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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瘾的深渊

2019-05-14妮娜·珀尔乔刘黎

海外文摘 2019年5期
关键词:电脑社交

妮娜·珀尔乔 刘黎

不眠之夜数百万人难以抗拒屏幕的诱惑力。

当同龄人周末去酒吧或电影院消遣时,亚尼斯却在进行最艰苦的斗争。他的敌人好像正低声对他说:“来啊,来吧!”而他不为所动,因为他再也不想对手机上瘾了。

每周一到周五,这个18岁的少年都在汉堡大学校医院的戒瘾中心里度过。这周,他的课程就结束了。现在,他坐在公共休息室中,讲述着他曾经和正在面临的挑战。

亚尼斯的故事是这样的:他很敏感,有点固执己见,心智也比同龄人成熟得更晚一些。15岁转学后,他遭遇了校园欺凌。在哥哥的影响下,他开始接触网络游戏,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游戏玩得很好,电脑成为他的救命稻草。随着游戏等级越来越高,他也越来越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不再在真实的生活中努力赢得朋友,反正他有不断变换的游戏同伴,他们的长相和表达能力都无关紧要,重点是他们知道在恰当的时机射击。

亚尼斯沉溺在虚拟世界中,就像一只苍蝇黏在蛛网上。那时的他还是一名少年,但实际上,在几十万成年人身上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不管他们是20岁、30岁,还是50岁。有人可能会说,成年人的性格已经成型,十分稳定,沉迷网络根本不会有什么危害。但由于游戏制作方和社交网络投放的诱饵太过诱人,这种诱惑仍然具有攻击力。如今,人们很难在现实生活中建立起和经营好关系,倾诉自己的不安,在虚拟世界里则没有这样的阻碍。以前,一家人在餐桌边交谈,而现在,每个家庭成员的目光都锁定在手机上。我们一天要将它拿出来数百次,只是为了不错过信息,即使根本没有什么可错过,或是真正需要如此紧急处理之事。3/4的职员在周末和下班后也会回复工作邮件。几年来,手机已经成为造成街道交通事故的最重要罪魁祸首,甚至排在酒驾之前。每年,德国约有500人因手机引发的交通事故而死亡。

| 非物质成瘾 |

当亚尼斯的父母试图禁止他打开电脑时,他锁上了房门,继续玩游戏。在离18岁生日还有几个月时,他的身体亮了红灯。他总是病怏怏的,常常筋疲力尽、头痛不已,睡眠也极其糟糕,有时还会因恐惧而梦中惊醒。他的父母为他联系了一位心理医生,后者建议他住院治疗至少3个月。

长期以来,我们只会将瘾和我们能触摸、吃、喝、吸的毒物联系在一起,但是自从有了网络,我们就知道了,并不只有酒精和大麻引人上瘾,如今有超过50万德国人患有网络游戏成瘾症。沉迷其中的主要是年轻人。根据2017年的一项研究,在12~25岁的德国人中,有1/12对网络游戏上瘾,即几十万人。越来越多网络游戏玩家认为,游戏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存在,现实生活中的社交接触不再重要。他们无法停止玩游戏,哪怕已经意识到自己因此健康受损或是学业、工作受到巨大影响。

没有坐在电脑前时,他们就会出现脱瘾症状,感到紧张、抑郁,有时还会出现身体不适。去年,世界卫生组织因此将“网络游戏成瘾症”定义为一种疾病。网络游戏的粉丝们则认为这是一种完全正常的休闲活动,而且符合时代潮流,担心其遭到了不公平的诋毁。不管怎样,现在像亚尼斯这样的游戏玩家有了被诊断的可能,可以得到医学和心理学方面的专业帮助了。

此前,赌瘾是唯一一种非物质成瘾症,被认为是一种精神障碍。但是,赌徒至少还是受到一种确定的奖赏——金钱的诱惑,而现在,对获得赞许的渴望也成为一种形成依赖的危险诱因。社交网络上的跟风评论、虚拟朋友圈的实时反馈和对关注的不断渴求可能会占据一个人的全部生活。

目前,似乎很大一部分社交生活都转移到了网上。去年年初,德国职工疾病保险(DAK)携手位于汉堡的儿童青少年成瘾问题研究中心,完成了一项关于社交媒体的研究。约1000名12~17岁的青少年回答了9个问题,其中包括:你会为了不必去想不愉快之事而使用社交媒体吗?你能透露保持在线的时长吗?你会因为无法登出脸书而睡得太少吗?离线时,你除了尽快回到在线状态,无法再想其他事情吗?你只在社交媒体上和朋友有联系吗?莱纳·托马西乌斯是儿童和青少年成瘾问题研究中心负责人,同时担任德国成瘾研究和脱瘾疗法协会主席。以托马西乌斯教授为首的科学家们说,如果对这9个问题中的5个给了肯定答复,就有上瘾的危险。受访者中有2.6%就是这种情况,他们至少处于依赖行为的前期,可能需要接受治疗。

2018年,世界卫生组织将网瘾定义为一种疾病。自那以后,全世界的医生都可以为病人下“网瘾”的诊断,为他们提供合适的治疗项目了。18 岁的亚尼斯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他的生活完全失控了,而这样的上瘾程度从前只可能发生在吸毒者身上。直到在汉堡大学校医院住院治疗后,他才从网瘾中走了出来。

| Instagram取代了大学学业 |

26岁的艾莉莎差点在网络世界中迷失自己。她如今生活在石荷州的一个农场上。两年前,和男友分手的她十分难受,整天躲在家里,中断了兽医学的大学学业。不久,由于频繁缺勤和总是看手机,她丢掉了酒馆服务员的工作。“那之后我就根本不出门了。”她说道,“我几乎不吃东西,整天穿件睡衣,只有在需要晒自拍照时才化妆。”整个白天和大部分夜晚的時间,她都坐在电脑前。她的父母对此毫不知情,仍在给她汇款,用于支付房租和日常饮食,她的老朋友们最多偶尔给她发条WhatsApp信息。

而在网上,她有了超过300位新好友,其中包括“渴望去远方的莎拉”、“丽莎和雷娜”和“不爽猫”等Instagram明星。他们对艾莉莎当然一无所知,她的友谊是条单行线,而慢慢地,她也越来越感到悲伤。尽管如此,她却无法再停止追随其他人的闪亮生活了。“可怕的是,”如今她说,“尽管我知道这对我不好,却仍然继续那样做了。”

艾莉莎说,她为那时的自己感到震惊:真实生活太过复杂,有时甚至显得毫无意义,于是她一头扎进了电脑的世界。“我迷失了方向。”她想象着有一天能成为网络明星,让全世界的人们关注动物保护主题。仅仅通过坐在床上上传到账号的信息,她就成功拥有了542名粉丝。她开始贪婪追求人们的点赞、喜欢和评价,希望他们认为她是一名热爱生活的活泼女性。但是获得关注的喜悦维持的时间不长,没过多久,她就会因为别人能得到更多点赞、喜欢和评论,或是有人对她脱了粉而生气。

电脑、平板和手机是人类历史上为人们生活带来了最大改变的机器:它们永远不会让人感到无聊,带来了各种好处,也隐藏着可怕的风险。

持续发光的蓝色屏幕吸引着各个年龄层的人。

后来,促使艾莉莎从网络中解放出来的,正是一位网络明星——纹身模特那斯蒂·凡达威登。那斯蒂慢慢意识到,她的生活正因社交媒体变得越来越糟。她在博客中写道:“发现自己变成怎样之后,我哭了。我坐在那里,看到邦妮·斯特朗基(德国时尚博主)去洛杉矶度假了,一个朋友拥有了新的LV手包,有个熟人住在柏林一套超赞的房子里,我的内心变得支离破碎。我到底怎么了?这种可怕的嫉妒心理!当天晚上又是一记当头棒喝。我的男友在我的提问‘为何我是如此可怕?我不想这样!下回复道:‘Instagram就是你的问题。真的,那斯蒂,是Instagram让你病成这样的。”那之后,那斯蒂和Instagram说了再见。

艾莉莎也删掉了自己的账号,告别了曾经主宰她生活的那些富裕、美丽的艺术形象。那年夏天,她决定搬到一家农场去照顾马匹。她对父母说出了一切,她的父母表示愿意继续给她经济支持,以帮助她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

我们至今仍不清楚,帮助艾莉莎等人从网瘾的深渊中解救出来的,是幸运还是一种坚强的精神力量。没有人能肯定地说,大型社交媒体公司想在多大程度上控制用户的大脑,就像几十年来食品跨国公司用糖、不健康的脂肪和添加剂完美做到的那样。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直在努力这样做,而且不惜一切手段,因为和香烟、海洛因一样,网瘾用户关乎巨额财富。

| 狡诈的把戏 |

在曼哈顿,心理学和市场营销学教授亚当·阿尔特正在研究社交媒体公司的把戏,并著有世界畅销书《不可遏制》。这位37岁的教授留着小胡子,戴着一顶深色的帽子,坐在写字台边。这样看来,他像极了他分析的那些网瘾患者——那些无法离开手机、平板和电子游戏的人。

阿尔特警告人们,软件公司和社交媒体老总们试图借助算法,有目的地投入让人们对网络产生依赖关系的手段。这位心理学家表示,其中最狡诈的发明就是点赞按钮。“点赞的功能在社交层面上形成了更进一步的成瘾因素——和其他用户互动,因为如果有什么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嫌多的,那就是社会认可。”

玩游戏让人开心,很多游戏都富有教育意义,将之完全妖魔化是不对的。如同文艺复兴时期著名自然哲学家帕拉塞尔苏斯所说,剂量决定毒性。

有些夫妻在一起时不是手拉着手,而是一人手里一部手机。技术将遥远的人们联系起来,却也能将近在咫尺的人们隔离开来。

5年前,阿尔特开始了书籍的写作,但是不久,他就整天沉浸在电脑游戏中无法自拔,或是和他的妻子坐在沙发上面对面刷手机。“那时候,还没有人就此提出异议,但是我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我们的时代,有一幅非常流行的图景:75%的成人將他们的手机全天24小时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睡觉前,他们将它放在床头柜上充电。阿尔特让人们思考苹果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多年前说过的话:他绝不会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平板。“这就像1960年烟草工业的经理们说,他们不会吸烟来毁了自己的健康。”硅谷那些因特网行业的先行者和网络世界的大牛们,也将自己的孩子送到禁用电子产品的鲁道夫·斯坦纳学院,以保护他们不受电子屏幕的伤害。

对于人类这种爱好交际的生物来说,社交网络如同量身打造:它们确保每次自我表现都能收到反馈——点赞或被踩,有些人因此成为了明星。兽医学大学生艾莉莎也想成名,Instagram就是她的舞台。然而她不但没有出名,而且陷入了孤独之中,总是旷课,还失去了兼职的工作。艾莉莎决定结束这一切,她删掉了自己的账户。

亚当·阿尔特教授表示,海洛因能够触发人们的幸福感,“如果效果开始减弱,就会出现失望感,成瘾者就会再吸一口。”当一个游戏结束,或是无法再得知某个网络明星的最新状态时,奈飞公司消费者、网络游戏玩家或网络明星追随者所经历的,是一种更弱但是相似的失望感。“在心理学上,我们称之为‘冲突点。以前,我们只有通过等待,才能战胜这一充满痛苦的时刻。而如今,软件开发商们会力保不再出现‘冲突点。”阿尔特说。

| 医学治疗远远不够 |

在美国,尽管“网络游戏成瘾症”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心理疾病,为网瘾患者准备的床位却只有60个。医生们想提供帮助,却无法触及问题的根本。对于能否通过医学解决这个问题,阿尔特持怀疑态度。他认为:“更加重要的是,我们的社会能一致认为,整天坐在电脑前的行为很糟糕,就像我们都认为酒精和香烟有害健康一样。”

但是,来自汉堡的亚尼斯很确定,如果没有接受网瘾治疗,他没法走出来。他在治疗中学会了如何面对自己的网瘾。最初两周是完全的戒断,那之后是白天不再能看手机和玩电脑游戏,而是和其他人不断交流,接受心理治疗,参加小组会议,讨论恐惧、愿望和内心冲突等主题。有时亚尼斯也会和其他人争论,但是又能和其他人聚在一起的感觉让他高兴。晚上他可以上网两小時,周末他必须做出和网络无关的计划,这需要他有克制力。上个周日,他和一个邻居相约去游泳。“真是傻里傻气的。”他刚开始有些担心,最后却玩得十分愉快。

[编译自德国《明星》]

我有网瘾吗?

下面的测试由德国儿童和青少年成瘾问题研究中心设计,测试中的“电脑”概念同样适用于手机和平板。

1. 我用电脑玩游戏、聊天或浏览网页的需求越来越强烈。

是         不是

2. 我无法想象没有电脑和网络的生活。

是         不是

3. 我使用社交媒体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越来越长。

是         不是

4. 我使用电脑或上网的时间常常长于原计划。

是         不是

5. 只有在电脑前,我才能真正放松。

是         不是

6. 已经有人和我说过我上网或用电脑的时间太长了。

是         不是

7. 没有电脑的一天是迷失的一天。

是         不是

8. 如果可以选择,我会将需要在电脑上完成的活动提前。

是         不是

9. 哪怕之前已经做好计划,我也无法在规定好的时间结束上网。

是         不是

10. 我曾经为了不中断上网而不赴约会或约会迟到。

是         不是

11. 我很多时候都坐在电脑前吃饭。

是         不是

12. 除了上网,我没有其他休闲爱好。

是         不是

13. 我无法通过高强度的上网活动获得真正的喜悦或满足。

是         不是

14. 我越来越忽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是         不是

15. 在社交上,我十分孤立。

是         不是

16. 如果不能上网,我就会变得很不安、紧张甚至富有攻击性。

是         不是

17. 由于上网和使用电脑,我不再拥有规律的睡眠。

是         不是

18. 我常常忽视自己的个人卫生。

是         不是

19. 我会因为上网而在学校或公司缺勤。

是         不是

20. 我因为上网而中断了学业或培训,丢了工作或是选择了辞职。

是         不是

21. 做别的事情时,我也总想着上网或玩电脑。

是         不是

22. 我已经试过改变自己的行为,但是无法做到,或是只能坚持很短时间。

是         不是

如果对于1~11,您符合4条以上,您的上网行为和电脑使用情况就可能存在问题。请您开始控制自己的行为。

如果对于12~22,您符合5条以上,就一定要去成瘾咨询中心或治疗师那里寻求专业帮助。

赢回真实的生活

您感觉很不好吗?您注意到自己或家庭成员无法逃离网络的束缚了吗?这些建议能给您一些帮助。

1. 观察自己

我们很容易对不健康的行为熟视无睹,对此,写网络日志是个好主意。您应该花一到两周的时间,记录您的在线时长和网络活动,记下电脑、手机和平板的使用时间(您每天何时、多长时间在线)和功能选择(比如玩游戏、写消息、看视频、下载或看电影)。记录是最好的自控方法,记日志一段时间之后,您的自我评价就会变得更加可靠。

2. 让人监督

我们很难独自戒掉依赖行为。将您的电子产品使用现状和有所改变的希望告诉一个您能信任的人,让这个人定期和您确认您在缩短上网或游戏时长方面的进步。你们最好能签署一项协议,以增强约束力。

3. 红绿灯模式

看到一两周之内您在手机或电脑上花了多长时间做了哪些事情后,您就可以开始评估自己上网行为的个人风险了,基准是行为疗法中的“红绿灯模式”。

绿色区域是指电脑的功能性使用,比如办公、目的明确地收发邮件、登陆网上银行等;黄色区域是指过去曾经给您带来问题的网络活动,比如独自在家上网时长超过一小时,上网时长超出之前的计划时长;红色区域是指由于很难控制时长,长期进行下去会带来损害的活动,比如玩角色扮演或其他网络游戏,特定的聊天活动,无意义地浏览网页,在视频网站一个接一个地看视频。

4. 设定清晰的界限

一般来说,模糊地说“比目前更少使用电脑”不会带来任何改变,请您定下清晰的目标。为此,您可以使用辅助手段:当您将电脑的管理员权限暂时移交给一个您可以信任的人,就能通过“家长控制”功能持久影响您的上网行为。您可以确定使用时长,或是完全封锁某些软件或功能。您当然也能绕过这些技术上的限制或是又回到原先的状态,但是根据经验,这样的限制对于在决定改变之初,用来打破习惯的行为模式非常有帮助。此外,还能在一定时间将手机设置为勿扰模式。这样,比如在一家人吃饭时,如果没有人可以使用手机,所有成员都会更加放松。此外,用课程表去控制自身行为也是个很好的方法。

请您允许自己每天在特定的时间段(比如下班后最多1~2小时)做特定的任务。将必要的活动归到绿色区域,也可以划出一些时间来消遣(黄色区域),但是您需要注意将这个区域的活动限制在一定的界限内(而且不能超出每天的电脑使用总时长)。不要将那些您知道自己无法控制时长的活动(红色区域)写进计划。另外,您还可以另写纸条提醒自己,做红色区域的活动会产生什么负面后果(比如“早上总是过度疲倦,因为我晚上玩游戏时间过长”)。将这张后果清单挂在您房间里清晰可见的地方,以支持您顺利实施新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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