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的这座小渔村只一眼,便终生难忘
2019-05-15文图丨大橘与小狸
文图丨■大橘与小狸
一
你想象过北极的样子吗?
当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我打开车门,钻出汽车的一瞬间,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里太美了!”我在心里这样说,但是旋即又否定了“美”这个词。因为,很难用它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万物在视野中失去色彩,天地间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雪白。空气带着冰冷的味道充满鼻腔,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只有呼出的白气能让我暂时摆脱这种幻觉。
周围的一切刚刚从漫长的极夜里苏醒,太阳就算再努力,也终究只爬到地平线上一点儿。大雪覆盖了这片苔原上所有的生命,犹如禁闭之地。望着伫立在不远处的信号塔,一种油然而生的孤独感包裹了全身,人类在这里显得多么渺小。
我突然明白,刚刚心里那种所谓的“美”,应该是敬畏与震撼。
这里,满足了我对北极的所有幻想。
二
重新回到车里,再往北20公里,就到达我们的目的地——捷里别尔卡,一座位于俄罗斯科拉半岛北部,背靠着北冰洋的小村庄,被称为“世界的尽头”。
不久之后,山坡下陆陆续续出现的五颜六色的小房子代替了一成不变的白色。一片海水也映入眼帘,那就是北冰洋了。这里的海水与我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带着一种冰冷的灰暗和谧静,深沉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深入这座小村庄,才发现,刚刚那五颜六色中夹杂着多少破败。废弃坍塌的码头,斑驳破旧的木屋,歪歪扭扭的窗框摇摇欲坠,积雪没过了倒塌的围墙,到处散发着衰败的气息,真的就如同走进了世界的尽头,一切仿佛末日一般苍凉。
曾经,这个叫捷里比尔卡的地方,是北极圈里最繁荣的渔村之一。由于北冰洋暖流的作用,附近的海域终年不冻,成为名副其实的“不冻港”,鼎盛时期的居民接近一万人,拥有众多鱼类加工厂。但是随着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工业捕鱼的兴起,这座传统的渔村开始渐渐衰落,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一手经营起来的村庄,到现在只剩下大约500人。
那些见证了辉煌,后来被时间洪流抛弃的渔船,只剩下一堆残骸,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岸边。在北冰洋上失事的船舶,也因为洋流的作用,最终归宿于此,这里成为了人们口中的“船舶墓地”,让本身写满落寞的捷里别尔卡更显得萧条。
为了让居住条件变得稍微好一点,人们在5公里外,建起了几座还算过得去的公寓楼和一所学校,成为捷里比尔卡的新村。
天气好的时候,孩子们会在学校的操场上玩耍。大人们会从简易的铁皮仓库里,拉出雪地摩托,载着零星的游客往返于各处,在平静的雪地上留下道道痕迹。我们追寻着这些痕迹,直到被大雪覆盖,再也无迹可寻,踏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艰难地爬上山坡,北冰洋便赫然出现。
眼前这片海域叫“巴伦支海”,以荷兰航海家的名字命名。对于身后这个国家来说,这里曾经书写过“巴伦支海手术刀”的空中传奇,也上演过“库尔斯克号”核潜艇的悲剧。
白天短得可怜,太阳又被拽回地平线下方,雪橇载着最后一波游客返回。
我们穿过冰湖,到达另外一片海滩,冰冷的海水拍打着散布在海滩上的无数的、大大小小的圆石,眼前的北冰洋更是一望无际的灰暗,天边的黑云好像随时都会塌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那是一场正在酝酿的风暴。乌云背后,仿佛藏着可怕的怪兽,在大自然面前,所有人都应该保持敬畏。
相比新村,如今的老村子已经只剩下几户人家,捷里别尔卡唯一的餐厅就建在这里,一栋离北冰洋不到20米的红色木屋。
远道而来的旅行者,跺掉鞋上的积雪,拉开沉重的铁门躲进餐厅里驱散寒意。坐在落地玻璃前,点上一份热腾腾的鹿肉汤,望着北冰洋聊天,为寂寞的老村子稍稍带来一点人气。
可能是孤寂得太久了,捷里比尔卡的狗狗们看见我们这种陌生人表现得异常的热情,兴奋得总是想往我们身上蹭。其中一只竟然一路跟随我们,前往捷里别尔卡老村。
它一会儿对着偶尔驶过的车辆蹦蹦跳跳,又或者和路上遇到的同类嬉戏一番。但是,它始终会在前面不远处蹲下,回头看看我们,等我们追上它,如此反复,那是我在北极圈见过的最生动的画面。
北极是有灵魂的,“它喜欢谁就接纳谁,不喜欢谁就拒绝谁”,冬季恶劣的气候应该是这灵魂的一部分,你永远也不知道暴风雪什么时候袭来,也许就在下一秒。
铺天盖地的大雪伴随着呼啸的大风,任何人都无法睁眼,就算背着风雪,周围的能见度也只有几米,风雪会吞噬一切。两个从来没体验过大雪的南方人,既兴奋又有点害怕。
当我们在风雪中进退两难的时候,周围的世界又突然恢复了平静,夕阳从云后安静地透射出来,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好像刚刚的惊险从来没有发生过。捷里别尔卡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天地万物之间的默契。
三
北极的另外一种灵魂,我想应该是极光了吧。
捷里别尔卡位于极光带上,每年的10月到第二年的3月是极光季。来这里的人,都渴望一睹欧若拉女神的真容,我们也不例外。
下午头顶上还堆满了厚重的云层,到了晚上,我们惊喜地发现一轮明月已经挂在山坡,猎户座和北斗七星也安静的在半空中闪烁,我们当即决定出门蹲守。
黑夜里又经历了一次短暂的风雪,天气阴沉起来,蹲守的地方离一间民宿酒店不远,好心的中国小伙伴请我们到餐厅取暖,大家决定轮流到室外观察。本以为今晚很难见到极光,但幸运女神终究降临在我们头上。
晚上十点多,天空放晴,我们突然发现天边一道幽灵般飘忽的绿光轻轻的在舞动,接着,又是一道,再是一道……
那个晚上,我们或站在雪地里,或跪在雪地里,久到身体因为寒冷变得麻木,久到脖子因仰望天空而变得酸痛,所有的这些,都淹没在大家兴奋的尖叫声中。
进出捷里比尔卡只有一条公路,遇上暴风雪经常封路,车辆要是不小心陷在积雪里,就只能等待铲雪车的救援。离开捷里别尔卡的那天,我们成了等待救援的人。
我们一致认为,这是北极的挽留。纵使用尽了浑身解数,小小的车轮还是不听话地在雪地里打转。司机是位来自阿塞拜疆的中年人,用蹩脚的英语说着:“Good Teriberka! Good Teriberka!”想装作轻松幽默,却透露出被困暴风雪中的无奈。
当铲雪车推开阻挡在道路上的积雪,将我们拖出来一瞬间,仿佛同时把我们拖回到文明的现实中去。我甚至有了一些不舍,我们又将回到繁华的大城市,离开身后那座被白雪皑皑环抱着的小村庄。
她是那样安静地躺在雪原里,注视着头顶爆发的绚丽北极光,聆听着北冰洋海水拍打着残破渔船的声音,守护着仅存的一点余温。
时间是最残酷的,它让捷里别尔卡盛极一时,也让她一点点老去。她终究一天会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慢慢消失。
好在,趁她消失之前,我们还有机会看上一眼,只消这一眼,便会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