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太阳打招呼

靳雪明

老王有个习惯，喜欢跟太阳打招呼。

跟太阳打招呼，这么个调皮的说法，还是老王上初中的女儿说的。老王星期天送女儿去补课，几乎在每个红绿灯路口都要等候。老王等候的时候，太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很舒服。他的鼻腔有一股气流涌动，欲喷薄而发。他忍不住“啊嚏”“啊嚏”连串地打几个喷嚏。次数多了，女儿打趣老王，爸爸，你这么喜欢跟太阳打招呼啊，是不是感觉很爽啊？跟太阳打招呼？老王乐了，他还真就是喜欢跟太阳打招呼。跟太阳打完招呼，老王全身通透，那种舒爽传遍全身每个毛孔，老王还真就喜欢这种感觉。所以老王没事的时候喜欢抬头跟太阳打招呼，渐渐地只要是发光的东西，例如点亮的灯泡，反光的镜子，从光线暗的地方到光线亮的瞬间，他都会响亮地来几个喷嚏。

可是今天，老王这个习惯却给他惹了祸。新上任的校领导组织开会，冠冕堂皇的套词说了一堆又一堆。老王昏昏欲睡，可又不敢瞌睡，只好强打精神看着台上。老王看着校领导脑袋上那个油光锃亮的“地中海”，他不禁想到了太阳。啊！太阳。老王鼻腔里开始痒痒，刚好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他来不及捂嘴，几个响亮的连串的喷嚏已经在会议室里像涟漪一样扩展绽放。校领导停止了讲话，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循声望过来。老王能听到一些人吃吃的偷笑声，他缩紧了脖子，恨不得此刻有个地洞钻进去。校领导接着说，啊，讲到哪了？……然后校领导停顿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说，算了，散会吧！会后，人群里有人嘀咕，这喷嚏来得及时。老王张张嘴想申辩几句，猛看见校领导朝他瞥了一眼，他心里一凛，赶紧捂住嘴，匆匆走出了会议室。

作为毕业班的老师，开会是家常便饭，这让老王如坐针毡。怎么办？怎么办？不去开会吧，肯定会挨批，去吧，自己这臭毛病，万一看到“地中海”……人家校领导一次能谅解，两次还能吗？老王琢磨了好久想到了一个办法。

再参加会议，老王戴着墨镜，戴着口罩，好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同事打趣他，为什么戴防毒面具？他结结巴巴地说，感……感冒了，咳嗽。参加了几次会议，老王感觉这样装扮蛮好，不会让自己轻易犯错。可是班主任却找上门，跟他说，你每次开会都戴墨鏡口罩，这似乎是对校领导和校领导班子的不尊重吧。我都听到了风言风语，你可别因为这拉了班级的后腿。

老王傻了，这最后一条退路被切断，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每天忧心忡忡，下定决心要改掉这个臭毛病。星期天老王再送女儿补课，站在红绿灯口，太阳暖暖地挑逗着他。老王低着头，闭上眼睛，但还是有光感透过眼皮输送到他的大脑皮层，大脑皮层立即做出回应，喷嚏的欲念已经形成。不能打，不能打！老王心里默念着，脸上却是一脸扭曲的痛苦的表情——他硬生生将这又酸又痒，将要通透全身的感觉憋了回去。女儿很好奇，问老王，爸爸，你今天怎么不跟太阳打招呼啊？老王说，不打了，以后都不要打了。再打你老爸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女儿更是不解，爸爸，打个喷嚏怎么就跟日子好不好过扯上关系？你小孩家，不懂。

还真是，努力不会白费。老王憋了一段时间，还真让他把这跟太阳打招呼的毛病改了。他开会再也不用戴墨镜戴口罩了，校领导见到他也笑咪咪的。老王开心得不得了，终于不用再担心什么了，可以一门心思教书育人了。不过就是有一样，老王总感觉身体憋燥得慌，浑身别别扭扭。

离中考还有半个月，老王突然病倒了。校领导急了，送老王进了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各项指标基本正常。医生对领导对老王说，太累了，休息两天就好了。校领导临走时嘱咐老王，好好休息，学生们还等着你呢。老王点点头。

美美地睡了一个晚上饱觉，老王起床走到窗户边，刷的一声拉开了窗帘。暖暖的阳光照进来，照在身上很舒服，很惬意。老王想起了女儿的话，他想跟太阳打个招呼，打一个响亮的拖着长音婉转的招呼。他抬起头，眯着眼，鼻腔里却再也没有气流欲喷薄而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