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天成

陈欣颖LEXI CHEN

“真实”并不是热衷于造梦的时尚界偏爱的词汇，但对于ISABEL MARANT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注解。

摄影：王海森

与Isabel Marant接触过的人，很难不被她的性格所打动。尽管久居巴黎，但她的身上有一种阳光雨露浇灌而成的自然魅力。这份魅力既来自随意盘起的发髻、素面朝天的脸庞与简单舒适的穿着，也来自交谈时略微倾向对方的身体、时刻上扬着的嘴角与写满了真诚的眼神。即使在陌生国度面对第一次见的人，她也能以多年老友闲话家常的状态迅速打开话匣子，以真实与亲切抚平生涩和紧张。

衣如其人，Isabel Marant的设计也同样围绕着“真实”二字展开。在她职业生涯初期的90年代，时装产业由男性设计师所主导，彼时供职于Gucci的TomFord便是个很好的例子：在他的手下，女性被塑造得如尤物般艳光四射、性感魅惑……这无疑与崇尚真实自然的Marant背道而驰。为此，她决定为自己，为身边的朋友，也为她所代表的大众群体来着手打造真正能被女性从内心接纳的理想形象。

“我爱时尚，但我并不为它疯狂。我设计的衣服也是如此，简约时髦，属于当下但不会过于夸张。”对于Marant来说，衣服是为现实生活服务的。一件好的衣服能为日常生活增添愉悦感，但不会让你在一个浓重滤镜渲染之下的虚拟世界迷失自我。同时，衣服也应当是纯粹的，时间（“我十年前设计的衣服仍可以和最新季的款式完美混搭”）、性别（“我丈夫经常从我衣橱里选衣服穿”）、地域（“相对于外界所定义的法式风格，我觉得Isabel Marant所拥有的是无国界的设计语言”）都不应该为一件衣服铐上枷锁。

大众常常认为简约实穿的衣服代表不需要在设计和工艺上倾注过多的精力，但Isa bel Marant式的实穿，是将无限的心思严丝合缝地穿入一针一线当中，在毫不声张的外表下隐藏着只为走近的人准备的巨大惊喜。干净纯粹的蕾丝、精巧无比的刺绣、随着身体自然舞动的荷叶边与湖面般波光粼粼的褶皱效果……这些如今已经变成品牌标志的元素，都是二十多年来Marant以充沛的情感浇灌出的鲜花与果实。

对此，Marant坦率地承认，相对于时尚行业的声色犬马，与刺绣工、蕾丝工、缝匠等一起钻研工艺更能令她感受到时装的乐趣。每一季，她都会尽自己所能去与一些并不知名但却有着了不起的技艺的匠人合作，尤其是那些鲜有人关注、即将灭绝、藏匿于偏僻地区的传统工艺。说到这里，她难掩难过的神情，并遗憾地表示：“人们终将会意识到多宝贵的东西正在付之东流。”相比盲目追赶潮流，这般责任感才能使单薄的衣服承担更多的重量。

以Maront今日的成就与地位来说，像许多同辈设计师一样，在运营自己品牌的同时，去规模更大的时装屋任创意总监一职不失为一个顺理成章的选择。而已经拒绝过许多邀约的她十分坚定地表示这在她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我必须要根据自己的节奏做事，如果内心没有真正满意，那就算重做十次也绝不将其从待办事项清单中划去。做一件事时，我认为倾注百分之百的热情和诚意十分重要，因此我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为另一个品牌工作。”

了解她的人应该知道，这般言论并不是谦虚或妄自菲薄。作为品牌创始人，她的亲力亲为已经到了事无巨细的程度。“每季我都会聘请试衣模特，因为我需要看到衣服正反侧面每个角度的样子。但不论怎样，在某个时间点我还是会亲自穿上每一件衣服，只有这样才能真切体会到剪裁是否合身合体，穿上后能否自由伸展;才能感受到布料与身体摩擦的质感，口袋是否放置在了合适位置;才能以第一视角辨别这件衣服穿上会不会显得臃肿……身为女性，我知道我们想要怎样的衣服。”说到这里，一旁的工作人员也不禁补充道：“其实你们看到的那些把脖子以上截去的试衣照片，都是Isabel本人。”

在这个行业二十多年，她身上仍然饱含着满溢的天真热情，加上散发着原始野性的波希米亚风情及巴黎女孩不管不顾的洒脱气质，三者不可思议地在Marant身上交织融合。面对鏡头，她展现了设计师中少有的自如，毫不忸怩地变换着动作，甚至模仿起超模Anna Ewers在品牌2018秋冬广告中摆出的姿势。当拍摄结束，大家凑在相机屏幕前欣赏成果时，被问到更倾向于哪个角度的照片，她耸耸肩说道：“我接纳并喜欢自己的每一面，所以无所谓，你们选就好。”话毕，Marant迅速换下特意为出镜准备的服装，穿上宽松的米色套头衫，活力满满地与大家拥抱告别，临走时还不忘对连续两天一起工作的摄影师打趣道：“嘿，别忘了，你已经是我在中国最好的朋友了！”沙哑的嗓音和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日落时分的北京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