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勇怪
2019-05-17羽沐
[火腿与洛林]
麦子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巴图正举着沾满墨汁的爪子在她的本子上踩得不亦乐乎。
麦子惊呼一声，吓了巴图一跳，赶紧逃离现场，却又在雪白的床单上印下两朵梅花。可是麦子管不了那些，她扶起墨水瓶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使劲地抖了抖本子。
一张照片轻盈地在空中滑了两下，落在巴图面前，照片上的少年长着一张清秀的笑脸。巴图咧了咧嘴，刚想举起爪子拍上去，麦子纤细的手指立马把照片捡起来，还用另一只手把它也拎起来。
巴图呲了呲自己的小虎牙，终究没敢咬下去，只好“汪汪”地叫两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麦子把手里的照片在巴图眼前晃了晃：“臭巴图，你要是再敢把这张照片弄脏，这一个星期你都没有火腿吃！”
巴图赶紧低下头作小白状，还可怜兮兮地哼了两声。
趁着麦子收拾桌上一团混乱的空当，巴图扭着圆滚滚的小屁股顺着墙角准备开溜，却被麦子一把抓起来丢进卫生间的洗手池，又放了一池的温水，嘴里还念念有词：“臭巴图，你老实一刻会死吗？早晚我要把你送掉！”
巴图为了显示自己的反抗精神，使劲在洗手池里扑腾，好几次都撞在了水龙头上。
麦子赶紧把巴图摁住：“我的小祖宗，你快歇一会儿吧，把我这身衣服弄湿了，我要穿什么去见洛林啊！”
麦子今天穿了一条雪白的纱纺连衣裙，漂亮得不像话。
[傻姑娘麦子]
巴图睡得正香，却被麦子从温暖的小窝儿里拎出来，这让它非常有拿麦子的宝贝裙子磨牙的冲动。
窗外是大朵大朵橘黄色的云，酒红色的夕阳懒懒地挂在远处。它拿着爪子扒拉扒拉自己惺忪的睡眼，刚想面露凶光一下，却在看到麦子的脸以后愣住了。
哎哎哎，麦子，你怎么哭了？巴图举起小胖爪子乱七八糟地往麦子脸上抹，嘴里还小声哼哼唧唧的。
“巴图，你说我不好吗，为什么洛林不喜欢我啊？”麦子把巴图抱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落在巴图雪白的毛上。
巴图把下巴搁在麦子的胳膊上小声哼哼，其实你很好啊。顾然那个臭小子把我送给你的时候，你打开盒子露出的欣喜的表情很漂亮啊；每次洗完澡帮我吹干身上的水珠的时候你认真的样子很温柔啊；还有我每次闯祸的时候你总是凶巴巴的，可还是舍不得打我啊。喜欢和不喜欢这种事，巴图不懂，它只知道今天有没有吃得饱饱的，有没有又把麦子折腾得抓狂自己却乐不可支。人类的世界它果然不懂。
麦子还在断断续续地说，巴图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事情的经过就好像是晚8点的肥皂剧一样，麦子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化了最精致的妆赶到和洛林约好的那家咖啡厅，兴奋地冲着洛林招手，却被洛林的一句话打入深渊。洛林说：“嘿，麦子，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女朋友，落落。亲爱的，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儿，麦子。”
以前麦子一直觉得电视里演的那些女孩子因为男生的一句话就泪如雨下太过矫情了，如今才知道，那一句话的杀伤力，足以毁灭一个女孩一整个宇宙。
天一点点暗下来，街灯昏黄的光映进麦子的卧室。麦子一定是哭得累极了，抱着巴圖靠在床上昏昏欲睡。巴图咂咂嘴，觉得自己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就在巴图刚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麦子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巴图一跳。
“喂？”
“麦子，我和洛林正在学校旁边的那家火锅店，你要不要来？”
顾然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麦子思索了好久，说，“好啊。”
挂断电话，麦子又开始精心地拾掇自己。其实她心里最清楚不过，能让她如此费尽心思又乐此不疲地折腾自己，无非就是为了洛林这个名字。
哪怕曾经、现在乃至未来，这个名字都不会出现在除了友情以外的任何地方。
巴图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姑娘。
顾然看到巴图的时候瞬间就扑了上去，比见到自己的亲儿子还兴奋，一边划拉着巴图的小脑袋一边问麦子：“你怎么还把它给带来了？打算给我们涮了吃肉？”
洛林对他的没正形早已司空见惯，招呼着麦子过去坐。麦子对他粲然一笑，好像刚刚在家里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那个女孩子从来不曾出现过那样。
巴图看到麦子如此重色轻友把它留给了这个要吃自己肉的家伙，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可又被顾然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只好对着顾然吹胡子瞪眼。
顾然可不干了，嚷嚷着说巴图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也不想想是谁把它从宠物商店那狭小的笼子中解救出来的，这才几天啊，就敢对他横眉冷对了？
不过显然，麦子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的眼瞳中，就只装得下洛林一人。洛林笑着给麦子夹菜，然后问她：“麦子，你觉得落落怎么样？”
这个麦子今天才知道的名字如同拥有神奇的魔力，让麦子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她装作低头吃菜，借以掩盖住眼瞳中的情绪。
顾然厚脸皮地插进来，一脸八卦地问：“麦子，听说你今天见过洛林的女朋友了，漂亮吗？”
巴图觉得这两个男孩子还真是够白痴的，麦子的情绪都那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好赖。
“嗯，挺好的。”麦子的声音闷闷的。
洛林夹了片牛肉放在麦子的碗里，语气轻柔地问：“麦子，你不舒服吗？”
麦子摇摇头，低头专心致志地吃。
火锅雾气氤氲，谁都没看到，麦子低头时，偷偷抹了下眼睛。
除了巴图。
即使千般的不愿意，落落依旧堂而皇之地插入到了麦子、顾然以及洛林的铁三角之中。
有个杀千刀的名人说过，三角才是最稳定的结构，若多出一角，那么这样的平衡一定会在某种程度上被打破。
巴图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和天桥底下算命的那群人所属相同的单位。
而且大多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落落是个不错的女生，像她的名字一样，落落大方，见到巴图也很亲热，还总是给它带火腿和它最爱的磨牙棒。
可是巴图就是不喜欢她。
因为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麦子笑得次数越来越少，虽然落落拿那些小玩意儿贿赂它，可它是一只有节操的狗，当然要站在自己的主人这边。
所以每次洛林和落落坐在一起时，它都会跳上洛林的膝盖去邀宠，力求洛林把注意力从那个落落的身上移开。
可是麦子依旧总是恹恹的。所以，巴图也总是无精打采的。就算它活力四射也没用，因为麦子总是懒得理它。
这让巴图觉得自己的狗生尤为黯淡无光。不过幸好，顾然总是来看麦子。虽然巴图一直觉得顾然神经大条，有点儿缺心眼，不过现在只要有个人能陪陪麦子，巴图就心满意足了。
它其实特别希望麦子能高兴——只有麦子高兴了，它才有火腿可以吃。
所以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顾然的身上。
但是显然收效甚微。
所以落落再来时，巴图摇着尾巴很讨好地跟在她的屁股后。
巴图从来没对她表现过如此的殷勤，所以落落有点蒙。洛林说，没关系，亲爱的，巴图很温顺。
落落很迟疑地把巴图抱起来用胳膊圈住，巴图很乖地蹭了蹭她的手掌。
其实巴图能够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追随着它，它故意避开了那道目光。
所以巴图也没看见，麦子紧紧咬着下嘴唇，眼圈红红的。
麦子啊，你再等一下。巴图趴在落落的腿上，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不到十分钟，落落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吓了所有人一跳。她猛地站起来，巴图摔了一跤。它赶快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落落粉红色的裙子上有一大摊的水渍散发着专属于巴图的味道。
麦子的眼睛瞪得很圆，顾然呆住了，洛林的脸色特别难看。
这下轮到落落的眼圈红了。
这场聚会不欢而散。
等洛林带着落落离开后，顾然猛地把巴图抱起来，拎着它转了好几圈，还放肆地笑着说：“巴图，你真是太帅了！”
巴图被他转得有些晕，脑子里突然闪过落落在临走时看向它的目光，不过很快又被顾然给转得忘记了。
双脚着地以后，巴图晕乎乎地冲着麦子傻乐，却在看到麦子的一瞬间又把笑容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麦子啊，你怎么又哭了？
巴图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它梦到自己坐着一朵云，在风中随性地颠簸。
它是被饿醒的。
也可能是被冻醒的。
它也不是很清楚。
因为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没有盖着珊瑚绒的毯子，面前也没有它最爱的狗罐头，入眼的，只有一大块空地。
冷风灌进巴图的毛发里，冻得它瑟瑟发抖。
这是哪？
我怎么会在这？
麦子！你在哪？
麦子！
麦子！
风声呜咽，只有巴图的吠声是唯一的回音。
巴图开始拼命地跑。
“巴图不见了。”
麦子打电话给顾然的第一句话。
顾然陪着麦子翻遍了整个小区也不见巴图的身影。
麦子找累了，坐在长椅上“呜呜”地哭。顾然在旁边傻呆呆地看着，偶尔递过去两张面巾纸。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麦子。
所以他打电话给洛林。
如果洛林能安慰安慰她，她心情一定会好多了吧？毕竟，她那么喜欢洛林。
想到这里，顾然的手顿了顿，还是拨给了洛林——
“洛林，巴图不见了，你能来陪陪麦子吗？她现在……挺难过的。”
还没等他说完，洛林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地说：“落落正跟我闹脾气呢，就因为我不陪她吃酸辣粉，她就说我不拿她当回事儿，我正要去给她买酸辣粉送过去。顾然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欸？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算了，没事儿，你忙吧。”
顾然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麦子已经停止了哭泣，小声地抽噎着。
“顾然，你先回去吧，我没事儿。”
麦子说完，转身上楼去了，只留给顾然一个单薄的背影，好像风一吹，她就飘走了。
巴图失踪了七天。
第八天中午，麦子刚从超市里回来，就看到门口趴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是巴图。
麦子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手里的袋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东西掉了一地。
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回过头看她——然后突然向她扑过来。
“麦子啊，我好想你啊啊啊啊啊！”
巴图扑进麦子的怀里打滚儿，身上的灰尘脏兮兮地蹭了麦子一身，麦子却只顾像个傻瓜一样又哭又笑的。
给巴图洗了个澡后，麦子把巴图抱在腿上，轻轻抚摸着它的毛，掏出手机给洛林和顾然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巴图回来了，让他们过来一下。
只是在临挂断前，麦子轻声对洛林说：“把落落也一起叫来吧。”
三个人来得很迅速，顾然看到巴图直接扑了上去，吓了巴图一跳。洛林在旁边也是很开心的样子，只是望向麦子时略微自责地说：“麦子啊，那天……对不起啊。”
麦子摇摇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着没关系，目光无意地掠过落落。
“洛林啊，这事儿和你没关系，该道歉的人也不是你。”麦子一字一顿地说完，把手提电脑的屏幕转到他们三个人的面前——
是小区门口的监控，粉色的裙子，怀里毛茸茸的一团……
落落的脸色瞬间变了，急迫地起身，小腿不小心撞在了茶几角上。
洛林下意识地抬手去扶。
麦子垂着眸子看不清情绪，倒是顾然先开了腔，阴阳怪气地说：“怪不得。”
巴图知道，他气得不轻，连抱着它的手都开始抖。
“洛林，把你女朋友带走吧，我不想看到她，你们分手之前，我也不想看到你。”
巴图很讶异，它知道麦子对洛林的感情。
只有麦子自己心里最清楚，洛林即使看過了录像带，眸子中望向落落时，依旧是满满的保护。
光线透过窗，直直地刺向麦子的咽喉，疼一下，也就麻木到没感觉了。
送走了顾然，麦子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出神，巴图扭着圆滚滚的小屁股爬上她的膝盖，蹭了蹭。
麦子你别难过啊！
我会一直陪你的。
嗯，一直。
作者简介：羽沐，95后中年少女。喜欢喝冰镇可乐，看人来人往的天桥马路，写细柔妥帖的故事。如果文字也有温度，那么一定是空调吹出25℃刚刚好的风，喜欢的人37℃宽阔的臂膀，奶茶55℃入口的绵长。每一个细碎的情绪都是一个小小的故事，如果你恰好也喜欢，那么真好，我的荣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