意为‘宁静的幻想’或‘释放的幻觉’)。”

理查德·瓦格纳于1883年去世,享年70岁。他与其夫人科西玛都安息在瓦恩弗里德(瓦格纳逝世47年后科西玛去世)。

OUTLINE / Bayreuth is truly a special chapter in my life. But before I go into all that, I would like to give a short historical overview of this remarkable city,which was put on the map by one man: Richard Wagner.

科西玛的一生中,事事顺从自己丈夫的意愿、信条和理念,一切都要服务于瓦格纳艺术目标的发展与完善。在瓦格纳死后,她承担起音乐节管理者的重任,将这里视为一座陵墓,而不是活生生的艺术场所——任何东西都不能有所改变,一切必须延续瓦格纳生前的面貌。在这一点上,她或许误解了总在探索中的瓦格纳(他的星座是双子座)赖以生存的格言:

右页:齐格弗里德·瓦格纳一家

孩子,创造出新东西来!

科西玛与理查德·瓦格纳唯一的儿子——齐格弗里德,是拜罗伊特的唯一继承人。他生长在四个姐姐和一个固执己见的哥哥的阴影下,很难“去除那些束缚”。他依附在科西玛的裙裾之下,直到39岁接管拜罗伊特。

左页:老年的威妮弗蕾德·克林德沃特

作为英格伯特·洪佩尔丁克(Engelbert Humperdinck,1854~1921,德国作曲家)的学生,齐格弗里德·瓦格纳创作了多部歌剧。1930年代,他的作品在德国演出,获得了些许成功。此外,他还是个很活跃的指挥家,特别在拜罗伊特的《指环》演出中。其最大的长项还是在舞台导演方面,然而很遗憾,他很少有机会施展这方面的才华——科西玛不允许变革,不允许有新风格,“主人”的眼睛里它是这样的,那么它应该永远就是这个样子。

***

1915年,46岁的齐格弗里德与18岁的英国女孩威妮弗蕾德·克林德沃特(Winifred Klindworth)结婚。她接二连三地生下了4个孩子:维兰德(Wieland),出生在1917年;弗里德兰(Firedelind),出生在1918年;沃尔夫冈(Wolfgang),1919年;还有维丽娜(Verena),1920年。齐格弗里德1930年8月4日因心脏病去世时,威妮弗蕾德才33岁;而就在4个月前,92岁的科西玛才去世。威妮弗蕾德因此成为节日剧院的唯一继承人和管理者。她是个刚毅、善于辞令、精力旺盛的女人。也许,她有时候太刚毅了。

阿道夫·希特勒,奥地利的政客兼业余画家,1920年代时正在为自己扬名。伊娃·张伯伦(Eva Chamberlain,齐格弗里德·瓦格纳的姐姐)及其丈夫邀请希特勒访问瓦恩弗里德别墅。威妮弗蕾德马上被这位气场强大的客人所吸引,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之情。这次会见为一段长期友情奠定了基础,并生发出深远影响。1926年,威妮弗蕾德成为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党的一员。她的丈夫,齐格弗里德,则选择远离政治。希特勒是狂热的瓦格纳爱好者,经常出席拜罗伊特音乐节。丈夫去世后,威妮弗蕾德作为音乐节的决策者,让这位威风八面的客人在自己家中留宿。希特勒或多或少被视为瓦格纳的家族成员:孩子们可以向他说“du”(德语中对家属、亲友、孩子的亲密称呼),像威妮弗蕾德那样,孩子们也称希特勒为阿道夫。

希特勒掌权后,也理所当然地掌控了节日剧场。他尽一切可能与威妮弗蕾德分庭抗礼。威妮依然是拜罗伊特的“女王”,但恰恰是希特勒本人才能决定上演什么剧目,让谁指挥,谁来演唱以及谁来执导。这一套规则突然间在意大利指挥家阿尔图罗·托斯卡尼尼(Arturo Toscanini,1867~1957)那里出现龃龉:托斯卡尼尼拒绝在纳粹化的拜罗伊特担任指挥——希特勒于1933年接管德国之后,将这里变成了他个人的文化中心。在希特勒看来,托斯卡尼尼的女婿,犹太钢琴家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Vladimir Horowitz,1903~1989)是一个大大的污点。尽管如此,希特勒还是给托斯卡尼尼发去私人信函,请求他留下来。这毫无作用!威尔海姆·富特文格勒(Wilhelm Furtwängler,1886~1954)在人们的劝说下接替了托斯卡尼尼的位置(在早年两人的权力争斗中,老托是获胜者)。富特文格勒1936年返回拜罗伊特指挥的众多剧目中,与玛利亚·穆勒和弗朗兹·沃尔德合作的《罗恩格林》非常精彩,现在出版了CD唱片。那十年的独唱演员包括弗里达·莱德尔、齐尔丝腾·芙拉格斯塔特、纳尼·拉尔森-托森、弗雷德里希·绍尔、梅尔基奥尔、马克斯·洛伦斯等等。1930年代,很多犹太艺术家出现在拜罗伊特的演员名单中。独唱演员之间,没有种族歧视。在那个地方,规矩是不一样的。

希特勒明确认定,他强大的意志在拜罗伊特受到了某些限制。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不久,汉斯·赖辛格——威妮弗蕾德在拜罗伊特的建筑师,为她展示了即将在希塔(Theta)修建的阿道夫·希特勒节日剧场的草图和模型,那里距拜罗伊特不远。威妮弗蕾德·瓦格纳是如何看待这一计划的,人们的不得而知。战争在1940年代中期继续进行,此时世界已将希特勒视为输家。纳粹党的追随者打算在拜罗伊特举行一次音乐节,作为日耳曼民族“胜利”的标志。音乐节预计在1947年举行。然而,到了那个时候,拜罗伊特已与大部分的德国城市一样,躺倒在废墟中——希特勒已经自杀了。

战后,维兰德·瓦格纳和他的妹妹维丽娜,与其家人一起,在博登湖畔的努斯多夫(Nussdorf)寻到避难所。弗里德兰1939年后就与家族分离,取道瑞士和英国,前往美洲。沃尔夫冈·瓦格纳一家与威妮弗蕾德,安顿在菲希特尔山区(Fichtelgebirge)的瓦门施泰纳赫(Oberwarmensteinach),这里距拜罗伊特不远。瓦恩弗里德别墅在轰炸中几乎完全被毁,然而节日剧院却奇迹般地保留下来。

战后一段时间,对于瓦格纳家族来说非常艰难。威妮弗蕾德不但被剥夺了剧院领导权,而且脱离了所有公众事务。其资产的百分之六十被没收,并被剥夺了投票权。她不得不放弃所有权利,开始过上了退休生活。威妮弗蕾德多年流亡于菲希特尔山区。1956年,她回到瓦恩弗里德别墅,寄居在齐格弗里德·瓦格纳原宅扩建的部分中。维兰德及其家人搬迁到了主楼,也就是真正的瓦恩弗里德别墅。维兰德在两个建筑中建起一道墙,让母子之间的裂痕变得清晰可见。

战争结束后不久,威妮弗蕾德拜访了作家托马斯·曼的儿子克劳斯·曼。克劳斯于1933年离开德国,是反纳粹的重要人物。会谈前,威妮弗蕾德对克劳斯·曼说(他当时是一家美国媒体的代表):“有个问题你不必问了——我真的没有跟阿道夫·希特勒上过床!”

上:威尔海姆·富特文格勒

我记得威妮弗蕾德·瓦格纳在她的大众小轿车里喋喋不休地说话,嘴角叼着香烟。她是个优雅、高挑的女人,将灰白头发绾进脖子后面的大发髻之中。威妮弗蕾德对所有事情都有看法,表达方式总是毫无顾忌。有一次,她邀请几位“被挑选出的”歌手喝下午茶。在这种场合,她成为开心迷人的女主人——或许让有些人感到奇怪。有一部关于威妮弗蕾德·瓦格纳的纪录片,她在片中谈到自己跌宕起伏的生活。她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假如阿道夫·希特勒突然来到门前,她会做何反应。她的回答是:“‘欢迎,见到你太好了,’我会这样说,为什么不能呢?他毕竟是我的好朋友。”威妮弗蕾德在82岁时去世。在最后时刻让她周围的人惊讶的是,她从来不承认其无耻行径及其观念中的任何错误。

左页:1953年,尼尔森在拜罗伊特演唱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1951年,经过7年的沉寂,节日剧院的大门再次敞开。战争结束后,德国是躺在废墟中的穷困国家,很多城市被夷为平地。曾辉煌一时的建筑,现在成了德意志帝国痛苦的见证,生活条件可怕得难以想象。尽管一切都很匮乏,然而就在此时,人们依然有对文化的渴望。

瓦砾上的硝烟尚未散去,处在最简陋条件下的德国人,就开始演出音乐会了,歌剧院也开始营业。被炸毁的剧场开始重建。

幸运的是,节日剧院逃脱了劫难,然而它必须进行彻底翻新。盟军占领期间,这里不仅作为储藏室,还成了美国大兵的妓院。

威妮弗蕾德·瓦格纳,由于不被允许参与节日剧院的事务,被迫签署协议。协议规定,她的儿子,维兰德和沃尔夫冈接管拜罗伊特音乐节。

***

1950-1951演出季的一个晴朗冬日,拜罗伊特发来信函,邀约我在7月音乐节开幕演出的《女武神》中扮演齐格琳德。在职业生涯的早期,就受邀到音乐圣地演出!对这一殊荣,我受宠若惊。然而,说实话,无奈地拒绝这次邀请后,我感到了一丝轻松。当时,我已签约出演莫扎特《伊多梅纽》中的埃莱克特拉。那是弗里茨·布施在格林德伯恩指挥的演出。年轻的奥地利女高音莱奥妮·雷萨内克(Leonie Rysanek,1926~1998)最终获得了拜罗伊特的邀请,在开幕演出中替代我演唱齐格琳德。

与拜罗伊特取得联系后,我参加了一场在柏林的泰坦尼亚宫举行的音乐会,这是我第一份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之外的演出邀请。指挥是传奇的列奥·布莱克(Leo Blech,1871~1958),他亲自邀请我在《女武神》第一幕中演唱齐格琳德。汉斯·拜雷尔(Hans Beirer,1911~1993)演唱齐格蒙德,戈特洛布·福利克(Gottlob Frick,1906~1994)饰演洪丁。沃尔夫冈·瓦格纳专程从拜罗伊特赶来聆听音乐会。面见瓦格纳的孙子,让我印象尤其深刻。他说希望尽早能在拜罗伊特见到我。

很快,我又收到拜罗伊特的一封信。维兰德请求我来在节日剧院的主台进行一次试唱,以便签订1952年演出季的合约。我没有立即同意这件事。我指出,在没有试听的情况下,我已经直线获得了1951年的演出合同,确信自己在同等条件下可以再被邀请。

过了一年,邀请函才到。这一次我要演唱的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女高音。音乐节将在富特文格勒的指挥下,用这部作品进行开幕演出。我接受了这份合约,尽管这个角色不是我最喜欢的(相信很多女高音也有同样感受)。这个角色很短,又很难,不讨好。也许是贝多芬想报复某个女高音吧。

我终于来到了拜罗伊特。走近绿丘上的节日剧场时,我差点被吓到。当意识到自己将在瓦格纳的圣殿里演唱的时候,我心跳加速!如果在演唱贝多芬的小角色之前,没去观摩过《罗恩格林》和《特里斯坦》的彩排,我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挺过去。

总体而言,这些歌手都非常出色——我已经想到,能在拜罗伊特演唱的都非等闲之辈。然而,他们也像平常人那样有失误。想象中的节日剧场是座宏伟壮观的建筑。实际上它更像一座精心设计的木屋。里面的装饰呢?想象中当然应该是水晶、天鹅绒和丝绸——这些都是理查德·瓦格纳的酷爱之物。但并不是这样,观众席相当简朴,只有光秃秃的木头椅子,坦率地讲,非常不舒适。

上:指挥家保罗·欣德米特

而另一个方面,则是不惜代价的,为了神圣的音响效果倾其所有。瓦格纳身材矮小,肯定是他本人根据自己的身高测算出了两排座椅的间距。因为只有五英尺以下的人,才能忍受这样的局促。

富特文格勒身体不适期间,保罗·欣德米特(Paul Hindemith,1895~1963)接过指挥棒。相对指挥家而言,他是个很好的作曲家。贝多芬作品中的其他独唱演员包括伊拉·马拉纽克(来自乌克兰),还有男低音路德维·韦伯和男高音安东·德莫塔(两人都来自奥地利)。我相信自己令人满意地履行了相关义务,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很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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