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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向你低诉一首诗里的孤独(创作谈)

2019-05-14年微漾

福建文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虱子拖鞋樟树

年微漾

1

一棵香樟提前进入冬眠。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而是双双亲口告诉我的。她每天从树下经过,长发飘飘,那树暗恋着她,俯下身子张开臂膀,浅浅呼吸着她的发香,还源源不断地寄来情书。到最后,树枝光秃秃的,再也无力付出更多。

她为脱光叶子的树掉了几滴眼泪,泪水柔软而冰凉,轻轻落在低处的草丛间。受到惊吓的小草于是反手一拨,又将其弹了上去,直抵云端,变成一场雨。雨水湿漉漉的,仿佛春天回到身边。不多久,枝头又重新挤出成千上万的新芽,像绿色的牙膏,在风的唇齿上摩擦出绿茶、柠檬与薄荷的味道。

一只小狗也在树下跑来跑去。它显然是被遗弃了的,遇到陌生人就会凑上前,这个闻闻,那个嗅嗅,只是再难找回原先的主人。中午是放学的时间,小学生们冲出校门,喂它各种零食,它也并不客气。双双看它实在脏得不成样子,就买了狗粮和毛刷,给它美美地洗了个澡。当最后一只虱子被掐死,它哪也不去了,就乖乖地待在双双家里——那虱子,是它对第一个主人的全部记忆。

那时我们就住在三楼,窗外有一片鱼塘,四周密密麻麻种满了香樟树,整条小巷也很应景地被称作板樟巷。说不清到底是先种的香樟树,还是先有的板樟巷。

2

进藏的途中天空湛蓝,日光强烈,偶尔出现的一丝薄云如随手撒出的细沙,缓缓散入远处的村落。一两条被标注在地图上的沉默如谜的河流,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呼吸。在完成了三十多公里的上坡之后,地势渐趋平坦,格桑花往天边豁然铺开,像祭出一面巨大的战旗,将连日奔袭的疲惫一扫而光。也有时是阴天,雨水初歇,雾气升腾,隐约其间的山峰终于现出真身,变回远古的图腾,把写在经幡上的文字送达天庭。江水肆无忌惮地流着,江边的生物旁若无人地觅食着,三五个在某处偶然相逢的驴友们,也开始漫不经心地结伴成行。

王三木用单车将自己送到拉萨,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是去年,走的川藏线,而这回则从云南出发;相同的是,每次的跋山涉水总能无限地丰富着他的谈资。他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毫不顾虑唾沫横飞的失态,神情间满满的都是自豪与成就。长时间的暴晒令他皮肤黝黑,多少有些藏人的味道,加上一身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远远望去,渾如一块从炉子底部夹出的黑炭;末了,一双染遍征尘的拖鞋为这个略显滑稽的形象加上了最后的点睛之笔。

“你不要小看它们,这可是一双跨了好几个省的拖鞋!”他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想走就走,把昔年往日的许多个自己全部装进背包,然后找个没有故交的角落,把他们扔了,这样就又能重新开始了。”

接着他哼起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第一次听见这首歌是在铁路上,动车组将我扔在瓯江入海口的一座城市,而后我溯流而上,去另一个地方。那时我孑然一身,爱自由这个词胜过自由本身,每一阵擦肩而过的风都形同一次振翅飞行。

“去哪里了呢?”有人问,摊开一张白纸,示意我写出来。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将白纸揉作一团,不愿那神秘的远方,因我的抵达而被永远地囚禁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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