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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英回忆旧日相知我想念那些天真的人

2019-05-13

北广人物 2019年13期
关键词:赵丹

好多年前,黄佐临还健在的时候,到他家做客完,黄宗英会就近去巴金家。在他们面前。哪怕六七十岁,满头白发。黄宗英也还是个可以扮鬼脸的小女孩。现在他们都走了,她说。在她心里。“他们永远都是天真的。”

日前,有一部叫《请你记住我》的小成本电影上映,排片和票房都几乎被商业大片淹没。但这部电影是特别的,穿插在一对年轻人影影绰绰的老上海弄堂生活中的,是赵丹和黄宗英的爱情故事,是一座城市关于电影的黄金时代。黄宗英出现在大银幕上,她回忆了很多事,她说:“我做的最成功的事情,就是嫁给了赵丹。”电影上映当天,记者到华东医院探访老人。红色棉袄、红色围巾、红色小帽,93岁的黄宗英正捧着十英寸的小屏,专注地在看《乌鸦与麻雀》,阳光和煦、明亮、温暖,这一幕美好得叫人不忍打扰。

最爱《乌鸦与麻雀》

记者问黄宗英,赵丹演过那么多戏,你最喜欢哪一部?黄宗英没有迟疑,回答说:“《乌鸦与麻雀》。”回忆起部电影,大约有讲不完的故事,“这部片子,我们在迎接解放的炮声中拍的,拍得踏踏实实,拍得有根有据,有声有色。”其实编剧和拍摄都不“踏实”。1948年初他们聚在昆仑老板任宗德在上海湖南路的家里,客厅里麻将台子摆起来,沈浮夫人高依云、吴茵,还有黄宗英像模像样稀里哗啦打麻将,以掩护屋角打扑克的一桌——编剧组在记分纸的背面记剧本提要。隔三差五地打十六圈麻将,文学剧本便完成了,然后就进入紧张的内景拍摄。“送审的剧本是伪造的,拍摄的剧本,就藏在高高的摄影棚灯光高台,颤悠悠的踏板一端。”关于赵丹,关于和赵丹一起演戏的日子,点点滴滴,黄宗英都记得那样真切。她说:“最怀念那段日子。”

日子往前倒數两年,“我第一次见赵丹,(他)扣子也扣错了。”1946年初涉银幕,黄宗英演了沈浮导演的《追》,在里面演一个买办家庭的大小姐,同情并掩护表哥去参加革命,由此被昆仑厂的导演陈鲤庭和赵丹相中,1947年初夏,她从北京来到上海,参演了《幸福狂想曲》。“影片中我们是情人,可是我有点怕他。”不承想,这个叫她有点怕的男人,这个已经演过十多年话剧、电影,蹲过五年大牢的男人,在电影扫尾工作时候,忽然孩子气地对她说,“我不能离开你,你应该是我的妻子。”

启蒙老师黄佐瞄

日子再往前倒数,“想想,1941年八九月间到的上海,那年我十六岁。”九岁丧父,初中毕业以后,黄宗英便开始考虑辍学养家为哥哥弟弟缴学费,她自学打字、英文、临帖,大约想试着找个写字间的工作。哥哥先到了上海演戏,唤她来,她懵懵懂懂地便来了。在桃源村的一间小小的亭子间,她看到了一大叠《剧场艺术》杂志和各种剧本,也还是懵懵懂懂的。

第二天,哥哥就带她去了卡尔登剧院(今长江剧场),“那天剧院正在演《蜕变》,曹禺编剧,黄佐临导演。”那一晚,舞台上下的爱国热情彼此融成一片,热烈、犀利、慷慨、沉痛……那一晚,演员们多次谢幕,观众迟迟不肯走,这都让16岁的黄宗英觉得,自己将要从事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虽然以前她从不曾想过。

隔日,黄佐临便安排这个高高的“小妹”做了舞台替补。从八九月间,到“双十节”左右第一次上台,左右不过月余。77年过去,黄宗英还记得那一晚。“糟糕,脚灯的光怎么这么亮,我什么也看不见,台上的人都站在哪儿?”当还没有弄清楚是谁说到哪句话她该上场,便被舞台监督后背一拍给推了出去。被舞台吓傻了的黄宗英,赶忙把自己的台词一段段往外抛,最后提前大哭大闹起来,被人拖下场来。戏散了,小女孩在后台惊魂不定,一盘蛋炒饭早都凉透了。黄佐临来到化妆间,她仰头看一眼,又低下头,觉得自己闯了大祸,没想到听到先生一字一字地说:“小妹,明天还你上。”十六岁的女演员,就这样出道了。

好多年前,黄佐临还健在的时候,到他家做客完,黄宗英会就近去巴金家。在他们面前,哪怕六七十岁,满头白发,黄宗英也还是个可以扮鬼脸的小女孩。那时她说,他们都是天地问的正气,只要能看他们一眼,自己心里也会扶正祛邪念的。现在他们都走了,她说,在她心里,“他们永远都是天真的。”

跌宕不悔的人生

时间往后拨算。1965年起,黄宗英在中国作协上海分会专职创作,她用散文的笔法来写报告文学,更用人生的热忱来写报告文学。比起65岁跟着中央电视台《望长城》剧组挺进罗布泊,在没有一片绿叶、没有一只活鸟的罗布泊待足18个日夜,69岁时候第三次进藏,奔赴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地带一世界第一大峡谷,真的差点要了黄宗英的命。

那次进藏,消息传开,几乎便没有人赞同她去。按照黄宗英的说法是,为了支持生态学家徐凤翔,使其不因经费短缺而中断十五年来对藏东南高原植被之考察,便把自己抵押给了电视台。

1982年秋天,黄宗英便为了采访女植物生态学家徐凤翔,跟着她在森林的帐篷里住过一段时间,并写出了报告文学佳作《小木屋》,她说:“要让作品为科研项目助阵。”按照老伴冯亦代的说法,“我看这位白发婆婆,—早起来就看有关西藏的典籍,又做笔记,又做卡片,我实在不忍心对她说一个‘不字。”可那一次,等冯亦代再见到黄宗英时,她在林芝解放军115医院有过两天两夜不省人事,醒来时签自己的名字,“黄”字都少了两只脚;她回到北京,脸上手上都还发出蓝色来,“甚至原来那双十分明亮的眼睛也变得灰暗可怜”。所幸,明亮的眼神很快又回来了。所幸,今天当我们再问黄宗英,那么危险,那么艰苦,后不后悔,遗不遗憾?她带着干净、温暖而又明亮的眼冲,认真地回答说:“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

邢大军据《新民晚报》孙佳音,文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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