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雅具话笔筒
2019-05-13李原昭
李原昭
拉神供奉盒
乔林款竹根雕刻兰亭修禊图笔筒清 故宫博物院藏
“瓶碗官窑亦恒见,笔筒一握见殊常。宣和书画曾经伴,南渡兵戈幸未亡。火气全消文气蔚,今人如挹古人芳。不安铜胆插花卉,拈笔吟当字字香。”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的一天,73岁高龄的乾隆皇帝心情甚好,看到书案上的一只官窑粉青笔筒,紫口铁足,釉面莹润,底足修胎规矩,施酱釉,颇有宋瓷的风采,不免发思古之幽情,御题上述七言诗一首,事后还将其錾刻在笔筒的底部。1989年,在台北故宫博物院举行的“宋官窑特展”上,受乾隆御诗影响,这只笔筒的年代被标注为“北宋”。事实上,这只笔筒是清雍正时期的物件。
不知道乾隆爷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不懂,其实笔筒出现的年代是比较晚的,大约要到明嘉靖以后。万历朝文人屠隆所著的《考槃余事》中记载,笔筒“湘竹为之,以紫檀、乌木棱口镶坐为雅,余不入品”。同时期的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记载,笔筒以“湘竹、栟榈(棕榈)者佳,毛竹以古铜镶者为雅,紫檀、乌木、花梨亦间可用”。这是关于笔筒的早期记录,在此之前的嘉靖朝曾出现笔筒的雏形,不过其形制与现在的笔筒大相径庭,它们呈鼓形,鼓面上有三或四个圆形孔,顶多只能算作笔插,在文人眼里,这件器物实在不够雅观,所以才催生了笔筒的出现。
树椿型笔筒清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黑漆镶文竹人物纹方笔筒清 故宫博物院藏
竹制刻花笔筒
竹雕庭园人物图笔筒 清
文人皇室皆賞玩
笔筒,顾名思义则知其形为筒状。目前所见最早的笔筒是明代中期由嘉定刻竹名家朱松邻所刻的“松鹤纹竹笔筒”。这只笔筒用形状奇特的老竹雕成一截布满鳞纹瘿节的老松巨干,老松延伸的枝杈松针茂盛,松间一对仙鹤引颈相对,寓意“松鹤延年”。而在松皮脱落的树干上,作者雕了五行阴文,说明雕制缘由,并落款“松邻朱鹤”。这只笔筒因材取势,构思巧妙,书法有晋唐风韵,实为难得的艺术瑰宝。
这件艺术珍品反映了当时的风尚。当时正处明末,因政权不稳,文人厌恶政治,逃避现实,崇尚博雅清玩,讲究在赏玩高品位的器物中寻求古趣、雅趣和乐趣。于是,兼具实用性和艺术性的笔筒开始进入他们的视野。正如王士性在《广志绎》中所言:“如斋头清玩、几案床榻,近皆以紫檀、花梨为尚……亦皆商、周、秦、汉之式,海内僻远皆效之,此亦嘉、隆、万三朝为盛。至于寸竹片石,摩弄成物,动辄千文百缗。”流风所及,很多文人亲自下场操刀,工匠亦穷极工巧,把笔筒玩出了新高度。
最先引领风尚的自然是文人笔筒。这一类笔筒讲究含蓄质朴之美,大多追求朴素的自然美和文人气质相结合,取材以竹、木为主,或素或花,因势而为,体现出清淡明朗、秀美野逸的风格。如清代中期的一只竹雕白菜圆笔筒,通体纤巧,以减地浮雕法在筒壁雕一棵侧倾的白菜,叶片翻卷,又用阴刻之法刻画了虫蛀痕迹及叶筋脉络等。物象虽简,但神完气足。
文人笔筒的另外一个特点,是融诗、书、画与雕刻为一体,讲求意境和神韵。虽然他们也强调技艺,但不喧宾夺主,目的是将自己的理念、追求和审美情趣展现在笔筒上。竹、木制笔筒如是,瓷笔筒尤其是青花作品亦然,讲求水墨韵味和纹饰的艺术内涵。如明晚期的沉香木雕松竹梅图笔筒,外壁雕凹凸嶙峋的山岩,并以浮雕和镂雕技法刻老梅一枝、幽竹几茎、虬松数株。松干、梅枝苍劲有力,瘦竹则以巨石相扶。笔筒整体风格粗犷与细腻相结合,将“岁寒三友”寄寓的生命张力和精神内涵表达得恰如其分。
封锡爵作竹雕白菜笔筒清 故宫博物院藏
沉香木雕松竹梅图笔筒明 故宫博物院藏
文人笔筒“炒热”之后,便流入宫廷,刺激了宫廷笔筒的诞生。由于审美趣味不同,宫廷笔筒呈现出迥异的格调。明晚期宫廷笔筒选材考究,常以通景的方式刻水仙、梅花、茶花等,雕工细腻工整。清代则因所有笔筒(除瓷制出自景德镇外)均由宫廷造办处负责,需由皇帝审阅图纸后才能动手,所以主要迎合皇帝的口味。一方面,清代宫廷笔筒工艺细腻无比,讲求尽善尽美,不仅材料多样,而且有时候一件笔筒上要使用多种工艺,如清代的紫檀嵌螺钿《羲之爱鹅图》笔筒,外壁以螺钿为主,还配以染牙、玳瑁、蜜蜡、黄杨木等,极尽精工之能。另一方面,清宫廷笔筒虽工艺繁缛,但格调并不媚俗,尤其是康雍乾三朝的作品,往往在笔筒上配以超凡脱俗的图案和诗文,平添几分清新高雅。如乾隆紫檀嵌石花卉笔筒,外壁用螺钿、彩石、染牙嵌出芍药、樱桃、湖石等图案,布局疏朗有致,所嵌图案极富自然生趣,经过紫檀木色衬托,愈显清新莹润。