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的影响因素
2019-05-16陶建杰
陶建杰 张 秋
中国新闻传播教育(简称“传媒教育”)历经百年,蓬勃发展。据较新的统计数据,目前国内开设新闻传播类专业的高校近700所,在校本科生高达23万人。[1]然而随着招生规模扩大、传统媒体就业岗位饱和、互联网新闻业对新闻传播人才提出新的要求,当下传媒教育问题突显,改进呼声日益强烈。2016年一项对50所高校新闻传播专业学生(简称“传媒学子”)的问卷调查发现,超过半数的学生认为“很难从课堂上学到业务技能”,更有15.7%的学生表示“后悔学了新闻传播,对未来失去信心”,56.1%的学生并不看好传媒业的发展前景,32.5%的学生今后会选择媒体之外的工作。[2]传媒学子对于专业的认知和态度不仅反映了新闻传播教育的质量,更影响着其专业学习的意愿和未来的职业趋势。
与此同时,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媒体竞争关键是人才竞争,媒体优势核心是人才优势”[3]。在培养政治过硬、业务精湛、使党和人民放心的新闻传播人才中,传媒教育使命重大,其现状却不令人乐观。种种现象促使我们追问:当代传媒学子,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依然热爱自己的专业,即其专业承诺的现状如何?有哪些因素在影响着传媒学子专业承诺水平的高低?它们是正向的促进还是反向的消解?对上述问题的探索,从接受者的角度深入了解传媒教育的现状和不足,不仅能为切实提高传媒学子专业学习兴趣、将来更好地在专业领域就业,从而成长为党和国家需要的高素质新闻舆论人才提供必要的实证支持,也一定程度上为解决传媒教育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操作思路。
一、文献综述
专业承诺(professional commitment)是将管理学领域的“组织承诺”“职业承诺”等概念进一步应用于大学生专业学习领域。学者Hall认为专业承诺是在某一选定的专业角色上促使其投入的原动力,[4]Morrow等认为是个人对专业的忠诚度和认同度。[5]Aryee和Tan强调专业承诺的情感性,是个人认同在特定专业领域的相关内容,并在行为上有能力去实现专业目标的完成。[6]
较之于国外学者,国内学者对专业承诺的关注时间不长,并呈现出“态度说”和“态度+行为说”两种观点。前者认为专业承诺仅仅是大学生认同所学专业并愿意付出相应努力的态度;[7]后者认为专业承诺除了态度之外,还包括大学生认同所学专业并愿意付出相应努力的行为。[8]本文赞同后者,作为个体与所选专业之间签订的“心理合同”,专业承诺必然代表着个体的内在态度,并在行为实践中不断体现着这些态度。参考连榕等的定义,我们将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界定为:新闻传播类专业大学生认同所学专业并愿意付出相应努力的积极态度和行为,包含情感承诺、理想承诺、继续承诺、规范承诺四个方面。情感承诺反映学生是否对自己所学专业充满感情;理想承诺反映学生是否认为所学专业能够实现自我价值;继续承诺反映学生结合自身情况、就业前景等是否愿意继续留在该专业学习;规范承诺反映学生对于国家、社会的责任与义务在专业学习中的体现。
在操作化测量方面,Meyer和Allen对前人的理论模型进行了整合,提出了包含情感承诺、规范承诺和继续承诺的三因子模型,[9]成为后续专业承诺测量模型的基准。连榕团队针对中国大学生的情况,在国内较早开发了包含四个方面27个项目的《大学生专业承诺量表》。[8]由于较好的信度与效度,该量表是目前国内使用率最高的专业承诺测量工具。此外,严瑜、龙立荣提出的由感情承诺、经济承诺、规范承诺、机会承诺四个维度构成的《大学生专业承诺量表》,也有一定的学术影响力。[10]
现有专业承诺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1)专业承诺现状。众多研究表明,大学生专业承诺总体水平不高。其中,规范承诺和情感承诺相对较高,情况好于理想承诺和继续承诺。针对免费师范生[11]、高职学生[12]、体育专业学生[13]等更细致人群的研究,也多支持了这一点。此外,大学生专业承诺多呈现性别差异、年龄差异、专业差异。(2)专业承诺的相关研究。集中在专业承诺与学习成效[14]、专业承诺与学习倦怠[15]、专业承诺与社会支持[16]等领域。除了学习倦怠外,专业承诺与以上其他方面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与学习倦怠存在显著的负相关。(3)专业承诺的影响因素。性别、年级、录取志愿、学习兴趣、学习能力等常被证实为影响大学生专业承诺的重要因素。[17]
迄今为止,无论国内外,对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的研究不多。国内传媒教育研究主要集中在媒介融合时代新闻传播教育面临的困境、挑战与出路,对西方发达国家新闻传播教育创新模式介绍并与中国之比较,对民国时期新闻教育思想的梳理等领域。为数不多的传媒学子研究,主要从如何提升实践能力、媒介素养、职业发展等方面展开且缺少实证数据支持。少数实证研究则关注新闻学子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效果[18]、职业认同现状及影响因素[19]、对专业学习与实习的评价[20]。从可以获得的材料看,陶建杰借助结构方程模型,探讨新闻学子专业承诺与新闻教育关系,是目前仅有的直接针对专业承诺的研究。[21]但此项研究的重点是检验学习自我效能感对新闻教育与专业承诺的中介效应,并未考察新闻学子专业承诺的显著影响因素。尽管国外学者对传媒学子的关注相对较多,但主要围绕传媒学子职业动机[22-23]、媒介角色认知[24]、对新闻伦理和争议性手法评价[25-26]等方面展开,较少涉及专业承诺话题。
本文是对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研究的进一步开拓,旨在根据大学生的培养历程,从志愿填报、课堂学习、课外实践三个方面,探讨影响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的显著因素,并对今后的传媒教育有所启示,兼具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假设
从人才培养的过程看,传媒学子成长普遍经历“志愿填报、课堂学习、课外实践”三个阶段。Deci和Ryan指出,符合个人意志的自主选择是影响个体内在兴趣的重要因素。[27]相关研究也表明,专业了解程度、专业兴趣、个人就读意愿等都是影响专业承诺的重要因素。本文提出的第一项假设是:
H1:传媒学子入学时对专业越了解并自主选择专业的学生,其专业承诺越高。这一假设具体分为两个子假设:
H11:传媒学子入学时的专业了解程度越高,其专业承诺水平越高。
H12:较之于调剂进入专业的人,自主填报的学生专业承诺水平较高。
入学后的课堂专业学习是人才培养最重要的环节。已有研究表明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态度和行为直接影响着专业承诺,学习自我效能是专业承诺的有效预测变量,学生对于教育的评价,如专业满意度也与专业承诺正相关。[28]本文提出的第二项假设是:
H2:专业学习越好的传媒学子,其专业承诺水平越高。具体分为两项子假设:
H21:传媒学子专业学习自我效能越高,专业承诺水平越高。
H22:传媒学子对传媒教育满意度越高,专业承诺水平越高。
理论与实践并重,既是新闻传播学科的一大特色,也贯穿了人才培养始终。课外专业实习,不仅是对课堂理论教学的检验与实践,在增强学生动手能力、社会适应性等方面,更是发挥着不可替代的独特作用。本文提出的第三项假设是:
H3:较之于其他传媒学子,有实践经验的学生,专业承诺水平更高。具体分为两项子假设:
H31:较之于其他同学,有校园媒体实践经历的传媒学子,专业承诺水平更高。
H32:较之于其他同学,有社会媒体实践经历的传媒学子,专业承诺水平更高。
(二)测量工具
我们采用“连榕版”量表并适当精简来测量专业承诺。从四个维度出发,选择其中16个题目,每个维度4题。经过检验,精简版量表四个维度和总量表的α系数分别为0.85、0.82、0.84、0.88、0.92,信度较高。
志愿填报的测量,通过“决定读本专业时间”“入学前对专业了解程度”“是否调剂进入本专业”“所在学校类型”四个变量获得;课堂专业学习情况的测量,通过“专业学习自我效能感”和“对传媒教育满意度”两方面获得。由Bandura最早提出的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用来衡量个体对自身能否利用所掌握的技能去完成某项工作/任务的自信程度。[29]在学习方面的体现即为学习自我效能感(academic self- efficacy),具体可细分为学习能力自我效能感(academic ability self- efficacy)和学习行为自我效能感(academic behavior self-efficacy)。这两种效能感的测量,本文借鉴了梁宇颂开发的量表。[30]课外专业实践情况采用“是否有校园媒体经历”“是否有社会媒体经历”两项测量。
(三)样本获得
上海作为中国最大的城市,传媒业发达,也催生了传媒教育事业的繁荣,从各校的官方网站看,目前至少有16所高校在本科教育中设立了新闻传播类相关专业。这些高校可以大致分为综合性大学、专业性大学、理工类大学三类,并在新闻传播人才培养方面初步形成了不同风格。“综合性大学”的新闻传播专业,注重通识教育与多元知识融合,宽口径厚基础。“专业性大学”依托主流学科,多采用“复合新闻传播人才培养模式”,如国际新闻方向、体育新闻方向、财经新闻方向等。“理工类大学”的新闻传播类专业多为近年来新办,与技术结合相对紧密。2016年11月—12月,课题组通过一至三年级专业课堂发放、四年级寝室发放的方式,对上海地区8所大学(综合性:上海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复旦大学;理工类:上海理工大学、东华大学;专业性:上海外国语学院、华东政法大学、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新闻传播类专业的1693名一至四年级学生进行纸质版问卷调查,基本涵盖了上述8校绝大部分新闻传播专业本科生,共回收有效问卷1430份,有效率84.5%。其中,来自综合性大学占39.23%、专业性大学占31.68%、理工类大学占29.09%;新闻类(新闻学、广播电视学)占44.76%、传播类(传播学、广告学)占30.56%、其他传媒类(网络与新媒体、新闻传播大类等)占24.69%;男生占18.32%、女生占81.68%;从大一到大四的样本分布情况为24.34%、23.71%、31.05%、20.91%。
三、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现状
专业承诺得分计算方式是,取下属各项求均值。从表1可见,传媒学子的理想承诺(2.98)、继续承诺(2.83)低于中值3,情感承诺(3.38)、规范承诺(3.34)略高于中值,总承诺得分仅为3.13,表明当下传媒学子专业承诺不理想,尤其是理想承诺和继续承诺比较消极。
对不同群体的传媒学子比较后发现:(1)男女生在情感承诺方面有显著差异,女生高于男生。(2)高年级学生的专业承诺各方面,均显著低于低年级学生。进一步细分年级后发现,传媒学子的情感承诺、理想承诺、继续承诺和总承诺都经历了大二小幅增长,大三大幅下跌,大四再次增长的“波浪形”;规范承诺则呈现大二小幅下跌,大三继续大幅下跌,大四反弹后大幅增长的“V”字形。(3)原籍城市学生的专业承诺水平显著高于原籍县城及以下的学生。(4)调剂志愿录取的学生,专业承诺水平显著低于自主填报的学生,无论在总承诺还是各方面均如此。(5)有校园媒体经历学生的专业承诺,显著高于没有相关经历的人;但不同社会媒体经历学生的专业承诺差异却不明显。(6)专业性大学传媒学子,无论是专业承诺总体水平还是各方面得分均最低,综合性与理工类的情况差不多。
表1 传媒学子的专业承诺均值及比较
注:低年级组为大一、大二,高年级组为大三、大四;组间比较中,1-5分别代表情感承诺、理想承诺、继续承诺、规范承诺、总承诺,只列出了有显著差异的项目。*p< 0.05,**p< 0.01,***p< 0.001
四、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的影响因素分析
本文以情感承诺、理想承诺、继续承诺、规范承诺分别为因变量进行多元回归,采用层次回归(hierarchical regression)策略,根据研究假设,选取性别、原籍地、家庭影响、年级作为控制变量,志愿填报、课堂学习、课外实践作为自变量,顺次纳入回归模型,
(一)情感承诺的影响因素
除了控制变量,模型1只考虑志愿填报,入学前对专业的了解程度、是否调剂、学校类型对情感承诺的作用是显著的。作用最显著的是专业了解程度,控制了其他变量,入学前专业了解程度提高一个单位,情感承诺上升27.9%;调剂比非调剂学生的情感承诺降低31.8%,专业性大学的传媒学子,比综合性大学降低34.2%。
模型2增加了课堂学习后,志愿填报中显著的变量没有变化,但标准化系数都有所下降。课堂学习层面的变量中,对情感承诺影响最大的指标是“学习能力自我效能”,控制了其他变量,它解释了因变量变化的33.2%。“学习行为自我效能”每增加一个单位,情感承诺上升27.7%;传媒教育满意度每增加一个单位,情感承诺上升24.7%。此外,性别变得显著,较之于男生,女生情感承诺上升10.5%。
在模型3中,课外实践被纳入。结果显示,无论是社会媒体实践经历还是校园媒体实践经历,对传媒学子的情感承诺均没有显著效果。与此同时,原本显著的变量保持不变。对情感承诺影响较大的指标依然是“学习能力自我效能”和“传媒教育满意度”。详见表2。
表2 传媒学子“情感承诺”的回归模型
注:*p< 0.05, **p< 0.01, ***p< 0.001,1参照类别为“男生”;2参照类别为“原籍县城及以下”;3参照类别为“无家庭影响”;4参照类别为“低年级”;5参照类别为“入学前定志愿”;6参照类别为“非调剂”;7参照类别为“综合性大学”;8参照类别为“无社会媒体实践经历”;9参照类别为“无校园媒体实践经历”。表3—表5同。
(二)理想承诺的影响因素
模型4显示,仅纳入控制变量和志愿填报时,志愿填报的所有指标都是显著的。从标准化系数看,专业了解程度的作用最大,控制了其他变量,入学前专业了解程度提高一个单位,理想承诺上升35.3%。调剂进入的人,理想承诺比非调剂下降40.3%;入学后决定志愿的人,理想承诺下降8.7%;相对于综合性大学,专业性大学的传媒学子理想承诺下降19.5%。此外,原籍城市的学生,比非城市学生理想承诺高10.1%;高年级比低年级要降低14.4%。
进一步纳入课堂学习的相关变量,“原籍地”变得不显著,其他变量依然显著。除了“志愿决定时间”的标准化系数上升外,其他标准化系数均下降。“学习能力自我效能”和“学习行为自我效能”两个指标,对理想承诺影响最大。控制了其他变量,这两个指标每增加一个单位,理想承诺分别上升37.7%和30.6%。课堂学习三个指标的标准化系数,均超过了其他指标,说明对理想承诺的影响最大。
在模型6中,增加了课外实践。结果显示,与模型5相比,整体模型的解释力并没有显著提升,两个指标也未达显著,说明课外实践对理想承诺没有显著作用。
(三)继续承诺的影响因素
模型7显示,仅纳入控制变量和志愿填报时,控制变量中的“年级”,志愿填报中的“专业了解程度”“是否调剂”“学校类型”是显著的。从标准化系数看,“是否调剂”对继续承诺的作用最大。控制了其他变量,调剂生的继续承诺水平降低45.3%。
将课堂学习加入模型后,原来的显著指标均没有变化,但标准化系数都有所下降。所有指标中,“传媒教育满意度”对继续承诺的影响最大。控制了其他变量,传媒教育满意度每增加一个单位,继续承诺上升21.6%。“是否调剂”的作用也很大,调剂生的继续承诺水平比非调剂生降低34.7%。学习自我效能的两个指标,对继续承诺的作用也是显著的。
进一步把课外实践加入模型,整体模型的解释力没有显著变化,课外实践的两个指标均未达显著,其他指标的显著性和标准化系数基本保持不变,见表4。
(四)规范承诺的影响因素
模型10显示,仅纳入控制变量和志愿填报,对传媒学子规范承诺有显著影响的指标是“年级”“专业了解程度”“是否调剂”和“学校类型”。志愿填报中,作用最大的是“专业了解程度”。控制了其他变量,专业了解程度每增加1个单位,规范承诺上升20.7%。从整个模型看,标准化系数最大的是年级,控制了其他变量,高年级比低年级的规范承诺降低25.9%。
模型11增加了课堂学习,整体解释力有显著提升。原先显著的指标依然显著,但标准化系数均大幅下降。与此同时,课堂因素的三个指标显示出对规范承诺强有力的作用。控制了其他变量,学习能力自我效能、学习行为自我效能、传媒教育满意度各自增加一个单位,传媒学子的规范承诺分别提高31.1%、28.9%和27.7%。
进一步增加课外实践后,整体模型的解释力并没有明显改善,课堂学习依然对规范承诺具有最重要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未达显著,课外实践两个指标对规范承诺呈现负效应,见表5。这意味着,课外实践经历会一定程度上消解传媒学子的规范承诺。
表5 传媒学子“规范承诺”的回归模型
五、结论与讨论
本文通过实证研究,呈现了本科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现状,通过层次回归,重点考察了志愿填报、课堂专业学习、课外专业实践三方面因素对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的影响。研究的主要发现有:
(一)传媒学子的专业承诺水平较低,理想承诺和继续承诺亟待提高
以往研究显示:不分专业的调查,大学生专业承诺最低得分3.14;分专业的调查,最低得分为护理专业3.21。[31]此次针对新闻传播类学生专业承诺调查,结果显示总平均分仅为3.13,创下“新低”。
究其根源,受到了传媒业价值重构和当下职业新闻人真实生存状态的影响。“以天下为己任”的观念,今天仍然会影响着媒体从业者,尤其是最优秀的那批人,依然保有对理想的不懈追求。但近十多年来新媒体、新技术的发展,很大程度上颠覆了原先的传媒业规则,侵蚀了传媒业原有领地。这种情势下,虽然大部分传媒学子喜欢并且认同专业,但他们内心依然存在一种深刻的担忧,目前所学的专业知识是否能适应传媒行业的发展需要?随着新技术对于传媒业的不断渗透,“内容为王”的记者群体在未来是否会被排挤甚至边缘化?在机器、数据入侵时代,专业媒体与职业新闻人的理想和价值该如何体现?
另一方面,媒体从业者的社会地位已从“无冕之王”的宝座上跌落,新闻民工成为媒体从业者较突出的职业形象。从真实的职业状况来看,媒体工作压力极大,强度极高,有调查显示,如果将各行业的工作紧张程度划分为10级(级数越大越紧张),记者以7.5级名列第三,[32]经济收入则是媒体从业者最主要的压力来源。[33]在美通社发布的《2016中国记者职业生存状态与工作习惯调查报告》中显示,80.6%的中国职业记者月薪收入在1万元以下,且收入并没有随着从业年限与资历的增长而相应增加,58.8%的一线新闻记者表示鉴于目前的收入待遇,极有可能离开现在的岗位。[34]
严峻的现实必然会深刻影响到传媒学子的专业承诺。很少有行业像新闻业那样,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无论是职业声誉还是收入待遇,都经历从巅峰到谷底的“断崖式”塌陷。传媒学子原本不错的专业情感和社会责任感,在就业形势严峻、工资待遇偏低、高强度的工作要求等现实因素面前,变得相当脆弱,造成了传媒学子理想承诺、继续承诺低,进而拉低了专业承诺的总体水平。
(二)志愿填报中的专业了解程度、是否调剂对学生今后的专业承诺有显著影响
专业承诺四个方面的层次回归清晰显示,入学前对专业越了解,越是自主选择专业的学生,专业承诺水平越高,研究假设1成立。兴趣是学习最好的动力,越了解专业,越知道与自身兴趣是否匹配,进入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学习,积极性也会越高。仔细看专业承诺的四个方面,同一因素的作用大小又不一样。比如“调剂”对于理想承诺、继续承诺的消解,较之于情感承诺、规范承诺更大。调剂的学生无论是专业忠诚度、继续留在本专业学习的意愿,还是认为所学专业能发挥个人特长、实现个人价值方面,都很不理想。实证数据有力说明,“专业兴趣、专业热爱是可以培养的”,或许只是美好的一厢情愿而已。尽量减少调剂生规模,降低招生总人数,加大一志愿比例,是提升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的重要举措。
本研究的一项重要发现是,以大类招生模式为代表的“入学后决定志愿”,不仅不能有效提升专业承诺,一定程度上还降低了专业承诺,这与政策制定者的初衷相去甚远。结合访谈,我们发现导致这种“令人费解”现象的原因复杂:首先,经过一到两年的大类学习,主导学生选择专业时的心态,往往从兴趣变成了学习强度、绩点高低、就业好坏等非常现实的方面,学习态度不端为专业承诺下跌埋下了伏笔。其次,大类招生还会造成学生的班级意识、同伴意识淡漠。有研究发现,课堂内同伴之间的良性互动和良好的伙伴关系对大学生的课程兴趣、自主学习动机等有重要的影响。[35]同伴关系的淡化会影响学生的学习动机和学习兴趣,降低专业承诺。第三,大类招生在实际分流中,学生更愿意选择去与自己分数对应的专业而不考虑自己的真正兴趣。“高分专业”与“低分专业”的结构性矛盾突出,部分学生选择某专业,仅仅是因为分数历年来一直较高、出国率高等,但这些因素对提升学生的专业承诺基本没有帮助。最后,大类招生制度带来了专业课程设置不合理、专业学习时间紧张等弊端。一方面,为完成学分,进入高年级后依然维持较高的专业课程量,违背了人才培养内在规律;另一方面,进入大三下学期后,学生面临考研、出国或者就业等选择,冲击了专业课程学习积极性。大类招生降低了专业承诺,究竟是传媒学子的特有现象,还是所有专业大学生的普遍现象,则有待于今后其他相关研究进一步完善。
(三)学习自我效能和传媒教育满意度对专业承诺有最重要的促进作用
从实证结果来看,学生对自身能顺利完成学业、取得好成绩的能力和行为越有信心,对目前传媒教育越满意,其专业承诺水平越高,研究假设2成立。令传媒教育工作者鼓舞的是,课堂学习因素对专业承诺不仅有正向作用,而且强度超过了研究中的其他因素。
根据Bandura的理论,不同自我效能感的人感知、思维和行为方式都不同,自我效能感越强,其情绪反应越趋于正向,越能应付特定的情境,也直接影响到个体的行为选择。因此,若传媒学子的学习自我效能越强,对于新闻学习越有自信,当学习中遇到困难或者压力时,他们会倾向于积极面对,从而获得较高的学习成就感,又会反过来增强学生的学习自我效能感,整个学习过程处于一个良性循环中,最终对学生的专业承诺造成显著的正向影响。
专业满意度越高,说明学生从专业学习中的获得感越高,专业承诺必然相应提高。今后,提升专业满意度,可以多管齐下:优化课程设置,让教学内容更适应传媒发展需求;增强学生的专业技能和市场竞争力;加强对传媒学子的专业与职业生涯规划指导,让他们深入了解和认识专业……通过有效提升专业满意度来促进专业承诺,是未来可以重点努力的方向。
(四)课外实践对传媒学子专业承诺水平的提升效果,无法得到实证支持
课外实践在传媒教育中的重要作用毋庸置疑,但其对传媒学子专业承诺水平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却无法得到实证支持。因此,研究假设3不成立,这样的结果着实出人意料。
结合访谈资料,我们初步发现了一些原因:首先,几乎所有新闻院系,课外实习、实践都是培养计划中的必修课。对大部分学生而言,课外实践经历并非自身主动寻求的结果,而是规定或任务,与个人兴趣关系不大,无法对专业承诺有较大影响。其次,从实习质量看,目前大部分传媒学子的专业实习内容,无非是资料搜集、电话联系、录音整理等采写辅助工作,或者是打字、文印、材料分发等行政辅助工作,较少有独立采写机会,很多时间是跟在正式员工身后观摩,缺乏系统规范的带教和指导。不同学生的课外实践质量差异不大,无法作为显著因素影响专业承诺水平。第三,进一步检验发现,年级与社会媒体实习经历、校园媒体实习经历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536**、0.487**,存在较高的相关性,年级变量很大程度上涵盖并销蚀掉了课外实践对专业承诺的作用。此外,课外实践对规范承诺还存在着负效应,说明学生所接受的“学一行、爱一行”“所学专业对国家重要,所以我应该学好它”“我应该努力成为优秀的专业人才”等校内教育,一定程度上被课外实习冲击掉了。
作为对国内传媒学子专业承诺现状及影响因素的探索性研究,本文试图从志愿填报、课堂学习、课外实践三个方面分析显著因素。事实上,专业承诺是一个较为复杂的心理状态与过程,会随着学生的各种情况呈动态变化。对于这样的变量,今后如果有追踪数据进行测量则更加合适。此外,结合文献,进一步引入家庭状况、专业内的学习氛围以及除了学习自我效能外的更多个体心理变量进行影响因素分析,是未来可以进一步完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