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裁缝
2019-05-17蔚新敏
蔚新敏
把购物车里的懒人被子图片分享给老爸,三分钟后他回复:我也能做。两天后,完工,五斤蓬松棉的小猪佩奇款,领口跟我脖子严丝合缝,袖子长短肥瘦合适,隐形拉链一点都不磨肉。我穿着被子在床上走秀,老爸戴着老花镜呵呵笑:“好看,好看。”
只要他做的,我穿著,都是好看。
我爸的裁缝手艺是在部队自学的,因我妈也利索,怕抢了她的风头,我爸从不施展。但是,我妈只给我姐和我老弟做新衣,我捡我姐的旧衣。六岁那年,我爸扯了块细条绒折叠好,咔嚓一剪子给我裁了两件罩衣,灯笼袖,前后片带褶,穿起来像洋娃娃。
那是我爸第一次给我做衣服。我妈赌气说我的衣服以后归我爸管。管就管,我爸不含糊,他夸下海口绝对比我妈做得漂亮。
又一年腊月,我爸准备放了假给我做衣服。结果,到了腊月二十三,他师父的老娘过世,帮了三天忙,事办清,师父给他一条烟两瓶酒,我爸不要,说帮忙应该的。可师父过意不去,搬来一包袱办事收的帐子,让我爸挑,他就挑了一块粉红色的吉祥如意的缎子,回家给我做棉猴。
第一个反对的是我妈,这块布给我姐做正好,给我做就得裁下二十厘米。俩人争夺,谁都不让谁。我爸就把我姐和我叫到跟前,问谁敢夜里跑胡同外上厕所,我姐说她敢,我怯怯说我可不敢。我爸说我胆小,办白事的东西,孩子用了壮胆。我妈说我爸就是偏心眼。棉猴缝的盘扣,邻居哑巴奶奶教的,我爸盘不好,琢磨了一夜,我半夜醒来,炉火旁我爸拿烙铁刺溜刺溜熨布条,熨一条盘一个。我爬起来,凑近他,说:“爸,你真好,你要是跟我妈离婚,我跟你。”我爸嘎嘎大笑,干得越发起劲。
剩下的二十厘米布,跟黑条绒拼接,做了小棉裙。为了协调,腊月三十,我爸花一块钱给我买了双革面的红鞋。
那个春节,小伙伴穿上黑的、蓝的棉猴像小秤砣,我爸偷偷说我最好看。我的学校是慈禧行宫旧址,有个红色的木亭子,开学第一天下雪,别人去操场玩打雪仗,我怕把衣服弄脏,就立在大红的栏杆旁,静静地看他们。有位男老师路过,说我像电视上走下来的格格,真好看。
后来我用的东西都由我爸做,吃饭老滴答饭汤他用毛巾挖个洞串上松紧带套我脖子上;布头拼的书包,他做;冬天椅子凉屁股,棉垫他做;夏天的衬衫和裙子他做……结婚陪嫁的被褥也是他一针一线缝的。
我正穿着懒人被在床上走得嗨,我爸又给我变出一件小猪佩奇的棉坎肩,做懒人被他特意多买了点布,他知道我生完孩子,后背遇冷就发酸。坎肩絮的新棉花,为了美观,前身薄,后身厚。
我不想穿,坎肩我有毛的、绒的、皮的、小貂的,我要这干吗?我爸说:“什么毛也比不上棉花贴心暖,穿上。”
恰好老弟抱着侄女回家,瞅着还剩一块布头,他故意逗:“老爸,给孙女也做件坎肩呗。”我爸说:“商场里各式各样的,洋气。”“大俗即大雅,我们喜欢。做一件呗?”
老爸摘下老花镜,露出羞涩的笑:“你女儿,你疼;我女儿,我疼。”嘿,老爸,我的御用裁缝。
(周建恒荐自《滨海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