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辫子

鲁兴华

每当想起那条大辫子，李梅的胸口都隐隐作痛。

十年前，农村女孩白雪与城市姑娘李梅，分别从不同小学考进县城一中读书。开学的第一天，在学校新生报名处，容貌俊秀的白雪引起不少同学的关注，尤其是白雪的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更是让城里的女同学们眼热不已。报名结束，同学都在猜：这么漂亮的女孩会和谁同桌呢？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相貌平平的城市姑娘李梅，居然和白雪同桌。看到同学们投来的羡慕目光，李梅得意极了。

人越美事越多。同桌时间不长，李梅便得了出此结论。

自开学那天起，每天课间操，总有一些同学围在李梅桌前跟白雪热聊。有时一些调皮的男同学借聊天，还会突然伸手拽一下白雪的大辫子，然后咯咯一笑跑远了。碰上这样的事情，女孩大多是恼怒地瞪一眼同学，然后事情也就拉倒了。起初李梅觉得相貌平平的自己与美女同桌挺不错，可是不久便有了心病。美丽的白雪，不光引来同班同学的喜爱，连外班竟也有了不少粉丝。如果仅仅是这些倒也罢了，更使她不畅快的是学校里不论举办什么样的文艺活动，白雪总是被老师指定为主角，而她大多是配角。

每天看着甩着两条大辫子的白雪，一脸灿烂地随着老师跑前跑后，李梅的心就像火烧一样特别难受。一个农村女孩凭什么就比她长得美？凭什么就能长出两条让人羡慕不已的大辫子？李梅常常被这些无厘头的问题搅扰得夜不能寝，上课也总是神思恍惚。

有一天，白雪兴高采烈地告诉李梅，县剧团要排演话剧《李铁梅》，剧团领导看上了她独一无二的大辫子，已经通知她去试演，说是她若能演好李铁梅这一角色，以后会将她招进县剧团当一名正式演员。看着一脸喜悦的白雪，李梅嘴里说着一些祝福的话语，心里面却是五味杂陈。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一声惊呼吵醒了女生宿舍的所有同学。大家一脸迷茫地从床上坐起来，互相对视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其中的一个女生手指着白雪时，同学才看清楚，白雪傲人的两条大辫子竟不翼而飞了。发现大辫子被人齐肩剪短，白雪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白雪的哭声惊醒了仍在沉睡中的李梅。当清醒了的李梅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先是惊讶，接着一脸悲戚对白雪说：“你的大辫子不能白丢，我一定帮你追查到底。”同学们均被两人的友谊所感动。

白雪丢失大辫子不久，县剧团原定的让其主演的李铁梅一角，因诸多原因也化为了泡影。而希望能被县剧团招为正式演员也成了一种空想。遭此一劫，白雪的性格一下变得安静起来，与之相反的是以前不怎么爱说话的李梅，忽然间变得爱说爱笑了。

高二那年，白雪被父母转到另一所学校去读书。据说是因为搬家，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白雪走了，好像把李梅的魂儿也一起带走了似的，有一段时间，同学们发现李梅不论上课还是课间总是心神不宁。

高考落榜不久李梅应聘到一个福利厂工作。上班后李梅到处打听白雪，但大家都不知其蹤影。越是打听不到白雪的消息，李梅越是思念万分。当年白雪丢失了大辫子，县剧团没进成若是高考也落榜，现在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境况呢？李梅在心里为白雪设想着种种结果。

十年中，李梅恋爱、结婚、生孩子，后来因为福利厂效益不好下了岗，日子过得及其艰难。为了生计，她街头摆过摊，卖过服装，端过盘子。手头有了些钱后开了家小卖部。

每天，只要小卖店的生意不忙，李梅的脑海里总会闪现出一个镜头。镜头中，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一位苍老的农妇，手推一车蔬菜正好经过小卖部，透过门口的玻璃，她无意一撇，发现那人竟是她朝思暮想的白雪。她激动地跑出小卖店，一把拉住白雪的手，一番寒暄后她收下了白雪的所有蔬菜，并付出了超过菜价几倍的钱。她还跟白雪说，以后她要常常帮助她。

然而世事真是难料啊！

一天，当一个时尚的女士走进小卖店里买东西时，她呆住了。那位时尚的女士便是白雪。眼前的白雪依旧是那样的美丽，唯一不同的是美丽中又多了几份优雅和成熟。凝视着白雪，李梅很想说，当年大辫子是如何被心怀妒忌的她偷剪后一直珍藏在家中。很想说，这十几年来，每当看到那条大辫子她都悔恨不已。很想说，这些年，她是如何思念她，如何想帮她。但是，白雪却没容她先说。白雪抢先激动地跟李梅说，当年丢失了大辫子，因为心情不好，父母将她转到外校读书，没想到换了学校，自己的学习成绩进步很快。高考考了一个不错的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城中心小学教书，儿子现已上初中，丈夫是机关公务员，一家人日子过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